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劉寧新著《同道中國:韓愈古文的思想世界》,我想起多年前見到的元人劉仁本的《羽庭集》自序中講的故事:劉仁本曾經參加一個降神活動,那個附體的神靈言行文風絕類韓愈,并以韓愈的口氣贊揚他文章寫得好,還為他的文集作序。他又夢見和幾位朋友討論文章,峨冠博帶的韓愈從天而降,講了一番文以載道的道理,令他獲益良多。劉仁本感慨有加,隨后引了蘇軾對韓愈的評價:“公之神在天下,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又謂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誠哉言也。”這種頗似志怪之語的故事,竟出現在儒生文集的自序中,以夢中韓愈之言作為自己作文論事的主旨,令我印象很深,絲毫不亞于韓山、韓江之間的潮汕人津津樂道的韓愈驅鱷傳說。
后來聽研究北京民間信仰的鞠熙講,科舉時代,韓愈長期被奉為翰林院、國子監和貢院等地的土地神,本不怎么喜歡科舉制度的韓愈,卻保佑著歷代舉子。國子監的韓愈祠今天還沒有被毀,孤零零地在一個小學里當倉庫,已經面目全非。現在上過學的人也都讀過韓愈的文章,熟悉韓愈創造的眾多成語和警句,但對于韓愈為什么重要,鮮有人說得清楚。說他很會寫文章,影響了一千年來中國讀書人寫文章的方式,似乎還不足以讓他享此高位;說韓愈是宋明理學的先聲,最先提出道統概念,待到宋學真正發展起來,他卻被趕出了道統,這個尷尬位置更不足以讓韓祠香火如此旺盛。
劉寧此書的意義,就在于成功回答了“韓愈為什么重要”這個問題。劉寧浸淫韓學數十年,學界諸多同道早就在翹首期盼她的成果。《同道中國》果然沒有辜負多年的等待,它告訴我們,韓愈不只是在文學史上領導了古文運動,也不只是在思想史上啟發了道學傳統,而是有著無可替代的文明史意義。用劉寧的話說,韓愈作為百代文宗,為千年立法,他讓我們看到“鄉土中國”之上的“同道中國”,塑造了中華文明的高貴品質。劉寧強調“同道中國”之區別于“鄉土中國”,絕非否定或貶低費孝通的學說。她要提醒我們的是,“鄉土中國”雖然講出了中華文明的深層結構,但尚未講出這一文明能夠達到的高度。在內憂外患的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費老既有思考中華文明基本結構的志向,更有為延續文明開出藥方的問題意識,但在那時的文化守勢中,絕無瞻望此文明最高境界的可能。所以,我們從《鄉土中國》這部經典之作中讀不出來此種文化究竟好在哪里,我們仍然要守護它,似乎僅是因為我們無法改變如此深厚的傳統。現代中國迭遭蹉跎困頓,我們對“鄉土中國”心有戚戚,但對“同道中國”頗多隔膜,所以不能理解韓愈的價值。這是百年來思考中國文化難以突破的限制。韓愈出身布衣,對鄉土中國當然有過深刻體會,但生當大唐盛世的他更有條件、有資格、有能力企及中華文明的最高境界。劉寧通過韓愈研究,展現了這個文明的活潑靈動、高貴燦爛。這與“鄉土中國”并非不同的中國,卻是它的另一面向。現代中國若欲擺脫文明守勢,又豈能回避此一思考轉向?
所以,劉寧筆下的韓愈,并不僅僅是文學史或思想史上的一個環節;她的著作,也絕非僅以跨學科的方式,剖析韓文的歷史意義,增加一項韓愈研究成果而已。因而我們才能理解,雖然《同道中國》處處都在談古文,它的價值卻并不限于文章寫法。全書分為三編:“成體”“造語”“明道”,是一個獨具匠心的結構。“成體”講韓愈古文文體的創造,“造語”講韓愈在語言上的創新,二者構成一個體用結構。有此體用,已經可以看到韓文藝術的創造性與獨特性。而“明道”深度挖掘韓愈為文的思想主旨,才呈現了韓文的靈魂。體與魂又是互為表里、無法截然分開的。所以“明道”一編所論,又滲透在前兩編中,處處可見。全書混淪一體,首尾呼應,又脈絡清晰、結構嚴整。讀完前兩編,下編的復雜論述就是一個自然而然的提升了;讀完下編,再回過頭來看全書,更有恍然大悟之感。這既非通常文學史的寫法,也不是思想史或哲學史的結構,而是試圖通過韓愈其人、其文、其道,展現“同道中國”的豐富神韻。
曾有學者批評《同道中國》時有游離之憾。在上編,除了韓愈,劉寧還花了不少筆墨旁及唐代其他作者的詩文,如在“天性忠誠”和“屈騷之變”兩章都各自拿出兩節講杜甫和柳宗元。在下編,整個第八章都在講韓愈之前的文質論,特別詳細描述了李白文質論和中唐《春秋》學,幾與韓愈無涉。如此大篇幅的溢出,似已不僅是在對比中凸顯韓文的特點,難免招來偏離主題的批評。但我仍然認為,這是全書大旨所必需的。書名“同道中國”,雖以韓愈為中心,但劉寧關注的并不是韓愈一人,而是韓文所在的思想世界。李白、杜甫、柳宗元,也是鑄造“同道中國”必不可少的人物。韓愈之前的文質論傳統,以及韓愈之后的道學思想,乃至韓愈古文運動在新文化運動中的回響,共同構成了“同道中國”綿延起伏的奇峰峻嶺。劉寧通過韓愈引導我們進入群星閃耀的“同道中國”,也在指引我們看這一思想世界的錯落有致和光影閃爍。
先“立體”,再“造語”,然后講出韓文所明之道,這是“文以明道”的本來次序。但為了盡可能全面把握此書的混淪之道,作為讀者的我們,不妨先從“明道”談起,然后再看此“道”如何滲透于韓文的“體”和“語”。
下編的主旨是,韓愈完成了從“文質”到“文道”的轉變。但該如何理解這種轉變?“文質論”本于《論語·雍也》中孔子之言:“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按照清代黃式三在《論語后案》中的解釋,孔子說“文勝質則史”,是在批判他之前的史官文風,孟子也說魯《春秋》“其文則史”,因而“文質彬彬”,正是孔子寫《春秋》的筆法。孔子此處的本意,正是在說文學修辭,但又可以擴展為更多層面。
《禮記》《易傳》《公羊傳》《荀子》均大量討論文質關系,老子、莊子、墨子、韓非子也極為關心文質問題。劉寧非常準確地將文質論概括為個體修養、禮樂風格、歷史演變和文學修辭這幾個層面,以及中和論與本質論兩種傾向。但這幾個層次的文質論并非毫無關聯,而是貫穿了一種哲學性的文質論思維。董仲舒、劉向等人都試圖概括出這個層面上的文質論哲學,《白虎通》說得最好:“必一質一文者何?以承天地、順陰陽。陽之道極則陰道受,陰之道極則陽道受,明二陰二陽不能相繼也。質法天、文法地而已,故天為質,地受而化之,養而成之,故為文。”在哲學層面上,文質與陰陽、天地皆可呼應,其中質代表了自然,文代表了人為的文明創造。“質”的取象,本是事物的自然質地,比如木頭、玉石都有它們的質地;質地上或粗或細的紋理,就是“文”,玉石上極為細密的紋理又可稱為“理”。用一塊木頭打造一張桌子、椅子,或別的什么藝術品,一定要按照它上面固有的紋理,予以加工文飾,這就是文和質的關系。若是不予加工或加工過少,則粗樸原始之質呈露在我們面前,那就是“質勝文”;若是加工過度,雕琢之繁遮蓋乃至改變了自然之質,那就是“文勝質”。文質彬彬的字面意思是文質參半,文和質都不偏重,通過適當加工,但又充分保留自然之質的本色。但這種中和論與更重質的本質論也可相通。歷代諸家論文質,大多認為質是根本。元代蔡清講到文質彬彬,認為不是五五分的參半,而是質七文三。后來毛奇齡譏笑這種數學比例解法過于拘執,但質優于文,應該是歷代文質論的共同看法,即自然應該先于人為。
在禮樂風格和文學修辭層面的文質論,卻與這種原初文質論稍有不同。尚質、尚文指的往往不是自然之質和人為文飾,而是文明風格的不同。比如,同樣是文飾,有些文飾趨近古樸自然,但這仍然是文飾,也就是“尚質之文”,它與綺麗典雅的“尚文之文”只是風格不同,但并不是自然本身,所以即使尚質之文也可能非常虛偽矯情。魏晉至中唐的文學理論以文質論為主,陸機、劉勰、鐘嶸、陳子昂、李白等都講文質論,而且都主張文質相濟,但他們關注的主要是文章風格,即便是大談尚質之文,也很可能和自然之質相去甚遠,比如主張文質相濟的鐘嶸就無法欣賞文風質樸的曹操和陶淵明。所以,韓愈的文道說,并不是簡單在文章風格上以質救文,而是根本就擺脫根據文質風格來寫文章這條思路。他主張的是“修其辭以明其道”,把文章作為明道之具。這正是文道說對文學文質論的根本改變。但它在精神實質上,卻更好地實現了文質論哲學的精神,是文質論的一種全新形態。從漢魏的簡單文質論,到華夏文化登峰造極的趙宋之世,形成了同道中國最輝煌的形態,而韓愈在其中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至于啖趙《春秋》學,力圖突破《春秋》三傳傳統和義疏學思路,再造經義,他們所講的文質論雖未為韓愈繼承,卻也是宋代義理學的一個重要來源,因而同樣貢獻于其后的“同道中國”。
但要理解韓愈所講的道究竟是什么,卻必須通過他以文明道的具體做法,所以我們需要回到上編和中編。上編“成體”之“體”,當然是文章之體,但為文并非士大夫的志向,要講清楚韓愈的文體創造,必須理解韓愈的思想旨趣,其實就是韓文所明之道。因而,上編五章雖然始終緊扣文體的主題,卻又必須就精神所向展開討論。韓愈究竟為什么棄近體而尚古文?文學文質論糾纏于文風的尚文尚質,卻對文章所該表達的自然之道不甚措意。韓愈說“約六經之旨而成文”,他以先秦經書中的古文寫作,是因為古文本就是經義之道的載體;因而,對他而言,寫文章本身不是目的,明道才是目的,而明道的恰當方式就是古文——這一點,是韓愈為宋代道學家詬病的地方。他們難以理解,寫寫文章就可明道盡性嗎?但韓愈所說“君子學文,所以行道”(來自《論語·學而》),以及其同時期古文家所強調的“文”,并不完全等同于狹義的文章,而正是“文質”之文,比如講出“宣于志者曰言,飾而成之曰文”的李華,曾作《質文論》以明此理。“文”乃是文明,文章只是文明的表現方式。以古文來明道,是以文明表現大道的有效方式,而近體文就很難起到這樣的作用。
膾炙人口的五原,是韓愈創立的最重要文體,既非辯論,亦非辭賦,而是通過追根溯源尋求定名,追隨仿效者至今不絕。但它的意義尚不止于寫作形式,更重要的是其中探討的實質內容,尤其是《原道》和《原性》兩篇。《原道》講:“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這是非常重要的界定,而且文中反復致意,強調儒家之道德不同于佛、道之道德。道與德并非獨立存在的形而上學實體,而是依賴于仁義的虛位。特別是道,既是達致仁義的道路,就更不可能是實體,所以,要理解什么是道,必須理解韓愈如何論性。劉寧對《原性》的分析尤為精辟。宋儒往往批評韓愈沿用漢代以來的性三品說,而未明孟子性善之意。但劉寧認為,韓愈只是借董仲舒、王充等人的性三品之名,回歸到孔子的人性論,與佛教佛性說深度對話,在精神實質上開啟了宋代性善論。先秦對情與性是不大區分的,所以簡單文質論緣人情以制禮。孟子將惻隱之情理解為仁之端,情易變,所以仁之端也會泯滅。荀子既說性惡又說性樸,頗有矛盾,因而初步區分性與情。董仲舒繼承了孟子,就善端論性,又進一步區分了性與情,所以說:“謂性已善,奈其情何?”他明確講:“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其后論性皆從中人出發。韓愈大大深化了性情之辨,堅持在性、情兩方面都區分上中下三品:性之上品是主于仁而行于義禮智信;中品是要么無仁要么少仁,義禮智信就是混亂的;下品則反仁,且悖于義禮智信。情則與之相應,上品喜怒哀懼愛惡欲皆能動而處中;中品有過有不及,但求合其中;下品則直情徑行,過與不及不求中和。韓愈回到了孔子“唯上智與下愚不移”的態度,從上品論仁義禮智信之性的恒定不移,反而確立了人性善的絕對性。
合性與道言之,才是韓愈作文以明的“道”,韓愈文道說是對簡單文質論的揚棄,而非放棄,他所關注的是混淪一體的性命之道,而非具體的人情之質。正是這一轉變,使他用道家更偏愛的“道”字來描述自己的精神追求,這一精神追求也決定了他使用的文體。
“成體”一編以文論道,貫穿著文與道兩條線索。作文以擬圣,五原之論性、道,《師說》之尊師道,以及天性忠誠,是道的線索;而古文之文體、原之為體、碑傳創新、屈騷之變,則是文的線索。兩條線索交疊分合,蜿蜒顯隱,讓人在韓文的高超藝術中感受仁義之道的熏陶浸染。劉寧非常偏愛韓碑的寫作,不僅在第二章設專節討論韓碑,更在后文頻頻引述。韓碑改變了蔡邕式的才性品評,不僅變得更加質直明切,甚至還可以有非常尖銳的批評。如果說五原和《師說》等文是在理論上論性、道,韓碑則是通過記人記事來彰顯性、道。在“天性忠誠”一章,劉寧不僅在對比中呈現韓愈、柳宗元、杜甫對忠的理解,更通過韓柳二人關于張巡、許遠、南霽云三人事跡的不同記述,以及《毛穎傳》這篇獨特的傳記,接回了碑文寫作的筆法。經過對傳統道德一個多世紀的批判,見過了各種教條和虛偽的“忠心”,現代中國讀者頗難理解天性中的忠誠,劉寧也特別提到嚴復《辟韓》對韓愈忠君思想的批判。然而,此章不僅以“天性忠誠”名章,更以戀闕之情深描杜甫之忠,非常自然順暢地使浩然之氣穿越千年煙塵撲面而來。這種“暴赤心之英烈,千載之下,凜凜生氣”的中心之誠,正是上品善性的張揚,是“同道中國”的最高境界。
如果說第一章“擬圣精神”是以道立文,這五章“屈騷之變”就是以文明道,通過分述韓愈、杜甫、柳宗元三人對屈騷藝術的態度,總結上編“成體”。屈原是先秦時忠誠之士的典范,楚辭以澎湃奔放之筆表達其光華高潔的形象,卻并不注重內心的深度。屈騷藝術無疑是古典中國的一座高峰,是對漢唐藝術最重要的影響。柳宗元仍是屈騷藝術的忠誠繼承者,以表達對天人關系的傳統理解。杜甫和韓愈卻發掘出更多層次的內在心性,因而大變屈騷旋律,形成委婉頓挫、抑遏蔽掩的風格。藝術風格的轉變,背后是天人關系和精神世界的轉變,其實正對應于從簡單文質論到混淪文道說的轉變。屈騷旋律盛行的時代,剛剛經過巫史傳統的人文化,對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還具有重要的精神乃至政治意義,性情之分尚不充分,因而簡單文質論具有統治地位。但從杜甫經韓愈到宋儒,巫風漸弱,理性化色彩愈來愈濃,混淪之性與具體之情的區分愈益明顯,精神世界則向內深入挖掘,道與理的形上規模逐漸挺立。處在這種轉變的關鍵時刻,柳宗元雖然與韓愈志同道合,叩響新時代的門扉,但他敬天畏神的品格仍然是屈騷藝術的最后回響,而憤然趕走鱷魚的韓愈,卻已經踏進了“同道中國”的新時代。
道與文這兩條線索,在中編一同匯入對韓文語言風格的細致討論。韓文的所有革新,都要落實到具體的文字,只有高超精熟的文字功夫,才能建構宏大莊嚴的同道中國。在中編的兩章里,劉寧每一筆都在寫語法和詞句的革新,但讀者看到的,都是韓愈其人的品格風骨。這看似最技術化的一編,也是最鮮明呈現韓愈個性的兩章。人們心目中的儒者,特別是高揚“天理”的道學家,往往是溫良恭儉讓的道貌岸然形象,劉仁本夢中見到的韓愈,就是峨冠博帶的樣子。但劉寧筆下的韓愈,既非道學先生,亦非謙謙君子,而是激進革新,乃至怪奇狠重的形象。他拒絕中和趣味,徹底反對近體文風,甚至對駢儷對偶中的優秀遺產,也是以“對抗式融合”來繼承。曾有不少愛用生僻怪詞的大師,因其佶屈聱牙令人望而生畏,但韓愈所造的這些怪奇新詞,紛紛成為我們熟悉的成語,因為他的狠怪新奇,處處打在世道人心的痛處,使人見怪不覺其怪,遇奇更喜其奇。
提倡“文道”的韓愈,其實是非常尚武的。他不僅擅長在記錄武將軍功的碑文中鑄造偉詞奇句,還曾“勇奪三軍之帥”,在數萬軍中片言平叛。所以,韓文中的身體不僅豐棱骨感,甚至是血腥暴力的,以致充滿了“山狂谷狠”“神焦鬼爛”這樣的兇猛趣味。就像跟著一位畫師去看名畫,跟著一位工匠欣賞藝術品一樣,我們跟著劉寧的娓娓解說品讀韓文,才會發現其中那么多我們視而不見的溝壑奇景,其中的曲折變化使韓文成為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我們由此也會服膺劉寧所做的對比,雖然宋代的歐陽修、蘇軾,明代的前后七子、清代的桐城派都學韓愈,也都曾寫出令人扼腕贊嘆的古文,但韓文肌理中那靈動活潑的風骨、狠重奇險的神韻,無法復制。是品格高貴深沉的韓愈這個人,才使韓文達到了后人無法企及的高度。誰說文章不能成為行道盡性之法?
如果以韓愈不愛用的文質論標準來評價,韓文顯然是尚質的,但這不僅是文風的尚質,而且是通過古文達致其真正的自然性命之質。韓愈以終結文質論的方式,實現了文質彬彬的最高境界。韓、柳所講的“文以明道”,被周敦頤改造為“文以載道”,二程體會出“天理”二字,又認為“理便是天道”,于是“窮理盡性”“格物致知”成為宋學的標志性話語。清代漢宋兼采、由博返約,張揚“實事求是”之學,成為連接古今中國之道的津梁。無論“文質彬彬”“文以明道”“格物致知”“窮理盡性”還是“實事求是”,都是“同道中國”的不同面向,貫穿著一脈相承卻又不斷返本開新的文明精神。而今以實事求是為起點再次攀升“同道中國”的新境界,通過韓文回望中國文明曾經達到的高度,當然是極為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