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中的敘事與象征

摘 要：文章通過對鳳凰山漢墓的形制、壁畫內容及藝術特點的詳細分析，展示了鳳凰山漢墓壁畫在線條與色彩運用、構圖技法以及圖像表現上的獨特性，揭示出其壁畫的敘事與象征功能。壁畫中的敘事與象征主要圍繞生死觀念、重生信仰以及社會經濟生活展開。在此基礎上，通過對農耕和游牧生活場景的細膩描繪，分析壁畫所反映的莊園經濟、農業生產、游牧發展等內容，揭示了古代鄂爾多斯地區經濟和文化的復雜互動。

關鍵詞：壁畫；鳳凰山漢墓；農牧文化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1.032

0 引言

在遠古時光的長河中，壁畫藝術作為人類文化傳承的一種重要形式，不僅記錄了歷史的足跡，也映射了當時社會的精神面貌。內蒙古鄂爾多斯地區的鳳凰山漢墓是東漢時期墓葬藝術的杰出代表，其墓室壁畫的發現，不僅為大眾提供了解漢代社會生活的直觀窗口，更揭示了中原王朝與北方民族間深層次的文化交融。鳳凰山漢墓壁畫以精湛的藝術表現和豐富的內容層次，展現了漢代的農牧生活場景和社會儀式，其中人物形象生動、景致宏大，充滿敘事與象征意義。特別是畫中頻繁出現的農牧互動場景，反映出當時中原與邊疆地區民族交流的密切程度。通過對鳳凰山漢墓壁畫的詳細分析，可知農業與牧業的結合不僅是經濟活動的融合，更是文化、社會乃至宗教信仰的深度交融。此外，壁畫中的動植物元素，如牛耕、馬匹、各類野生動物以及風土人情的表現，都極具象征意義，反映漢代人對自然與社會的觀察和思考①。鳳凰山漢墓壁畫中的圖像元素不僅僅是裝飾，還有特定的文化寓意和社會功能，是對生死觀念、家族觀念及社會結構的一種再現。通過對鳳凰山漢墓壁畫的研究，不僅能夠更全面地理解漢代的喪葬文化和宗教信仰，還能洞察到當時社會各族群之間的互動方式及其背后的文化動因。考古發現與藝術品解讀相結合的研究方法，有助于深入探討中國古代社會多元一體的文化格局。

1 鳳凰山漢墓概述

1.1 鳳凰山漢墓墓葬形制

鳳凰山漢墓群位于鄂爾多斯高原西部的巴彥淖爾市，地處毛烏素沙漠北端，其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對墓葬形制的選擇與發展有較大影響。此區域的漢墓多開鑿于堅硬的紅砂巖層中，無墳冢，以洞室墓為主，墓道常設斜坡，長度介于5米至20米之間，寬度通常在0.8米至1米之間。墓室的平面結構大多呈長方形，少數接近正方形，墓室頂部多采用硬山式結構。此種形制具有重要的防盜和保護作用。

鳳凰山漢墓墓葬形制可分為以下五種：

A型墓，墓室平面呈長方形，硬山式頂，墓道居墓室正中。具體如M3墓，墓門用紅砂巖封堵，墓室長3.2米，寬2米，高1.5米；墓道長18.5米，寬1米。

B型墓，墓室內部具有一龕，位置不一，表現出空間上的功能性設計。如M2墓，墓室長3.4米，寬1.7米，高1.3米；龕位于后壁右側，進深0.5～0.6米，寬0.9米，高1米；墓道長13米，寬0.8米。龕的存在及其多變的位置顯示出墓室內部的多功能性和復雜性，墓底的棺床設計增強墓室的儀式感。

C型墓，特別設有兩側耳室。如M9墓，墓室長2.9米，寬3.2米，高1.6米；耳室寬1米，左側深1.2米，右側深0.6米；墓道長9.8米，寬1米。

D型墓，前后室式，具有“凸”字形的平面設計。如M13墓，前室寬1.6米，進深1.3米，頂高1.15米；后室長1.9米，寬1.1米，高0.7米；墓道長5.3米，寬1米。

E型墓，“十”字形平面。如M1墓，墓室長2.9米，寬2.7米，高1.36米；兩側二層臺各高0.32米，寬0.88米；龕進深1.28米，寬0.84米，高0.88米；墓道長18米，寬0.86米。“十”字形平面和二層臺的設計顯示墓室的高度復雜性和精細的建造技術，墓室的四壁及頂部覆以白泥并繪有壁畫，顯示出墓主的高社會地位和藝術審美。

1.2 鳳凰山漢墓壁畫簡介

鳳凰山漢墓壁畫主要集中于1號漢墓，共有彩畫10余組，展現西漢晚期至東漢初期中原文化與北方少數民族文化的交融。壁畫繪畫顏料種類繁多，有黑色、石青、土紅、土黃、赭石和朱砂等。壁畫的內容涵蓋農耕、放牧、樂舞、出行及星象等方面，不僅展示出墓主的生活場景和社會地位，還反映出當時社會的經濟活動和文化生活。如武庫和車馬出行的圖案，暗示墓主可能的軍事背景或政治地位，如御史、校尉等負責監察和軍事的職務。

鳳凰山1號漢墓墓室后壁壁畫分為上下兩層。上層利用墓頂起坡描繪一黑白相間斑紋的獨角獸與一黑色站立動物的對峙，獨角獸垂首曲頸，后肢蹬直，呈現出動態的姿勢。下層則展示更為具體的社會生活情景，畫面中以一紅色半月形垂帳為中心，垂帳裝飾有黑、白、藍三色卷云紋，下方是一個門洞，門框繪制得非常細致，使用黑色線條勾勒出榫卯結構，用赭石色繪制木紋，增添畫面的寫實感。門洞兩側站兩名門吏：一人身著黑色右衽長袍，內著紅色中衣，頭戴帶羽翎的寬沿圓頂帽；另一人則身著淺綠色右衽長袍，內著白色中衣，服飾與前者類似。

鳳凰山1號漢墓墓室東壁壁畫，精細展示了墓主的軍事與社會生活。左側大幅的兵器陳設圖中有四把長劍和一面鼓，旗幟飄帶與卷云紋繪制細致。右側繪制的庭院場景生動展示了社會生活與娛樂文化，三間房屋以游廊連接，庭院中的宴飲、雜耍與舞樂活動描繪的是當時上層社會的生活方式，人物動作表情豐富，顯示出居住者的優雅與閑適。此外，畫面中的觀賞人物、鼎、爐等，加上飛翔的燕鳥，進一步豐富了場景的活力與層次感。整體壁畫不僅再現了墓主的生活場景，也反映出漢代社會的文化特征與審美趣味。

鳳凰山1號漢墓墓室西壁的壁畫描繪了豐富多彩的社會與文化活動，反映出漢代上層社會的生活風貌。左側繪制的庭院場景中，臺榭上的人物與五只白鷺的交互展示了一種高雅的娛樂活動，弓箭手的動作和觀賞者的舞蹈描繪了當時貴族們的休閑方式。此外，臺榭下的水池和耕作場景，也揭示出自然與農業在漢代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反映出自然與日常生活的和諧共處。右側的高山放牧圖通過牧人和動物的互動，進一步強調人與自然的聯系，同時山間的自然景觀和天空中的鳥雀增添了畫面的生動感與動態美。整體而言，西壁壁畫不僅是對墓主生活的直觀展示，更是對漢代社會生活多樣性和文化深度的精細描繪，得以窺見當時社會的文化實踐和審美趣味②。

鳳凰山1號漢墓墓室前壁壁畫精細描繪了墓門兩側的守衛與接待場景。左側的兩人中，前者身著黑衣，頭戴高頂帽，手持棍棒，立姿肅穆，顯現出守衛的職責與權威；后者端著幾案，上有耳杯。右側的畫面雖因損毀細節不全，但仍可見一女性端持彩繪罐，衣著華美。

墓頂的星象圖是在黑色背景上繪制星云與月亮，內有蟾蜍與玉兔。

2 鳳凰山漢墓壁畫的藝術特點

2.1 壁畫的線條與色彩

鳳凰山漢墓壁畫中的線條運用，體現了精確的輪廓描繪和動態表現，其中剛勁而簡潔的線條，勾勒出清晰生動的人物形象和動物圖案，增強壁畫的表現力和視覺沖擊力。流暢的線條，使壁畫不僅僅是靜態的圖像，還蘊含動態的節奏和生命力，使畫面的每一個細節都充滿活力③。

在色彩應用上，鳳凰山漢墓壁畫采用多元化的色彩策略，運用從傳統的紅、黃、黑、白到不常見的紫、青等顏色，展現極高的創造力和技術成就。色彩的運用不僅僅是為了美化圖像，更是為了增強圖像的表現力和情感的傳遞。紫色不僅罕見且難以調制，反映漢代色彩技術的高水平，同時也增添了壁畫的神秘感和貴族氣質。此外，通過平涂和渲染的著色技法，壁畫藝術家巧妙地平衡了線條的銳利感與色彩的柔和感，使整體畫面既清晰又具有深度，增加了色彩的對比和層次感，進一步加強壁畫的立體感和空間感，使壁畫不僅是墓室的裝飾，也是傳達墓主身份和思想情感的重要媒介。

2.2 壁畫的構圖與技法

鳳凰山漢墓壁畫的構圖與技法具有明確的層次感和空間利用的精妙。壁畫的構圖按照空間的實際需求和墓室結構進行創作，體現出與墓室空間的和諧一致。在構圖手法上，壁畫采用以下幾種主要的構圖模式：獨幅式構圖在面積較小的區域展示獨立的場景；長卷式構圖通過連續的畫面串聯起復雜的敘事，增強敘事的流暢性；滿屏式構圖則用于大面積的壁面，通過多個畫面展示豐富的內容，營造出渾厚的氣勢。技法上，鳳凰山漢墓壁畫沿用傳統的墨線起稿，利用石青、土黃、朱砂等自然顏料進行上色，不僅顏色鮮艷持久，還能很好地適應墓室內部環境的變化，確保壁畫的持久性和觀賞性。此外，壁畫在表現形式上注重造型的夸張與布局的合理，使主題鮮明且富有表現力，同時保持布局的整體協調和視覺的平衡。

2.3 壁畫的圖像表現特征

鳳凰山漢墓壁畫具有顯著的圖像表現特征，充分體現出古代漢墓壁畫的藝術價值和文化內涵。首先，壁畫通過象征性的圖像，表達對重生與來世的期待。如鳳凰山漢墓墓室東壁右下部的車馬出行圖，不僅描繪了物理上的移動，也象征了靈魂的旅途和走向另一個世界的過渡；宴席圖則可能預示著新生活的開始，反映出古人對于死亡的一種樂觀態度。其次，墓室壁畫具有鮮明的敘事性，每一幅作品都圍繞生死、輪回等終極關懷展開，通過具體的場景和活動，表達深層的思想和情感。此種敘事邏輯不僅貫穿單幅作品，而且在整個墓室空間中呈現為連續的敘事，形成強烈的視覺和思想沖擊。最后，墓室壁畫的圖像還具有獨立敘事的功能，每一塊磚和每一面墻壁都能獨立講述一個故事，同時也能與其他圖像整合成一個統一的敘事整體。此種設計不僅使每個畫面都具有完整性和獨立性，也增強了整體敘事的連貫性和深度。鄂爾多斯地區漢代墓室壁畫的空間和圖像表現的獨特性，展現了該地區獨有的社會形態和經濟文化特色。鳳凰山漢墓壁畫不僅是藝術作品，還是研究古代鄂爾多斯地區社會、文化、宗教信仰的重要窗口，通過生動的圖像得以窺見那個時代人們的生活方式、思想觀念以及藝術表達方式。

3 鳳凰山漢墓壁畫揭示的農牧文化融合

3.1 鳳凰山漢墓壁畫反映出的莊園經濟

鳳凰山漢墓壁畫顯著地反映了漢代的社會經濟結構和地主階級的生活方式。壁畫中的莊園圖，充分展示一個高度自給自足的經濟單元，包括農業、畜牧、手工業等多樣的經濟活動。此種莊園不僅是封閉的經濟體，還是商品經濟活動中相當活躍的實體，說明莊園經濟在當時已具備一定的市場交換功能。

壁畫詳細描繪了莊園內的農耕場景、灌溉設施、亭臺樓閣及養殖的多樣化，如牛、馬、羊等家畜。這些不僅表明莊園的生產力水平，還體現出當時地主階級的富裕與社會地位。此外，莊園中的手工業生產，如紡織和制糖等作坊的存在，進一步證明莊園經濟在生產多樣性和自我供給能力上的成熟。畫面中的灌溉和農具描繪，如鐵犁的使用，指示農業技術的進步和農業生產的高效性。而莊園內的社會生活場景，如樂舞和雜耍表演，反映莊園主及其家屬的生活質量和文化追求。漢代莊園的這種綜合性經濟模式，在鳳凰山漢墓壁畫中得到了形象的展現。壁畫不僅是藝術創作，也是對當時社會經濟狀態的直觀反映。通過壁畫圖像，可以觀察到漢代內蒙古地區與中原地區之間在農業和牧業方面的融合與互動，以及此地區在經濟、文化上的獨特性和開放性。

3.2 鳳凰山漢墓壁畫反映出的農業生產

鳳凰山漢墓壁畫中的農耕圖象，展現出鄂爾多斯地區古代農業生產的發展與技術進步。秦朝將鄂爾多斯地區并入中原版圖，實行屯墾政策，傳授農業技術。西漢時期，通過政府力量設置郡縣、移民屯田，帶動農業生產的大規模發展，特別是鐵犁的廣泛使用標志此時期農具技術的重要進步。墓室壁畫中的牛耕圖，不僅體現了鐵犁使用的普及，還反映出牛耕技術在當時的農業生產中占據重要地位，表明鄂爾多斯地區農業已發展到一定的水平。

同時，墓壁畫中的農耕場景描繪了當時農業生產的具體情況，如二牛抬杠耕作法的展示，此種耕作方式說明鄂爾多斯地區農業生產的高效性和當地農業技術的成熟。壁畫中的莊園經濟圖進一步揭示了東漢時期該地區農業經濟的繁榮狀態，展現一個以農業生產為主的莊園系統，包括精細的灌溉設施和豐富的作物種植。通過壁畫畫面，能夠洞察到當時社會的經濟結構及其對農業技術的依賴與推廣，同時也反映出中原文化對當地農業發展的深遠影響。此種文化和技術的交融，促進了地區農業的快速發展，也使鄂爾多斯地區成為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交匯的重要區域。

3.3 鳳凰山漢墓壁畫反映出的游牧發展

從新石器時代的刀耕火種到朱開溝文化時期的第一次社會大分工，鄂爾多斯地區經歷由農耕經濟向游牧或半農半牧經濟的轉變，此變遷在壁畫中得到了生動的體現。秦漢時期的政策導向如屯墾政策和移民實邊，促進農耕技術的引入，與此同時，匈奴等北方游牧民族的文化也在此地區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鳳凰山漢墓的壁畫中，高山放牧圖展示出游牧經濟的興盛，不僅描繪了當地豐富的牧場資源，還體現出游牧生活方式的經濟與文化重要性。壁畫中的牧羊、牧馬場景表明，游牧業不僅是鄂爾多斯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其社會文化的基礎。此外，壁畫中的射獵圖展示出古代中國對射獵活動的重視，射獵不僅是經濟活動，更是一種社會文化活動，展現了鄂爾多斯地區牧民的生活方式和精神文化，反映鄂爾多斯高原游牧民族與自然環境的密切關系及其對環境的適應策略。鄂爾多斯高原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農耕與游牧文化交匯的重要區域。漢代通過政策推動和文化交流，使鄂爾多斯地區的游牧經濟與中原的農耕經濟發生了深度的融合。鳳凰山漢墓壁畫中的農耕與牧場圖景同時存在，直觀展示農牧經濟文化的融合，反映雙方經濟互補的社會結構及其對地區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

4 結語

鳳凰山漢墓壁畫是研究古代鄂爾多斯地區農牧文化融合的寶貴資料，通過壁畫，不僅能夠了解古代鄂爾多斯地區的社會結構和經濟形態，還能洞察到古代人民如何通過藝術表現來表達對生活、自然和宇宙的認知與尊重。鳳凰山漢墓壁畫展示的農牧文化融合，亦反映出古代中國北方邊疆地區在經濟和文化上的開放性與動態互動，為理解中華文明的多樣性和包容性提供新的視角。未來研究可以進一步探討如何利用現代科技來保護和展示鳳凰山漢墓壁畫。隨著數字化技術的發展，創建虛擬博物館和AR展覽，可以使更多人接觸并欣賞古代藝術品，同時減少對原始作品的物理接觸，保護其免受損害。

注釋

①高興超，竇志斌，李銳，等.內蒙古鄂托克旗米蘭壕東漢壁畫墓（2015EMM1）清理簡報[J].文物，2023（5）：30-45，1.

②孫燕.新出土內蒙古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漢代墓室壁畫色彩時代特征論析[J].藝術百家，2020，36（6）：180-183.

③趙國興，厲春，張馳昊，等.內蒙古鄂爾多斯巴日松古敖包漢代壁畫墓清理簡報[J].文物，2019（3）：38-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