非凡者

每次從中川機場

到市區的快捷酒店

我總喜歡

和開出租的師傅

一路攀談

感受不一樣的

苦樂酸甜

這次的師傅

他姓宣

出生在挨冷受餓的一九六四年

一九八九

拿著退役補貼的幾萬塊錢

干牧場養牛養羊

一干就是二零一三

之后他開車為生

白駒過隙

這就已是

遲暮之年

……

我問他說

孩子多大？

有沒上班？

嚯

兒子竟是

蘭大本科

清華碩博

中科院工作

收入可觀

他言說

年少家貧

都沒讀完

小學兩年

帶孩子全靠軍醫大畢業的

好內賢

哎呦呦

這差距聽著

有點太玄

我笑問

你咋能哄到

這樣好的內賢？

他笑了半天

啥也沒說

一臉的幸福比蜜還甜

他言說

跟我有緣

要寄我箱蘋果

從他自種的兩畝果田

我沒猜錯

原來吹牛 是要帶貨

直截了當我問了

真是你自家果田？

他臉色立變

我拿你當戰友

這是我專供戰友的蘋果園

你竟然

以為我要賺你幾毛零錢？

哎呀呀

我一臉慚愧

趕緊道歉

不好意思啊

你這蘋果我要了

但得讓我照價給錢

他言說

我打過仗的人

怎么可能賺這樣的錢

……

當過兵的我認識好多

打過仗的從沒遇見

我不愿錯過

懇請他把戰斗的經歷

幫我談上一談

后視鏡里他眼圈已紅

說這個我們不會談

每年戰友們都相聚

去年成都今年西安

我們不下館子

就在各家交換著輪轉

當年的情景

我們不愿敘談

就算喝多了喝哭了

我們也不愿

也不愿

……

過了半晌

他說你沒這經歷

就很難想見

貓耳洞里

我的伙伴

剛還說著笑話

怎么一聲脆響

哎……

我無法忘記

那灑落一地的壓縮餅干

我說你也受過傷嗎？

他說我的肺葉

被干掉了一片

我說那還能活？

他說是啊是啊

一九八六正月初三

十二個兄弟

整一個班

一陳冷槍

走了八個

活下來的

也是僥幸過關

我經常想啊

憑什么活下來的是我？

一定一定

要珍惜這在世的每一天

……

我快到了

忽然又有新的發現

老宣 你那無名指

也是打仗弄斷？

是啊是啊老宣說

十月十九日

那是一九八四年

遭遇了近身格斗

那哥們兒斷我一指

我的虎刺送他上天

哎 一生一死啊

其實就是一瞬之間

……

我打了個寒戰

忍不住說

退伍后誰跟你打架

那他可夠慘

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有一次啊

人家打我頭破血流

手都沒還

哪能還手啊哪能還？

我們這樣的人

老百姓打兩下子

那還能算

那還能算

……

我下車了

把眼淚忍進了喉嚨

好咸 好咸

……

加了他微信

站在車窗外

笑著和他揮手

老宣 難怪你哄到這么好的內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