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帝辛

說起帝辛，很多人可能感到陌生，但一提起紂王，很多人會如雷貫耳。其實，都是一個人。帝辛，子姓，本名受德，商朝末代君主，紂王是后人強加給他的蔑稱。

甲辰年孟夏，我懷著好奇心參觀了帝辛墓以及姜王后墓、蘇妲己墓。

三座墓，均位于淇縣城東十里左右的河口村，右臨依靈山，左靠淇河水。帝辛墓比較高大，底部用片石裹砌，墓前立有篆書題寫的“帝辛陵”石碑和周谷城先生題寫的“紂王之墓”石碑，正前方豎立著帝辛的漢白玉石像，兩邊是華表，石像后面有中華殷氏宗親會立碑六通，分別書有銘文、詩文和更墓為陵后的陵名。帝辛墓北面是姜王后墓與蘇妲己墓，前后百米左右。但是，實事求是地說，帝辛墓沒有后朝帝王寢陵之宏偉，姜王后墓與蘇妲己墓更是不見華麗，三座墓連院墻都沒有，頗顯寒酸。

帝辛為何安葬在這里呢？這要從牧野之戰說起。約公元前1046 年，姬發（周武王）率領一些諸侯出兵伐商。當時帝辛的主力軍正在東夷作戰，都城朝歌空虛，帝辛只好倉促地將大批奴隸和囚徒武裝成軍，在牧野與姬發進行決戰。由于這些奴隸和囚徒陣前倒戈，帝辛大敗而逃。眼看大勢已去，帝辛占卜自己的后事，得到的答案是最好葬在山頂上，這樣殷祀可以延續下去。但帝辛深知兒子武庚好與自己打別，讓他往東他向西，讓他打狗他攆雞，心想：“只有讓他把我埋在最低處，他才會把我埋在山頂上。”于是，帝辛把武庚叫到跟前說：“天滅我也，我死后你要把我葬在最低的地方，我就滿足了。”之后，帝辛逃到鹿臺，穿上他的寶衣，自焚而死。姬發率兵趕到，砍下帝辛的頭顱，掛在白旗竿上示眾。隨后，又下令殺死妲己，并封帝辛的兒子武庚為殷王，讓其繼承商王朝的祭祀。武庚著手為父親辦理喪事時，心想：“自己頂撞了父親一輩子，如今父親死了，不能再頂撞了，一定要按他的遺囑辦。”于是命人截斷淇水，在河床上鑿豎穴而葬，并把姜皇后和蘇妲己葬在帝辛墓的北面。封口后，河水照流。后因河道東移，河床日漸沖刷變低，三座墓露出，又漸與堤岸連在一起。

帝辛天資聰穎，才思敏捷，勇力過人，可以徒手和猛獸格斗，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但是，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也是一個充滿爭議的歷史人物。在傳統史學中，帝辛沉湎酒色、窮兵黷武、重刑厚斂、拒諫飾非，是一位典型的暴君，終致眾叛親離、身死國滅，相關典故有酒池肉林、炮烙之刑、比干挖心、牝雞司晨等。為什么帝辛會被描述得如此不堪呢？首先，這與周武王姬發有關。姬發上位后，為了證明自己滅商的正義性，對帝辛提出了種種指控，千方百計把帝辛妖魔化，以至于在后來的大多史學家和統治者眼里，周武王成了圣君的榜樣，帝辛則一無是處。其實，從古至今為帝辛喊冤的也不乏其人。孔子的學生子貢就曾說：“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惡皆歸焉。”他認為帝辛并不像傳說的那樣壞。宋人羅泌在《桀紂事多失實論》中認為：“帝辛大造宮殿，建酒肉池林，寵信女色，囚禁賢人，殘害忠實等罪惡，與桀的罪惡如出一轍，凡桀的罪，就是帝辛的罪，桀紂不分，這些都是出于模仿。”1924 年，著名歷史學家顧頡剛發表了一篇《紂惡七十事的發生次第》的文章，他根據多方考證，條理清晰地分析了帝辛的歷史形象是如何被一步步“惡化”的。《尚書》中最早記載帝辛“方興沈酗于酒”，也就是說帝辛的惡習是酗酒。司馬遷寫《史記》時，添加了生動的描寫：“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等到西晉《帝王世紀》里，把帝辛寫得荒淫殘暴，猶如衣冠禽獸。最終在明代，一部《封神演義》把帝辛黑到極致，成了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人物。客觀地來看，有些事情并不是帝辛做的，比如比干剖心，帝辛是死在牧野之戰的1046 年，而衛輝市比干廟以及淇縣摘星臺比干像上，鐫刻的比干卒年均推算為公元前1029 年，也就是說，帝辛死了17 年后，比干才死，他的心怎么可能是被帝辛剖的呢？但是，這不代表帝辛沒有過錯，帝辛也不是一代明君，在《西伯勘黎》和《微子》兩篇文章中，通過商朝大臣祖伊與紂兄微子啟等人的話，比較清楚地記錄了帝辛的過錯，主要有剛愎自用、沉迷酒肉、不敬祀鬼神、不信用舊臣、苛政重斂、不治民等。這是商人自己的看法，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

說起帝辛的后宮，我們首先會想到那個蛇蝎美人蘇妲己，“成湯六百年基業送于他人”，原因都歸于了蘇妲己。司馬遷在《史記》中將帝辛的罪行與蘇妲己聯系了起來，點出了蘇妲己“使師涓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漢末劉向寫的《列女傳》中將炮烙、剜心、剖腹之罪都扣到蘇妲己的頭上，將蘇妲己加工成了“紅顏禍水”的形象。明代神魔小說《封神演義》中蘇妲己被描繪成由狐貍精變化而成，她蠱惑帝辛縱情女色、荒淫誤國、不務正事，致使商朝滅亡。蘇妲己，何許人也？據《國語·晉語》記載：帝辛發動大軍攻打有蘇氏部落，有蘇部落抵擋不住，屈膝投降，獻出牛羊、馬匹及美女蘇妲己，帝辛即納蘇妲己為妾。蘇妲己真的是導致商朝滅亡的歷史罪人嗎？19 世紀末20世紀初，在河南省安陽市小屯村的一次考古發掘很能說明問題。當時挖掘出許多殷商時期的遺物，尤其是龜甲與獸骨上所刻的大量文字與“卜辭”，使得我們對周代以前歷史狀況的認識遠較孔子、司馬遷所能接觸的資料為多。商朝時，戰爭、祭祀等重大事情都要向神問卜才能決定，連帝辛作為一代君主，很多時候都要受到占卜的限制，蘇妲己影響朝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另外，根據商朝時甲骨文的記錄，前史上曾出現過蘇妲己這一人物，卻沒有直接記載她作惡的史實。說帝辛寵信蘇妲己，罪在紅顏禍國，其實是一種甩鍋。

關于姜王后，她是神魔小說《封神演義》中的人物，東伯侯姜桓楚之女，為人賢良，育有殷郊和殷洪二子。她看到宮中生活荒淫無度，屢次向帝辛加以勸說，甚至進行痛批，以致觸怒逆鱗，被帝辛殺之。但是，在正史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姜王后和殷洪、殷郊的名字，甲骨卜辭亦無姜王后此人，故姜王后墓可能為附會。

盡管帝辛的統治方式和形象充滿了爭議，但他的政治和軍事才能無可置疑。帝辛在位期間，破格提拔了許多出身卑微的優秀人才，加強對外服的控制，削弱貴族勢力，最終平定東夷，促進了北方文化向南方的廣泛傳播，為中國的統一和中華民族的疆域開拓立下了大功。

在帝辛石像的基座上刻寫有二段文字，對他的功勞給予了肯定。一段是大文豪郭沫若的一首詩：“偶來洹水憶帝辛，統一神州賴肇人。百克東夷身致損，千秋公案與誰論？”一段是毛澤東主席對他的評價：“其實紂王是個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他統一東南，把東夷和平原的統一鞏固起來，在歷史上是有功的。”所以，我們評價一個歷史人物，必須做到全面、客觀、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