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特色實踐、現實困境與優化路徑

［摘 要］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民族邊疆特色實踐研究是對我國宏觀統一法治宣傳策略的地方化實踐探索研究。文章以廣西具有民族特色的法治宣傳實踐為研究對象，具象分析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民族性運行邏輯，考察民族特色注入法治宣傳的路徑選擇和現實表現，分析廣西民族特色法治宣傳在宣傳形式可傳承性、宣傳主體可延續性、宣傳效果可復制性等方面存在的困境，探討優化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路徑。

［關鍵詞］法治宣傳；民族地區；特色普法；法治意識

［中圖分類號］D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437（2024）22-0144-05

國家“八五”普法規劃指出，要著力提高普法針對性實效性，創新普法內容，適應人民群眾對法治的需求從“有沒有”向“好不好”的轉變，提高普法質量，形成法治需求與普法供給之間更高水平的動態平衡[1]。筆者通過對以往有關法治宣傳的理論研究成果的分析發現，這些研究成果大多為普法工作的總結性報告或對某一群體法律意識、法律素養的研究分析，較少從理論層面對法治宣傳進行深入研究，雖有政策層面的法治宣傳體系建構，但尚未建構法治宣傳教育的理論體系。在研究方法上，現有的理論研究成果雖采取實證研究的方法，但只是以某村為研究對象進行微觀研究，或以某地區為研究對象，研究其區域范圍內某一群體的法律意識現狀，未能對某一區域的法治宣傳教育展開全面體系化研究。法治宣傳經過“八五”普法的過程性實踐，體現出普法具有針對性、實效性的宏觀性發展特點。地方普法是法治宣傳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地域性特色法治宣傳體系建構是因地制宜實現高效精準普法的積極探索。本文旨在考察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特色實踐現狀，分析普適化法治宣傳現實在地方普法實踐中的失衡困境，結合廣西獨具特色的民族法治宣傳實踐，挖掘深受廣西人民群眾喜愛的區域性法治文化元素，優化廣西民族地區地域性特色法治宣傳路徑。

一、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民族特色實踐

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民族特色實踐的定位在于注重社會主義法治文化傳播與民族文化傳承的有機融合，建設具有廣西特點的社會主義法治文化。廣西在廣泛開展群眾性法治文化活動的基礎上，“鼓勵和支持在法治文化藝術作品中植入少數民族語言、方言、民歌、地方戲劇等民族文化元素，推動具有廣西特點的法治文化精品力作不斷涌現。把民族文化與法治文化結合起來，利用民族民間文化活動，開展法治宣傳教育，建設法治文化長廊，支持業余民族法治文化演出，扶持民族法治文化作品出版發行，形成具有廣西民族特點、符合時代要求的法治文化”[2]。從法社會學理論層面來看，法治文化對于老百姓而言，是外來的文化植入，民族文化則是根植于生活、內化于心的情感認同，法治宣傳的實效性應超越單純的法治文化植入，應將法治文化融合于民族文化，使其獲得情感認同可能。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民族特色實踐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實現這種可能。

（一）依托民族文化資源傳播法律知識

廣西民族文化資源因其世居民族的多樣性而豐富多彩。例如山歌就是許多少數民族歌唱美好生活、激勵勞作、抒發情感的一種民間文藝形式。

1.山歌普法

山歌是群眾在社會生活實踐中經過口頭傳唱逐漸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具有通俗易懂、風趣幽默、朗朗上口的特點，受到廣西各族群眾的廣泛歡迎和喜愛。山歌普法依托山歌這一傳統民間文藝形式，以法律知識為山歌內容，通過對歌的演唱形式，在演唱者之間傳遞法律知識，感染聽眾，以通俗易懂的歌曲傳唱，實現群眾對法律的認知，使群眾通過對民族文化的認同實現對法律的認同。

山歌普法以本地山歌腔為主，演唱內容以涉及群眾日常生活的法律為主，通過提煉，以通俗易懂的群眾語言表達出來，使其充滿泥土味、原本味和時代味。廣西深入挖掘山歌、壯劇、桂劇、彩調劇、牛歌戲、采茶劇等民族傳統文化資源，推動民族傳統文化和法治文化有機結合、功能耦合、深度融合[3]。廣西基層司法部門組織山歌隊定期到各鄉鎮、村組開展貼近群眾的法治宣傳，以發生在基層群眾身邊的故事為題材，結合農村山林糾紛、家庭糾紛、土地糾紛等發生頻率較高的糾紛類型特點，將相關法律法規的知識以生動活潑、通俗易懂且朗朗上口的山歌形式演唱出來，讓群眾在喜慶、浪漫的氛圍中接受普法教育。同時，針對青少年群體，創新法治宣傳模式，引導中小學校開展山歌普法探索，將普法山歌引進校園，開設普法山歌特色班等，以頗具民族特色的法治宣傳演繹方式提高青少年的學法熱情。

此外，一些村級人民調解組織探索普法新模式，將山歌引入普法與人民調解當中。人民調解者采用民族地區人們抒情達意的交流形式——山歌，與聽眾在優美的旋律與隨性創作的法治歌詞中互相感染、交流，化解語言交流蒼白無力的問題，通過歌曲引發聽眾的情感認同，緩解沖突雙方的憤怒情緒，在一個山歌構筑的輕松環境中，化解矛盾糾紛，提高老百姓對法律的認知，并在山歌的情感表達中實現老百姓對法律的認同。

2.講款普法

講款是廣西三江侗族自治縣目前依然保留的侗族文化傳播活動。侗族人民為了維護本民族社會秩序、抵御內憂外患，在村寨內部和村寨之間逐步形成了一種自治聯防組織——款組織，以實現自治聯防的目的。為了維護內部秩序，款組織制定了規范款組織內民眾行為的“習慣法”——款約，款組織內的民眾必須以款約來約束自己的行為。由于款約的內容一般都比較嚴肅且枯燥，擁有講款特權并享有崇高威望的寨老、款首或款師，為了讓聽眾能熟記那些枯燥的規定，便在講款過程中有意識地使用生動形象、詼諧有趣、通俗易懂的侗族語言，以富有韻律的唱腔形式來完成口頭普法。三江侗族自治縣采取“耶歌”“月也”“百家宴”等形式，在侗鄉苗寨廣泛開展普法活動；通過蘆笙踩堂、侗族琵琶歌、笛子歌、侗族大歌、侗戲等通俗易懂的方式讓法治宣傳更生動具體、貼近生活、貼近農村、貼近百姓，使群眾與法律的關系更為密切；由退休職工、群眾自發組建成立的鼓樓蘆笙隊等十余支侗鄉法治宣傳文藝隊，將法律知識編成老百姓喜聞樂見的節目，利用下鄉巡演之機，見縫插針，做到遇節必宣，將法治宣傳融入當地少數民族文藝形式中，讓百姓在歡度節日中寓教于樂，不知不覺地學法知法[4]。

3.傳統民族活動普法

少數民族均保留有本民族的傳統節日和長期流傳下來的民俗風情，通過開展傳統民族活動的形式延續本民族的文化傳遞、風俗習慣等。傳統民族活動具有民族性、群體性，能夠凝聚一個民族的歷史發展共識，是族群意識的體現。普法以傳統民族活動為資源平臺，挖掘少數民族民俗文化中的法治元素，在民俗節慶活動及圩日等重要節點，如“壯族三月三”歌圩、苗族坡會、“二月二”侗族大歌節等，開展貼近群眾、吸引群眾參與的融合式法治宣傳。

如果說山歌具有個人抒情達意的特點，那么，傳統民俗活動作為一個民族共同體的活動形式，則更具群體性和社會性。廣西的傳統民俗活動可以成為區域范圍內少數民族群體法治宣傳的有效載體。較之平時組織法治宣傳員“送法下鄉”、召集群眾參與、開展法律咨詢、發放資料等專門的法治宣傳，利用傳統民族節日普法無須刻意召集群眾，群眾自覺從四面八方聚集到活動現場，觀看融入法治內容的節目，并主動參加設立于活動現場的法律知識互動有獎問答、普法宣傳材料發放、法律咨詢等法治宣傳活動，更能體現法治宣傳活力。

（二）運用富有民族文化特色的公共空間詮釋法治精神

民族文化特色法治公共空間的建構較之依托民族文化資源傳播法律知識而言，具有立體化、常態化的法治宣傳環境構建優勢。民族文化在法治公共空間中的植入增強了民族地區群眾的文化認同感，民族文化特色法治公共空間既為民族文化宣傳提供了發展空間，也為群眾構建了法治生活空間。從社會學層面來看，融入民族文化的法治公共空間可以潛移默化地塑造人的法律意識，使法律以生活化的姿態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逐漸融入人們的意識、行為，增強法治宣傳的空間感染力。

南寧市武鳴區城廂鎮紅嶺社區的法治文化園，結合武鳴區作為“中國壯鄉”所特有的壯族文化特點，將法治文化、民族文化及社區文化相融合，以雕塑形式將“壯族三月三”歌圩文化與法治理念相融合，以“法潤壯鄉”為主題搭建法治文藝演出舞臺，組織演出團隊，以山歌形式唱法治、演法治，融入群眾日常文化生活，實現法律法規直觀化效果，增強了法治宣傳感染力。為充分發揮法治文化園的集聚效應，相關部門還在法治文化園集中建設戶外LED顯示屏、燈桿宣傳牌、法治宣傳欄等系列設施，以通俗易懂的語言，生動活潑地宣傳各類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法律法規，讓法律知識在潛移默化中深入人心。

二、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現實困境

自1986年我國開始實施“一五”普法規劃以來，法治宣傳工作取得了較好的社會效果。法治宣傳經歷了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向下推行和自下而上特色探索的轉變過程，成為筑牢群眾法治意識的最佳途徑。但是，法治宣傳的統一性設計在經濟社會發展不平衡的背景下，面臨地域性發展不均衡的現實困境。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在經歷了“八五”普法的實踐積累后，通過民族特色法治宣傳激活了少數民族群眾的法治意識，但也在宣傳形式可傳承性、宣傳主體可延續性、宣傳效果可復制性等方面面臨困境。

（一）宣傳形式的可傳承性困境

廣西民族法治宣傳依托山歌等民族文化資源，以傳統民俗活動為平臺，以群眾易于接受的形式開展面對面普法，同時運用富有民族文化特色的公共空間詮釋法治精神，為群眾營造了全方位的法治環境。但是，無論是壯族的山歌，還是侗族的講款，都具有鮮明的民族特性，難以打破語言、形式、認同等方面的民族性壁壘。廣西的山歌一般用壯語演唱，而壯語也有南壯、北壯的區別，壯式普法山歌只能在特定的壯族群眾中傳唱，受眾范圍受限。傳統民族節日是廣西民族特色法治宣傳的常用時間節點，一般會在“壯族三月三”期間開展各種大型的普法活動，容易出現節日火熱、節后冷清的局面，法治宣傳的常態化不足。在一些鄉村和城區的公共空間會建設富有民族特色的法治宣傳廣場和長廊，對當地的法治宣傳有一定的積極作用，但是，靜態的物質環境缺乏動態激活群眾精神世界的媒介，這些公共空間的法治特色會逐漸退化，久而久之，廣場會退化成為僅供群眾休閑娛樂的場所。民族特色法治宣傳形式面臨碎片化、主體和受眾依附性、形式固定化等問題，缺乏可傳承性。

（二）宣傳主體的可延續性困境

民族特色的宣傳主體必須是掌握特色宣傳形式的主體。廣西山歌普法大多以在少數民族群眾中具有影響力的“山歌王”來主持推進，他們不僅具有高超的山歌演唱技巧，還掌握編寫山歌的知識。壯族山歌的押韻、歌唱內容等都有特殊的規定，沒有相關知識、技能的人很難編寫歌詞。壯族山歌對演唱者的演唱技巧和能力也有一定要求，首先要會壯語，其次要有較好的嗓子和較強的演唱感染力，最難的是還要有即興編詞和演唱的能力。當前，“山歌王”大多為中老年人，多數年輕人因為忙于學習、工作而沒時間或沒興趣學習唱山歌。筆者曾與多個山歌協會的“山歌王”接觸交流，他們大多表現出對于傳承問題的擔憂。地方政府、教育部門會邀請他們去學校教授山歌創作知識和演唱技巧，但是山歌的傳承需要被教授者的熱愛和日常化推廣，這些方面的不足會帶來宣傳主體的可延續性困境。

（三）宣傳效果的可復制性困境

民族特色法治宣傳在強化少數民族法治認同的同時，會囿于特色而使得宣傳效果的輻射范圍有限，只能由特定主體在特定群體中進行傳播，起到特定范圍的宣傳效果。而法治宣傳中法治精神的普適性傳播需要宣傳效果具有可復制性，以發揮法治精神的影響力。廣西具有民族特色的普法形式，尚不具備超越群體、形式、時空的可復制性特點。在互聯網發達的現代社會，宣傳效果的提升需要突破表現載體限制，以更為豐富的形式擴大法治宣傳的影響力。

三、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的優化路徑

2021年2月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考察黔西縣（今黔西市）新仁苗族鄉化屋村時點贊苗繡文化，并提出“民族的就是世界的”[5]。廣西民族特色法治宣傳也應秉持這一民族特色傳承性宗旨，優化民族特色法治宣傳，實現民族特色法治宣傳從講“廣西故事”向講“中國故事”的轉化。

（一）探索多元宣傳形式實現可傳承性

現有壯族山歌分為壯式山歌和漢式山歌。與傳統的壯式山歌相比，漢式山歌是用普通話或西南官話演唱的，受眾范圍更為廣泛。《廣西壯族自治區法治宣傳教育條例》規定：“少數民族聚居地區開展法治宣傳教育應當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根據實際需要也可以使用當地通用少數民族語言文字。”[6]漢式山歌的語言通用性意味著其內容和形式的可傳承性更易獲得保障，同時依托山歌的大眾化和熱鬧的場景，在擴大影響范圍的同時，也更易于受眾接受和傳唱。

（二）探索宣傳主體的可延續性

傳唱主體的老齡化使得山歌的活力和吸引力不足，應結合非遺技藝的商業化傳承探索，通過傳統“山歌王”培養傳承人、山歌進校等形式培養地方山歌繼承人，同時高校可組織公益團隊學習和開展山歌普法，形成“學校—社會—政府”一體化人才培養體系。要提高“山歌王”的知識文化水平，讓他們掌握傳授技藝的方法，最重要的是發揮山歌集體現場演唱的作用，由傳統“山歌王”帶領新的傳唱者實地體驗山歌魅力，通過體現時代性和傳唱性的山歌歌詞，提升對傳唱主體的吸引力。

（三）探索宣傳效果的可復制性

宣傳效果的可復制性要求山歌普法不僅在民族地區可現場傳播，還可將普法山歌錄制成視頻或音頻，通過鄉村和城區的公共大屏幕或大喇叭進行播放，或推送到互聯網平臺擴大傳播面，可以突破時空限制實現普法作品的流傳和推廣，促進少數民族民眾之外的其他民眾對普法山歌的了解和喜愛，在提高山歌文化影響力的同時，還可以解決單一性現場山歌普法的碎片化問題，進一步挖掘闡發民族傳統文化中具有法治文化價值的內容，讓烙印在少數民族群眾心中的傳統鄉俗、傳唱在村野田間的動情山歌與印刷在文本書籍里的法律條款、發生在法治實踐中的真實案例更好地融合起來，最終使法治文化轉化為人們的情感認同和行為模式[3]。以此將民族文化認同與法治文化認同有機結合起來，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同時，增強山歌普法宣傳效果的可復制性。

四、結語

廣西民族地區在法治宣傳中注入民族特色文化元素，探索普法新模式，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果，但在法治宣傳創新實踐中也面臨宣傳形式可傳承性、宣傳主體可延續性、宣傳效果可復制性等方面的現實困境。新時代背景下，進一步探討解決廣西民族地區法治宣傳面臨的現實困境，優化民族特色法治宣傳發展路徑，實現民族地區法治宣傳社會效果最大化，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 參 考 文 獻 ］

[1] 中共中央 國務院轉發《中央宣傳部、司法部關于開展法治宣傳教育的第八個五年規劃（2021-2025年）》[EB/OL].（2021-06-15）[2024-06-25].https：//www.gov.cn/zhengce/2021-06/15/content_5618254.htm.

[2] 中共廣西壯族自治區委員會關于貫徹落實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精神全面推進廣西法治建設的意見[EB/OL].（2014-11-17）[2024-06-25].http：//cpc.people.com.cn/n/2014/1117/c64387?26039260?3.html.

[3] 龔成，陳安然.民族普法品牌的創新實踐與經驗啟示：以廣西“法治三月三”為例［J］.中國司法，2020（4）：31-35.

[4] 秦川華，傅永新，楊素娟.三江侗族自治縣立足民族特點創新普法特色[EB/OL].（2022-03-03）[2024-06-25].http：//mzw.liuzhou.gov.cn/ztzl/cjqgmztjjbsfs/jyjl/202203/t20220303_3023189.shtml.

[5] 王秀芳，宋子節.“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總書記點贊的苗繡有怎樣的魅力？[EB/OL].（2021-07-22）[2024-06-25].http：//cpc.people.com.cn/n1/2021/0722/c164113-32166034.html.

[6] 廣西壯族自治區法治宣傳教育條例[EB/OL].（2021-11-01）[2024-06-25].https：//flk.npc.gov.cn/detail2.html？ZmY4MDgxODE3Yzc5MzJjZDAx?"" N2M5MmJkZjgzNDQ2MmM.

［責任編輯：周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