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綠彩器皿裝飾紋樣探析

摘 要：發端于宋金時期的紅綠彩是中國陶瓷史上重要的時期之一。紅綠彩器物以紅、綠兩色為主要裝飾色彩，裝飾紋樣內容以花卉、石榴、動植物、書法、人物故事等。文章分析這些紋樣圖案的裝飾手法、畫面構成和象征意義，來了解金代民間的審美觀念以及器物上所體現的民族信仰，進一步認識紅綠彩裝飾紋樣的獨特意義和美學價值。紅綠彩的藝術風格和燒造技術對后世瓷器影響深遠，是我們認識宋金歷史時期的重要媒介之一。

關鍵詞：金代；紅綠彩；裝飾紋樣

0 引言

紅綠彩是女真族的民族文化與中原漢文化相結合的產物，是庶民階級的文化審美得到充分發展的體現。從宋人的清雅到金代紅綠彩的艷麗審美轉變，充滿喜慶祥和的紅綠彩是金代民間的主流審美趨勢。

1 紅綠彩簡介

紅綠彩也稱釉上多色彩繪，素胎在高溫下第一次燒成化妝白瓷，再上紅彩及綠彩，也有在紅綠的基礎上加黃彩、黑彩等，入窯再以800 攝氏度低溫第二次燒成。金代之前的陶瓷探索為其奠定基礎。瓷器的釉上施彩工藝最早可追溯到西晉生產的青瓷醬彩器，東晉普遍生產，但技法簡單，北方地區則出現了白釉綠彩或青瓷綠彩[1]。至唐代白瓷的高度發達，為紅綠彩的素燒白瓷創造條件，同時期長沙窯繼續有釉上褐彩的燒制，另有邛窯彩繪瓷的實踐。高溫釉上彩，是在器物的素坯上先施釉，然后在釉上繪紋飾或點彩，入窯經高溫一次燒成。這種技術的彩繪筆劃線條不好控制，最終出來的效果是偶發的，呈色和形態都不穩定，因此多見以點彩等隨意的方式出現。此類的實踐可視為金代多色釉上彩的鋪墊，紅綠彩在其基礎上變為二次燒造，燒造技術和裝飾手法更趨成熟，呈色穩定，圖案清晰，色彩鮮艷，是單色釉及白地黑花器物后的一項重要創造，又是為明清時期的斗彩，五彩的產生埋下伏筆。紅綠彩帶紀年最早的是金泰和，有學者認為章宗朝時期是紅綠彩燒造的高峰期[2]，大量集中在金中后期。其裝飾具有鮮明的時代性，既有女真人自己的信仰崇拜的紋飾，也有融合漢民族的喜聞樂見的題材，造型手法更是自由多樣，寫意與工整兼備。紅綠彩主要有兩大類，一是日常用具如碗、盤、缽、罐、瓶等，二是塑像如道釋神仙、童子、樂伎、動物等。

2 紅綠彩裝飾紋樣

金代紅綠彩的器皿中，以花卉紋作裝飾的是比較多的。按紋樣來分有折枝紋，纏枝紋以及蓮瓣紋。按內容分有花卉、石榴、竹梅、動植、書法、人物故事等。其繪畫技法則有的用線勾勒后填彩，有的則是大寫意畫。顏色以紅、綠兩色為主，以黃、黑彩為輔助。畫法奔放嫻熟，不拘小節。花卉的姿態豐富，表現手法靈活，相同的花卉有很多不同的表現方式。

紅綠彩器皿的繪制是以紅綠等純度較高的色彩來展示的，紅色是最引人注目的顏色，象征吉祥。很多重要場所都會用這些顏色來裝飾，營造吉祥的氛圍，達到熱情、奔放、賞心悅目的效果，在百姓心中是最重要的色彩[3]。綠色是自然界的顏色，象征希望，自然界也是綠葉紅花的顏色組合。這些色彩運用具有鮮明的民間審美特點。

2.1 花卉紋

花卉類型有菊花、薔薇、荷花、牡丹等。花朵有的盛開，有的含苞待放，有正面及側面各種視角，花的姿態各異。其中菊花、薔薇等因與女真人的太陽崇拜、民族信仰有關而大量使用。荷花、牡丹等則與宗教、世俗審美有關聯。

2.1.1 折枝菊花紋

金代紅綠彩器皿的菊花紋形似光芒四射的太陽，在人物、動物等塑像上的重要位置裝飾。有學者認為菊花紋可能與女真人的原始拜日信仰有關。女真人崇拜太陽，太陽是超越自然生命的，有不竭的能源，象征永恒[4]，這種崇拜是他們的精神支柱。菊花亦稱向陽花。菊花紋成了一種流行的紋樣，大量運用的是在碗、盤、壺等許多器物上。

折枝菊花紋碗（圖1 左上），口沿紅黃彩勾邊，碗底用紅彩兩道，碗心畫花卉。花瓣是用紅彩以點彩的方式畫出，花瓣的形狀如水滴，從里到外呈放射狀。如同太陽往外散發光芒。葉子紅彩勾邊里填綠彩。

折枝菊花紋葵口碗（圖1 左下），碗的口沿用細紅彩一周，以黃彩寬帶飾邊，底部用細紅彩畫一周。碗底畫折技菊花，花朵大致為車輪形。從花蕊至花瓣呈放射狀。花瓣及葉子皆用紅彩單線勾出，花瓣半填黃彩，以示明暗來展現立體效果，葉子填綠彩。

2.1.2 折技薔薇紋

薔薇花為五瓣，花瓣前端微凹，花朵顏色多種。劉因的詩句“色染女真黃，露凝天水碧。花開日月長，朝暮閱兩國。”《詠薔薇》及李思衍的“土暗塵昏天水碧，風驚雨過女真黃。”《詠薔薇》中的女真黃代指黃薔薇。從詩中可以推測薔薇花為女真人的象征。薔薇花以黃色為貴，以紅色為多。因此有大量的紅綠彩器皿以薔薇紋為飾。在其他時期的器皿中未見有此現象。其畫法流暢，或寫實或寫意，呈現一種熱情奔放，自然野逸的審美特點。

折枝薔薇紋葵口碗（圖1 中上），碗為葵口，深斜腹。內繪薔薇花，花瓣用紅彩勾邊并填黃彩，花蕊和枝干也用紅彩，葉子用綠彩，畫面圍繞著圓形的碗展開，全用流動的曲線，姿態優美。

折枝薔薇紋碗（圖1 中下），碗口部繪三道紅彩弦紋，中間繪花卉，用沒骨法寫意的方式來表現，花瓣和葉子用大筆觸，一筆一形，是用面表現。枝干和花蕊用粗細線并有長短之別，是用線表現。對比鮮明，效果生動。

2.1.3 折枝牡丹紋

金代段克己的《江城子· 牡丹》“百花飛盡彩云空。牡丹叢。始潛紅。培養經年，造化奪天功。”稱贊牡丹花的形成是巧奪造化之功的。牡丹花象征著富貴榮華，是對富裕生活的祈盼。被譽為花中之王。其雍容華美、高雅端莊的形象是漢人和女真人都喜愛的圖案。圖案有抽象概括，也有工整寫實，皆表現一種繁復、優美、高雅的美學觀念。

折枝牡丹紋碗（圖1 右上），碗內壁繪弦紋數道，碗心繪牡丹花，花瓣用紅彩勾勒，由下往上共四層，表現花瓣層層疊加的繁茂狀態，同時也把它圖案化和抽象化。左右兩側則是用紅彩勾邊并填綠彩的葉子，襯托中間的花朵。描繪的是花卉的正側圖。

菱形開光牡丹紋盤（圖1 右下），盤折沿，淺斜腹。口部以黃、紅彩勾邊，盤心有菱形的開光。其內上中部繪盛開的牡丹，花瓣層層疊疊，呈舒展的狀態。花瓣的卷曲弧度寫實，半染黃彩，既表現立體，也表現花由白到黃之間的過渡。葉子則用紅、黃彩勾邊再施綠彩，繞花一周。圖案展現出寫實的美學傾向。

2.1.4 荷花紋

荷花紋的出現最早與佛教有關，自佛教傳入中國，荷花象征著西方極樂凈土，高潔而光明。在民間，荷花紋有其美好的寓意，如一品清廉，象征廉潔，是士人風骨的體現。蓮花與鯉魚結合則有喜結連（蓮）理（鯉）之意，寓意夫妻美滿[5]。執荷童子，有連連生子的寓意。從宗教到世俗生活，荷花紋的運用廣泛。

開光荷花紋長頸瓶（圖2 左），微撇口，長頸，鼓腹，溜肩，圈足，口沿用紅黃彩勾邊，近足處漏胎。從頸到肩有三組分別用兩條細紅彩夾寬紅彩、黃彩、綠彩，有些用白釉作為間隔。腹部有兩組花瓣形的開光及兩個三角紋裝飾帶。開光里面是綠地，用紅彩勾荷花、荷葉還有茨菇花紋，荷花為盛開狀，并用淡紅彩渲染，茨菇花為白色。呈現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長頸瓶的荷花紋應與女真人熱愛自然及漁獵生活有關，帶有美好的寓意和象征。

荷花紋碗（圖2 右），碗內有兩道細紅彩，中間一道紅彩寬帶，寬帶上有用黃彩點的聯珠紋，碗心是綠地并用紅彩勾勒荷花、荷葉、茨菇花及葉子，主體是翻卷的荷葉正托起帶桿的怒放的荷花，其次則是左邊的三角形位置剛好放茨菇葉和右邊弧形的枝干，主次分明。給人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之美。

2.2 石榴紋

石榴自古以來就用來作吉祥圖像。因其多子，寓意多子多福。在古代，多子孫被視為家族繁榮昌盛的體現。石榴樹結滿果實，也是家庭殷實的象征。石榴紋盤（圖3），盤口有兩道細紅彩夾著中間紅彩寬帶，相互之間用白釉為間隔。盤中央繪帶葉子的兩顆石榴，用紅彩勾邊。最前面石榴的點數點大小不一的紅彩為飾，表現石榴成熟的狀態，后面被擋去一半的石榴則滿填綠彩，表現半熟的時候。葉子則是施綠、黃彩，黃彩點于葉尖處，表示葉子變黃的前奏。這些細節上的處理體現了當時工匠對自然的入微觀察。

2.3 動植物紋

由兩種以上的動植物構成畫面。常見的有鵝與蓮的組合，鹿與花卉，雁與菊花，魚與蓮花等。農耕和漁獵是女真人先祖的主要生活方式，對自然充滿敬畏與熱愛。這些圖案反映女真人與自然的親密關系。菊花、荷花、鹿、魚等有寓意和象征意義。紋樣的表現有圖案化和寫實兩種審美風格。

雁銜菊花紋盤（圖4），盤口黃紅彩勾邊，內壁兩組細紅彩夾中間白地紅彩紋。盤心是綠地和紅彩勾勒的雁、菊花、葉子，其中菊花瓣略染黃彩。雁為展翅飛翔狀，口中銜菊花葉子。菊花有正面開放，和將要開放的。這些元素展現了秋高氣爽的景象。是金代百姓對自然的熱愛。此盤中的菊花紋應與女真族的原始拜日信仰相關。

鸚鵡棲枝紋盤（圖5），盤折沿，淺腹，圈足。口沿用黃紅彩勾邊，腹部有三道細紅彩，盤心繪鸚鵡棲枝。所有的形都先以紅彩勾邊。花填紅彩，葉賦綠彩，鸚鵡則紅彩填嘴，黃綠彩施于羽毛但并未滿填。枝從左邊橫空伸出，枝上長滿葉子及花，葉子一枝往右上的方向走，一枝往右下的方向，有環抱著鸚鵡之意，而鸚鵡則回首看向花朵，形成顧盼有致，相互呼應的關系。枝的右端長了含苞待放的花朵及出枝嫩葉，以平衡左側。構圖巧妙。

2.4 書法詩文紋

以書法作為裝飾的紅綠彩充分體現了金代民間的書法水平。金代的書法美學大抵繼承了唐人的法度和北宋人的意趣，故可在紅綠彩中見到筆法精到，結構合理的嚴整之作，也可看到性情率真，意氣風發之作。其內容多是對偶式的聯句，或描寫飲酒樂事，或描寫自然景象，或是勸導，或是招財利市等吉祥之詞，真實地表現了金代百姓的生活和美好祝愿。

“大暑去酷吏”詩文葵口碗（圖6 左），口部以黃彩勾邊，碗底用兩道細紅彩夾綠彩寬帶，碗心寫“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人”，詩文出自唐代詩人杜牧的《早秋》。稱贊遇早秋清爽的涼風如逢故人般的欣喜，酷吏像暑熱消失一樣讓人高興，表達對社會政治廉潔、公正的期盼。書法用筆精到、細膩，有文人氣息的流露。承襲文人雅致的審美風尚。

“百年渾是醉”詩文碗（圖6 右），碗口沿以黃彩勾畫。內壁有粗細兩道紅彩弦紋。碗內黃彩書“百年渾是醉，三萬六千場”。應是從北宋蘇軾的詞《滿庭芳· 蝸角虛名》“百年里，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中演化而來。后來成為勸酒詩的俗語，許多酒器中有類似的詩句。書法率性，揮灑自如。同時這類酒器也反映了金代百姓崇尚飲酒的生活方式。

3 紅綠彩的裝飾手法

3.1 造型手法多樣而靈活

紅綠彩的制作有的以礬紅勾勒和填彩相結合，有的純粹以大寫意的手法，線條有由粗到細的變化。弧線曲線的運用較多，以展示花卉的柔美、活潑、靈動。手法上更趨于隨意自由。色彩上以紅綠為主，輔以黃色。紅、黃為暖色，綠為冷色。它們之間是對比色。色彩運用對比強烈，視覺效果突出。內容的處理上有的偏圖案化的裝飾性，有的是寫實。具有民間生產的工藝特點。

3.2 多層次裝飾

紅綠彩器皿的裝飾中，有的從口沿即用一到兩種色彩勾邊。內壁上有多道粗細不一的弦紋，有的于弦紋內點上另外一種顏色的聯珠紋，有的則是有變形的回字紋等。底部有的畫菱形、花瓣形等各種開光。最后才于器皿的中心位置上畫上主體紋飾。形成了多層次的裝飾特點。

3.3 構圖簡潔，主次分明

花卉類的以花為中心，枝干為弧線由內壁往花柄處伸展，葉子通常長于枝上及花的周圍，以襯托花朵，主次分明。動植物的構圖，則相互避讓又相互呼應，以動物為畫眼。書法紋以左右對稱的形式居多，也有上下左右排列的，或者是繞外壁上一周的。圖案以點線面的形式和紅黃綠等顏色來構建豐富的層次，形成簡潔明快的節奏感。

4 結語

紅綠彩作為金代最有代表性的器物，其燒造工藝及裝飾手法對后世影響深遠。從器皿的裝飾內容和藝術風格可看到金代社會的審美風尚是多樣化的，各種紋樣都被運用在器皿上，尤其是代表民族崇拜和象征的菊花紋、薔薇紋。從塑像的裝飾內容上能立體的看到金代的宗教文化和世俗生活。無論是實用的碗盤碟等，還是用于供奉的道釋教神等塑像，或是用于游戲的兒童玩具，各種紅綠彩器物在金代出現并迅速大面積地燒造，可見在當時社會的受歡迎程度之高。它具有金代獨特的韻味和時代特點，是唐宋人在陶瓷上的探索和金代匠人努力下的結果，是金代瓷器中的璀璨明珠。

5 參考文獻

[1] 秦大樹， 馬忠理. 論紅綠彩瓷器[J]. 文物，1997（10）：48-63.

[2] 楊耀林， 安玲， 劉文林， 等. 精彩： 金元紅綠彩瓷器中的神祇與世相[M]. 北京： 文物出版社，2009.

[3] 李曉宇， 馮冕. 金代紅綠彩瓷塑藝術的民俗性體現[J]. 中國陶瓷工業，2011，18（03）：36-40.

[4] 山丹. 金代紅綠彩瓷器釉彩裝飾的形成與演變[J]. 黑龍江民族叢刊，2023（01）：116-121.

[5] 袁媛. 宋金紅綠彩蓮紋研究[D]. 景德鎮： 景德鎮陶瓷學院，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