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地區清代墓葬地上建筑調查研究

摘 要：福州地區清代墓葬建筑是研究清代喪葬制度重要的文化遺產，也是研究清代社會生活史重要的實物資料。利用考古學方法研究墓葬選址、地上建筑形制、布局、雕刻題材，歸納總結福州地區墓葬地上建筑的特點，并從中探討清代福州地區對祖先的尊敬、孝道的體現以及對風水的重視，揭示社會觀念的演變和對死后世界的看法。

關鍵詞：福州；清代；墓葬；地上建筑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21.003

近年來，在福州基建考古調查項目中，陸續發現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清代墓葬，涵蓋了自清代初期到晚期各個階段的墓葬。墓葬地上建筑具有一定地域特色，其碑刻、雕刻、形制以及修建工藝能夠直接反映出當時社會的墓葬形制特點，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1 墓葬地上建筑形制

福州地區清代墓葬地上建筑平面布局基本為“風”字形，依山而建，前低后高。平面中軸對稱，基本由墓圍、封土堆、墓碑、供臺、墓埕、墓屏、墓手組成①。材質以石質和三合土為主，大部分二者相結合。本文選取6座清代不同時期且保存較好的典型墓葬地上建筑進行初步分析。

1.1 清康熙陳乘珠家族合葬墓（圖1）

該墓位于福州市長樂區首占鎮嶺頭村羅漢山南坡，方向173°，坐北朝南。墓葬為三合土夯筑，僅墓碑為花崗巖。平面呈“風”字形，占地面積約138 m2，面闊10 m，進深13.8 m。由墓圍、封土堆、墓碑、供臺、墓埕、墓屏、墓手組成。封土堆為弧形頂，方形墓碑嵌于三合土中，上鐫刻“皇清，營田，大徽封鄉飲賓，乘珠陳公偕配鄒太孺人，男堂盈婦胡氏壽域。康熙癸未年仲夏吉旦立”。墓埕分為內埕二級、外埕一級。墓手四級。

1.2 清乾隆鄭舜逢家族合葬墓（圖2）

該墓位于福州市長樂區首占鎮嶺頭村羅漢山南坡，方向177°，坐北朝南。墓葬為石構，平面呈“風”字形。占地面積約185.3 m2，面闊10.9 m，進深17 m，由墓圍、封土堆、墓碑、供臺、墓埕、墓屏、墓手組成。封土堆為平頂，前立有圓首墓碑，上鐫刻“殷峰，舜逢鄭公偕配鄭孺人，長男康永婦鄧氏，長孫男東維長孫婦鄭氏，次男□維次孫婦林氏佳域。乾隆乙巳年仲冬吉旦立”。封門雕刻麒麟圖案。墓埕分為內埕二級、外埕一級，第二級內埕前端立有石構墓屏，兩柱一欄板，柱頭雕刻一對相互凝望的石獅子。墓手四級，一級墓手曲折處左右各立一石柱，柱頭雕刻一對相互凝望的石獅，外側刻有對聯“龍蟠潭際振金聲，鱗舞山隅呈寶氣”；第三級墓手外側左右兩邊各鐫刻“財庫”“后土”文字；第四級墓手前端各立有一個抱鼓石，抱鼓石一面雕刻火焰紋，底座雕刻蓮花紋。

1.3 清嘉慶鄭銘疇家族合葬墓（圖3）

該墓位于福州市長樂區猴嶼鄉浮岐村山腰，坐西南朝東北。墓葬為石構，平面呈“風”字形，占地面積約1274 m2，面闊32.5 m，進深39.2 m。由墓圍、封土堆、碑亭、墓碑、供臺、墓埕、墓屏、墓手組成?；№敺馔炼亚傲⒂斜ぃ榛◢弾r砌筑，歇山頂，四柱三間。墓碑鐫刻“皇清，候封，嘉慶歲次庚辰，雍進士銘疇鄭公偕配楊孺人，暨長男學東公，長男婦劉孺人，次庠生紹英公，次男婦陳孺人，三文學學與公，三男婦劉孺人，第四男學言公，四男婦曹孺人公，仲秋吉旦立，壽域”。主封面雕刻正面龍紋圖案。墓手六級：第一級墓手曲折處左右各立一個石柱，外側分別刻“金雞石秀占鳴鳳”“錦鯉峰高兆化龍”；第二、三級墓手左右分別刻“龍”“蟠”“虎”“踞”四字。墓埕分為內埕四級、外埕二級。

1.4 清道光吳大宇家族合葬墓（圖4）

該墓位于福州市連江縣安凱鄉后洋村西側山坳中，方向185°，坐北朝南。墓葬為石構，平面呈“風”字形，占地面積約237 m2，面闊約12.6 m，進深約18.86 m，由墓墻、墓圍、封土堆、碑亭、墓碑、供臺、墓埕、墓屏、墓手組成。其中墓圍兩重。墓墻為石砌，三面環繞。封土堆弧頂，前方建有碑亭，碑亭青石質歇山頂，寶頂為龍珠，正脊兩端有鴟吻。墓碑鐫刻“大清，奇達、夏康，大宇吳府公，偕配曾孺人，長男梃瑞公，長媳黃孺人，次男梃瑛公，次媳姚孺人，本山坐子向干，道光己亥春造”。墓碑正下方浮雕香爐圖案，浮雕上方有一個直徑約1 cm的小孔，用于插香祭拜。封門正中浮雕龍紋。墓手分為四級。墓埕分為內埕二級、外埕一級。外埕中間有一小天井，天井兩側回廊邊沿為花崗巖，內側為三合土夯筑。回廊左右各有一道墓欄延續到三級墓埕前端，每道墓欄四柱三欄板，柱為方形立柱，柱頭形狀由內到外分別為菱形、燈形和梯形。左右兩側欄板內側分別鐫刻“隸善交輝、桂馥蘭馨”，外側鐫刻“堂□□秀”。轉角處欄板內側分別鐫刻“聯”“蟬”，外側分別鐫刻“起”“□”。前端欄板內側分別鐫刻“燕翼”“凰□”，外側分別鐫刻“鴻謀”“馬閑”。外埕出口有一處臺階。

1.5 清咸豐蕭道享家族合葬墓（圖5）

該墓位于福州市連江縣安凱鄉后洋村西北側茶山東南坡，方向140°，坐西北朝東南。墓葬為石構，平面呈“風”字形，面闊16.8 m，進深約10.2 m，由墓圍、封土堆、碑亭、墓碑、供臺、墓埕、墓屏、墓手組成。其中墓圍兩重。墓圍、封土堆均為三合土夯筑而成，封土堆弧形頂。碑亭為青石質歇山頂，寶頂為龍珠，正脊吻獸為雙龍，垂脊末端陽刻花瓣紋，下側左右浮雕為銅錢和葫蘆圖案，檐下陰刻滴水、筒瓦等建筑構件圖案。墓碑為青石質，鐫刻“松峰，皇清，道亨蕭府公，偕配節孝奇達吳氏老孺人，男例授登士郎德榮公，媳奇達吳孺人，繼媳魏氏孺人，長孫建云公，偕配長孫媳顏氏，次孫建鑣公，偕配次孫媳吳氏，本山坐乾向巽，咸豐辛酉夏造，壽域，康”。墓碑正下方浮雕香爐圖案，左右兩側分別浮雕竹鹿和松鶴圖案。供臺、封門均為花崗巖質，封門浮雕龍紋。墓手分為四級：第一級墓手曲折處左右各刻有對聯“望去山彩如卻月，看來地勢欲藏風”；第四級墓手前側左右分別鐫刻“財庫”“后土”，其前側各立一方形石碑，青石質地，鐫刻“山鐘毓秀生□氣”。墓埕分為內、外埕二級。內埕與外埕兩側各有兩級臺階相連，外埕左右各有一處墓屏，兩柱一欄板，柱為方形立柱，內側柱頭形狀為南瓜形，外側柱頭形狀左右分別為雌獅和雄獅，欄板左右內側分別鐫刻“桂馥蘭馨”“芳松苞竹”。外埕前端立一道墓屏，四柱三欄板，方形立柱，柱頭形狀從左至右依次為雌獅、蓮花苞、蓮花苞和雄獅。欄板內側中間鐫刻“山明水秀”，左右分別鐫刻“芝草”“琪花”；外側左右分別鐫刻“天章”“云錦”。

1.6 清光緒陳可鐸家族合葬墓（圖6）

該墓位于福州市長樂區文嶺鎮鳳莊村官朱自然村官朱山，方向250°，坐東朝西。墓葬為石構，平面呈“風”字形。面闊10.2 m，進深17.8 m，占地面積約181 m2。由墓圍、封土堆、碑亭、墓碑、供臺、墓埕、墓手組成。墓圍頂部外側刻有太極八卦圖案。平頂封土堆前建有碑亭，碑亭石質歇山頂，飛檐翹角，四柱三間，石柱下方雕刻有柱礎石，石柱上方連接青石枋。墓碑鐫刻“清，阜山，光緒壬寅年造，奉直大夫可鐸陳公偕，德配厚福村林老宜人，繼妣菊潭存劉氏宜人，繼妣菊潭港劉氏宜人，長男文學生諱允信公，長男婦金峰街林孺人，次男賢裔生名允玩公，次男婦塘廈村游孺人。向寅申兼甲庚。壽域”。封門浮雕正面龍紋圖案。墓手分為三級：第一級墓手左右各浮雕鋪首銜環圖案，其旁左右各立一個石柱，柱頭雕刻相互凝望的石獅一對，下方鐫刻一副楹聯“官宅護佳城牛眠葉瑞”“錢山鐘吉穴鳳誥□封”；第二、三級墓手左右分別雕刻“龍”“飛”“鳳”“舞”四字，第三級墓手前側雕刻土地及財神人物像?？拷鼥|側圍欄中間留有門道連接臺階。門道兩側各立有兩柱一欄板，石柱柱頭雕刻有菱形、彌勒像及老子像，圍欄刻有“臚峰”“秀拱”“錢嶺”“祥堤”。墓埕分為內埕二級、外埕一級。第二級內埕前端左右各立一個石碑，石碑下部刻有須彌座，左邊鐫刻“菊謦桂馥子孫”，右邊鐫刻“路回峰轉山水秀”。外埕修建三合土結構的小天井。

上述6個典型的墓葬基本可以代表清代福州地區地上建筑形制，余下33座新發現清代墓葬地上建筑形制大同小異，平面形制基本一致，占地面積、建筑材料、布局、雕刻題材等方面略有不同。

2 墓葬地上建筑的特點

2.1 地理位置

福州地區的墓葬大多分布在較為低矮的丘陵半麓處，且較為集中。閩地歷史重風水說，基本選擇“山沖”之地，指的是墳墓宜葬在兩山環抱的山腰上，面臨開闊的平原。如福州市長樂區潭頭鎮區域內的清代墓葬多集中在山腰處，面臨開闊地。將墓葬選址在較高處，避免水患，也是有利于墓葬的保護②。

2.2 墓葬地上建筑布局

墓葬地上建筑仿陽宅格局修建，通過墓圍、墓手、墓屏形成封閉空間。如吳大宇家族墓內部空間以封土堆、墓碑及供臺為中心，向外依次為內埕、墓屏、天井、回廊、墓屏、門道及臺階，構成了類似院落的格局。再如鄭銘疇家族墓的碑亭，面闊三間，仿陽宅而建。從立面布局來看，墓葬地上建筑為前低后高，符合祖先崇拜祭祀信仰③，同時也與禮儀建筑布局如出一轍，與寺廟、祠堂中的壇意義相同。前低后高的布局也有利于墓葬的保護，可以減少雨水的帶來的危害。福州地區院落布局也正是如此④。

2.3 厚葬的方式

從福州地區清代墓葬考古發掘來看，墓葬可以分為地上、地下兩個空間，地下空間為墓壙，墓壙狹小，僅能放置一具棺材。如羅源縣清乾隆尤榮山家族合葬墓，墓壙長2.5 m，寬0.75 m，隨葬品為少量首飾。厚葬的方式主要體現為墓葬的地上空間。地上建筑是作為通過祭拜求得祖先庇佑的禮儀性場所，其建筑規模宏大、雕刻題材豐富、工藝技術精湛、用材嚴謹，修建者投入大量財力?！肚「Ｖ莞尽酚涊d：“墳塋用磚砌，家饒者以三合土筑之，造作華美，費逾千金。雖下貧之家，營壙亦必數十百金，往往有歷數世而不能葬者?！雹?/p>

2.4 墓葬地上建筑雕刻題材

福州地區墓葬地上建筑雕刻題材內容可以分為動植物、人物、神靈、裝飾圖案、文字及建筑構件等類別。以動植物、文字為主，其余皆占少數。動植物主要包括獅子、鶴、鹿、魚、鳥、竹子、松樹、蓮花等；人物類僅見個別墓葬，主要包括文官、孩童、和尚及道教人物等；神靈類主要包括龍、麒麟、土地、財神等；裝飾圖案類主要包括祥云、鋪首、太極、八卦、香爐等；文字類通常以對吉穴描述為內容的楹聯或吉祥語等；建筑構件常見仿木結構，包括斗拱、枋、亭、瓦當、滴水、鴟吻、龕等。

墓葬地上建筑各部位裝飾的雕刻題材各有不同。碑亭常以建筑構件雕刻題材裝飾；墓碑封門常以龍紋、麒麟紋、團壽紋裝飾；墓手常以文字、動植物、人物裝飾；墓屏以文字裝飾；柱頭常用石獅裝飾。

3 結語

福州地區清代墓葬建筑是研究清代喪葬制度重要的文化遺產，也是研究清代社會生活史重要的實物資料。仿陽宅以建陰宅的院落式布局，體現出事死如事生、靈魂不滅的觀念。人們不惜花費巨資修建墓葬，以告慰逝者，體現孝道。這種院落式布局的墓葬，地上建筑極具地域特色，且是經過長期的發展演變而來的。福州地區六朝、隋唐墓葬建筑主要體現在地下空間，隨著觀念的不斷變化，宋代至明清時期的墓葬逐漸由地下空間轉移到地上空間，地上建筑成為了祭拜祖先的禮儀性建筑。明清時期，福州地區盛行風水術，人們對墓葬的選址及修建更是慎之又慎，甚至沒有尋覓到吉穴便會選擇停柩不葬?！啊陡＝ㄊ±沸姓稀端僭峁阻选吩唬焊患揖奘覄t惑于風水而觀望遷延，小戶編氓則詘于資財而因循耽誤，往往一室停數世之喪，一棺經數十年之久遲回未葬，相習成風”⑥。雖然墓葬的規模等級與墓主身份地位有直接關系，但不論等級高低，其墓葬地上建筑平面形狀、組成部分基本相近，僅是材料和裝飾有厚薄之分，如較多平民墓葬地上建筑修建出“風”字形，但并未使用花崗巖、三合土等建筑材料進一步加固。說明這種形制的地上建筑是當時社會的主流形制。

福州地區的清代墓葬建筑不僅在文化和歷史上具有重要價值，反映了當時的喪葬制度和社會生活，而且通過其獨特的院落式布局，展現了人們對祖先的尊敬、孝道的體現以及對風水的重視。這些墓葬從地下空間到地上建筑的轉變，以及人們對墓葬選址和修建的謹慎態度，揭示了社會觀念的演變和對死后世界的看法。同時，墓葬的規模和建筑形式雖有等級之分，但其基本結構和形狀的普遍性表明了一種社會主流的喪葬文化和建筑形制。

注釋

①③張廷琰，陳志宏.廈門明清傳統墓上建筑形制研究[J].福建建筑，2021（4）：14.

②孫怡杰.明代家族墓地的考古學研究[D].天津：南開大學，2018：82.

④阮章魁.福州民居營建技術[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16：93.

⑤徐景熹.乾隆福州府志：卷之二十四[M].福州：海風出版社，2001.

⑥徐吉軍.中國喪葬史[M].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1998：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