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戶由帖”的低語

漫漫歷史長河中，稅收作為國家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始終伴隨著社會的發展與進步。件件文物，如同稅收發展史中的一個個符號，靜靜地訴說著歷史的滄桑與變革。

武漢稅收博物館的深邃展廳中，一張“歸戶由帖”靜靜地躺在展柜中，仿佛在低語著明代稅制的變革。這張“歸戶由帖”長31公分、寬26公分，是明萬歷八年（1580年），汀州府長汀縣（今福建長汀）官府頒發給納戶，作為征稅及買賣田地的憑證。紙質泛黃且略顯破舊，邊緣因年代久遠而略顯磨損，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記錄著明代某年某地的土地、賦稅情況，是“一條鞭法”實施后的重要稅收憑證。

歸戶由帖，始于明朝正德初期，清末逐漸淡出，民國時期又短暫出現。中國是世界上最早進行人口調查、建立戶籍制度的國家。歷朝歷代都非常重視對人口戶籍的管理，明朝時期戶籍制度與賦役制度更是密不可分。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初，為恢復農業生產、補充兵源，推行“戶貼制度”。戶貼制度在明朝最初由寧國知府陳灌完善并施行，它是官府根據業戶的田地面積計算后下達的當年應繳田賦數量的通知單，相當于現在的納稅通知單。業戶收到歸戶由帖后，便知當年應在何時繳納多少田賦。通常歸戶由帖以州縣為單位統一編制、登錄造冊、逐戶填發，并用印鈐蓋后發放給各戶。到了繳稅時，每縣按照歸戶由帖造“收納文冊”一本，用印鈐蓋，并由官員與糧長共同查對有無差錯，確保稅收的準確無誤。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明初的徭役賦稅制度逐漸暴露出諸多弊端。土地兼并、豪強隱占、官員貪腐等問題日益嚴重，導致國家賦稅急劇減少，財政陷入困境。張居正在《荊州府題名記》中提到“田賦不均，貧民失業，民苦于兼并”。為了擺脫這一困境，明朝政府開始尋求改革之道。

明嘉靖年間（1522—1566年），朝廷采取了開源節流的策略，實施“一條鞭法”賦役改革。這一賦役改革的核心思想是將各州縣的田賦、徭役以及其他雜征總為一條，合并征收銀兩，按畝折算繳納。這一改革不僅大大簡化了稅制，方便了稅收的征收，而且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展，折銀征收的方式更是加速了白銀的流通，減輕了農民的負擔，提高了他們的生產積極性，有助于農業生產的恢復和發展。張居正自萬歷六年（1578年）起，在全國范圍內重新丈量土地，至萬歷十一年（1583年）五月結束，共清丈出田地701.39萬頃，其中新增田地182.85萬頃。據《明史·食貨志》記載“（萬歷）九年，張居正為相，更定賦役法，行之全國……悉并為一條，折銀征收。”這一重大改革不僅清查出大量隱匿不稅的田地，還統一了畝制和科則（征稅率），為“一條鞭法”的實施鋪平了道路。“歸戶由帖”便成了這個重大改革的珍貴見證。

走進歷史深處，我們仿佛可以看到張居正那堅定的身影。他深知，稅制的繁冗與不公是制約國家發展的頑疾，因此，他以首輔之尊，力排眾議，推動“一條鞭法”在全國范圍內的實施。南京，作為明朝極為重要的政治與經濟中心城市，其稅改進程尤為引人注目。在《南京通志》中，我們可以找到關于南京地區實施“一條鞭法”的詳細記載：“府縣各立一籍，以戶為主，詳列丁口、田畝、稅糧、差役，逐年編審……銀力二差，俱隨田糧起征。”這表明，南京地區的稅制改革不僅簡化了稅種，還提高了稅收的公正性與透明度。武漢稅收博物館中的這張“歸戶由帖”，正是這一改革在地方層面執行的具體見證。從這張稅帖上，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納稅人的姓名、土地面積、應納稅額以及繳納情況等詳細信息。在“一條鞭法”的推動下，南京地區的商品流通也迎來了新的機遇。石貨等商品在蘇州府與南京等地之間頻繁流通，稅制的簡化使得商人們能夠更加便捷地進行貿易活動。從“歸戶由帖”的字跡和印章可以看出，當時的地方官員是如何積極響應稅制改革，如何在具體操作中落實“一條鞭法”的精神。這種上下一心、共同推動改革的力量，正是張居正改革能夠取得成功的關鍵所在。

凝視著這張“歸戶由帖”，仿佛可以聽到歷史的低語。它訴說著稅制改革的艱辛與輝煌，記錄著張居正那堅定的改革決心和智慧。張居正曾說：“天下之事，不難于立法，而難于法之必行。”這張小小的稅帖，不僅見證了明代稅制的變革與歷史的滄桑，更銘記著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歲月。它提醒我們，稅制改革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必須謹慎而堅定地推行。

作者單位：國家稅務總局南京市稅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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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八大稅關之首的崇文門稅關，如何向客商收稅？

自明代建都北京以來，崇文門周邊日漸繁華。每天早晨鐘樓報時后，城門洞開，眾客商皆在此交稅。也是自明代開始，崇文門稅關在京城財政收支上占據重要角色，被列為全國八大稅關之首。

崇文門，元代稱為文明門。據明《英宗實錄》，明正統四年（1439年），修造京師內城九門城樓，過去的十一門改為九門，文明門改崇文門。

明朝宛平縣知縣沈榜在《宛署雜記》志書中記述：“永樂初年，都城設立都稅司、九門宣課司，專掌一應貨物之稅，驗值為差。”這段記載，明確了崇文門稅關最初的設立時間是明永樂元年（1403年）。

宣課司是明初的稅務機關，主要負責征收商賈、儈屠、市場雜稅，設于北京。各府、州、縣則設通課司，后來改通課司為稅課司、局。

北京的各宣課司最初由順天府派人員管理，歸地方管轄。從弘治元年（1488年）開始，京師九門稅課統于崇文一司管理，差官也從地方任用改為中央派遣，彰顯出崇文門宣課司的重要地位。宣課司初期的長官為從九品，并配屬其他署吏。

《明史·食貨志》載：“關市之征，宋元頗繁瑣，明初務簡約……凡商稅，三十而取一，過者以違令論。”由此可知，明初商稅較輕，約為百分之三。隨著朝廷開支的加大，百姓和商戶承擔的稅賦也不斷增加，稅率的波動變大，萬歷后更是嚴苛混亂，商貨進京納稅也增加了不少。史冊記載：“令商賈進京者，河西務給紅單，赴崇文門并納正、條、船三稅；其不進京者，河西務只收正稅，免條、船二稅。”河西務在明代屬北京，是大運河的一個關口。這一記載表明，如果商品要進京銷售，河西務就不收稅，而是由崇文門全部征收其所有稅，包括正、條兩稅以及船料鈔。

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北京修筑了外城，崇文門稅關已發展成為京師十三門的稅收大戶。萬歷六年（1578年），崇文門稅關年收稅銀共19816兩；銅錢188770余文；條稅銀15996兩，船稅銀4515兩。到天啟五年（1625年），崇文門稅關年收稅銀達89929兩，已位列全國八關之首。

崇文門的稅收使命從明清兩代一直延續到民國時期。不過，由于官府的腐敗，崇文門竟然在清代出現了“索賄之財大于稅收”的情況。

1928年6月28日，北京改為北平。7月6日，北平總商會召開特別大會，推舉代表一人，代表市民赴南京請愿，要求取消崇文門稅關。

這一愿望在兩年多后得以實現。1930年10月，南京國民政府財政部下達電令，包括北平稅務監督公署在內的全國內地稅關，一律同時撤銷。至此，從永樂初年開始，歷經500余年的崇文門稅關走向終結。

（據《北京日報》沙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