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圖》是北宋張擇端的神作,展示了北宋都城汴京的城市面貌和人們的社會生活,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中國傳世名畫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深沉的力量積淀,《清明上河圖》作為中華文化藝術的重要瑰寶,其豐富的生活圖像成為了北宋社會的“百科全書”。
結合張顯運教授的研究成果《近三十年來lt;清明上河圖gt;海外研究綜述》,筆者關注到兩本關于《清》學的專著,一是2003年日本城西國際大學伊原弘教授的《清明上河圖與徽宗時代——光輝的殘照》;二是2012年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美術史系教授曹星原的《同舟共濟:lt;清明上河圖gt;與北宋社會的沖突妥協》。前者采用圖像學的研究方式、吸收社會史的研究成果進行畫卷分析,獲取宋朝社會形態的基本信息;后者對《清明上河圖》的內容、繪畫風格、成畫時間及其原因等進行了全方位解讀,揭示了北宋京城的市肆與河市生活,此外作者認為此畫傳達出的是與百姓同舟共濟的精神和“上善若水”的帝王治世之道。
對《清明上河圖》的討論,國內專家學者多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時節問題,藝術史家鄭振鐸(認為是清明節當天,即春季)、“汴史專家”孔憲易(認為是秋季)、作家鄒身城(認為此處的“清明”并非節令)觀點不一。第二,“清明”的含義,孔憲易認為是“清明坊”,史樹青認為是“政治上的太平和清明”之意,鄭振鐸和徐邦達認為是“清明節”。第三,隨著數字化時代的到來,新媒介的出現給傳統繪畫的傳播帶來了無限可能,2007年臺北故宮博物院用三臺投影儀將其珍藏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圖》投映至宣紙上,2010年上海世博會中國館展出“會動的清明上河圖”,2015年搜狐新聞移動工坊團隊制作了“網絡版《清明上河圖》”,介紹了《清明上河圖》的精彩細節和危機顯現。部分數字展品吸引了湖北大學李瓊、湖北工業大學張愛華等人的研究。近年來,隨著修復水平和技術手段的不斷發展,國內專家學者開始從《清明上河圖》的種種細節中,輔以歷史文獻資料解讀宋朝的經濟、政治、社會、文化方面的內容,如2015年故宮博物院余輝主任在《隱憂與曲諫——lt;清明上河圖gt;解碼錄》中提出《清明上河圖》揭示了一系列社會問題,凸現了北宋后期日益嚴重的社會危機。
安全與危機。張擇端的良苦用心。《清明上河圖》記錄了北宋都城汴京的城市面貌和人們的社會生活。該畫幅可分為三個部分,每個部分皆有一個中心故事情節。第一部分是從郊外到汴河邊,主要場景和情節包括:郊外爺孫運炭、小橋流水農家,官人郊游歸來、望火樓下酒館等,中心部位是“路中驚馬脫韁 客店驢驚眾望”;第二部分是虹橋及周邊,扣人心弦的主要事件有纖夫逆流拉船、橋下客船搶險、橋上狹路相逢、商鋪嚴重侵街等,焦點則是虹橋下面的河里(整個畫幅的中心部分),即“橋上橋下險情”;第三部分是市區街道,有平橋觀賞游魚、彩樓賓客滿座、開封城不設防、重稅分歧糾紛等現象,值得特別關注的還有“黨爭瀆文悲劇”,這是該畫幅第二處涉及的殘酷歷史事件(第一處是兩頭毛驢拉著覆蓋大字屏風的車)。由此可見,張擇端畫筆下的《清明上河圖》不僅有繁華的街景和熱鬧的商貿,更有重重危機和社會矛盾。余輝在《隱憂與曲諫——
lt;清明上河圖gt;解碼錄》中有專章分析《清》卷的繪制時代:該畫種種線索的時間指向是宋徽宗崇寧年間(1102年—1106年)中后期,張擇端描繪的種種情況,蘊含著畫家深藏內心的隱憂,他別出心裁地以曲諫的方式勸誡宋徽宗關注社會危機,實屬用心良苦。
隱憂:選擇“刻意的回避”。《清明上河圖》的作者張擇端,成長于現在的山東諸城,自小受到諸城博大深厚歷史積淀的浸潤。隨著求學的深入,他對時事和社會的關注、剖析、評判愈發精準,在刻畫物候特征、汴京街景和社會情況時,他權衡和巧思,選擇了“刻意的回避”。
余輝在《隱憂與曲諫——lt;清明上河圖gt;解碼錄》中多次下定論:該圖所繪系開封實情而非實景、實地。原因在于作者采用了模擬衛星航拍地面制圖的方式,“俯瞰”畫中的城市結構,發現與宋元開封地圖中的任何一個區域竟無相近之處。其創作原理是藝術性地概括和提煉了開封城內外具有代表性的事物,也就是我們經常所說的“藝術加工”。
季節的特殊化處理。《清明上河圖》中人物穿戴各異,文人、老人、婦人及孩童穿戴嚴實(仔細觀察,畫面中絕大多數人物所著衣物為長袖長褲,有的甚至穿了多件衣服),腳夫、車夫、轎夫、苦力則衣著單薄,幾乎是夏裝,更有甚者赤膊。畫面出現踏青歸來的隊伍(轎子上插有柳條)、繪有與清明節祭拜相關的紙馬店鋪(王家紙馬、賣冥器的店)、平橋觀賞游魚皆指向清明時節;閑置的石磙指向春夏之間;象征秋季的“新酒”在街頭店鋪的宣傳中顯眼可見(如十千腳店)……在同一畫幅中,同時出現春、夏、秋多個季節,我們可以判斷這基本不符合常理。結合前文對畫家的生平所述,這并非張擇端客觀疏漏所致,而更可能是其主觀選擇,季節混雜,或許可起到混淆視聽的作用。
地點的隱蔽化處理。回避橋名:在宋代,人們會在橋的兩頭建個小牌坊,牌坊上面寫上橋的名字,但縱觀畫中的橋梁,并沒有標注出來。回避城門:圖中有一處地標性的建筑物,作者有意回避實名,只在城門上的牌匾寫著“□□門”,“門”字清晰可見,為楷體書寫,其余部分以建筑物的檐壁巧妙遮擋。這與作者清晰刻畫的店鋪招牌、酒旗上的文字形成鮮明的對比。
如果我們假設《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是實景、實地,在胡人和駝隊可以自由進出不設防城門的條件下,會否增添國防上的風險呢?當然,我們這里的假設也許存在著一種以當代人的思維推理古代情形的嫌疑,但這種假設也有一定道理,試想其他流傳到民間的畫作,也許存在這種可能。
思危:關注“細節的安全”。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是一幅畫諫,他希望通過描繪社會弊病,勸誡當朝皇帝及能接觸到此畫的官員等人員留意社會安全問題,由此他精心琢磨各種“細節”。
城市空間安全。由于汴京城市空間地位的提升,人口迅速增長,商品經濟的發展,唐朝坊市制度被取消,宋朝的“侵街”現象愈發嚴重。張曉鵬、申建紅、鄭鈞、包志毅在《lt;清明上河圖gt;中的城市空間格局研究》一文中指出,《清明上河圖》中的街市空間是趨向于帶狀的,以街道為基礎,兩側筑以建筑形成街市,商業建筑與居住建筑相混合。圖中的孫羊店是整幅畫幅中占地面積最大的商業建筑,店面招牌突出,正店大酒樓上立著兩層樓高的迎賓歡門,上面掛滿瓔珞、彩球;十千腳店所處地段是黃金地段,位于汴橋邊,也有彩樓歡門,甚至還向外懸掛酒旗。商業建筑面積無節制無規劃的“擴大”,勢必影響到居住用地、公共用地及其他用地,比如城內外商店搭建棚子、遮陽傘、廣告牌就侵占了城市的公共空間。汴橋上也難以幸免,各種臨時搭建的攤檔數不勝數,造成了道路擁擠、消防隱患嚴重的后果。在畫面中有唯一一處望火樓,但是樓上擺著供休閑用的桌椅,樓中空無一人,就連傳報火警的馬匹也不知去向,望火樓下的兵營式平房也皆改為飯館,一旦出現火災后果將不堪設想,另外在《清明上河圖》中沿邊的場地,均未發現消防設施或救助的工作人員。
國防軍事安全。在《清明上河圖》中,有近80只動物。然而,市井常見的馬卻非常少,僅寥寥幾處可見,一是踏春歸來的隊伍中,官員坐于馬上;二是受驚的馬匹往前沖,嚇到前方的人們和驢;三是汴橋上騎馬的官員與坐轎的文官互不相讓;四是在驛站中白馬躺在地上休息;五是街道上飛奔著要去正店載酒的四拉馬車;六是騎馬的文人與扇面避之的另一位文人……羊也幾乎沒有,僅在“孫羊店”中可見,屋檐上掛著“斤六十足”,價格不菲。馬是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羊皮則用來制作營帳和軍服。這兩種戰爭中極為重要戰備物資的缺乏揭露了當時軍事力量儲備的不足。
望火臺除了消防功能,還具備軍事及巡邏眺望功能,畫中的望火樓已不具備這些功能。畫中唯一的城門虛不設防,城墻上下并無朝廷官兵,僅有一個更夫;城墻并沒有任何城防;城內城外沒有重兵把守,任何人皆可自由進出,畫家在此處特意細致刻畫駱駝隊與胡人在城門內外的樣子,其目的在于說明國家安全令人堪憂。
畫幅中有幾處表現宋朝官員士兵松懈懶散的精神面貌。一是踏春歸來的高官外出打獵違反禁令;二是私糧搶灘竟無人監管,糧食卸下后均運往私倉;三是望火樓上、重要城門處無人巡視、無人把守;四是汴橋上官員狹路相逢互不相讓,道路交通擁堵無人疏通,橋下撞船危機將至也無官方介入;五是在遞鋪門口有一群兵卒,他們攜帶著公文箱,分別坐在門口兩側,看起來很是疲憊。加之泛濫的酒患,御林軍士卒飲酒后正在拉弓試弦、坐著馬車上運送美酒的士兵飛馳前行,絲毫沒有減速。
政治局勢安全。《清明上河圖》中出現的書法主要有四種載體:店鋪招牌廣告、建筑名稱、苫布、屏風。《清明上河圖》中繪有多處店鋪招牌及廣告文字,由于店鋪廣告和建筑名稱實用性強,其書法字體端正,大多使用的是楷體,筆畫平直和清晰;《清明上河圖》中有三處繪有書法屏風的場景,分別為稅務所官員身后的草書屏風、“久住王員外家”讀書人身后放置的行書屏風、官員宅中的楷書屏風;《清明上河圖》中有兩處草書苫布,分別在糧船碼頭附近和城門口外,這是黨派之爭導致的現象。黨派之爭波及瀆文和社會平和。文化藝術作品被有意識地焚毀;文人間非正常的人際關系也使政治與生活變得無比“微妙”;國家政策朝令夕改,臣民無所適從。
貧富懸殊現象極為嚴重,《清明上河圖》在流民乞丐的刻畫上尤為突出。望火樓下酒家那個流民擔夫,他饑渴難耐,但是搜遍了全身也沒有找到一文錢;“神課”“看命”“決疑”卜卦攤販旁邊一老柳樹下,有一位衣服破爛、面容憔悴的老者,看似乞丐或閑漢;城門口的殘疾人在乞討著,這些底層的人民生活非常艱苦,也為政局的穩定帶來極大的安全隱患。
一方面,對于一些敏感問題,張擇端采用特殊化、隱蔽化等“刻意回避”的藝術加工手法進行處理,以減少國防風險。另一方面,對于一些社會痼疾和隱患,張擇端則致力于精心描繪各種“細節”:道路管理混亂、公共服務鮮少、應急措施缺乏、城門虛不設防、官員矛盾重重、貧富差距嚴重,這些都是社會危機的集中體現,作者內心的隱憂,以別出心裁、曲諫的方式勸誡當局者直視問題。
國家意識和民族意識在內憂外患下,政局朝不保夕,以圖諷喻是士人救世的一大途徑,《清明上河圖》的作者張擇端就采用了這種方法。畫面開始,品階在三品以上的外放官員,其仆人擔著狩獵捕獲的野雞,這是明目張膽地違反禁令,不禁令人唏噓;但在畫卷的結尾,張擇端又給予觀者期待,他接連問了三個問題:問病、問命和問道,分別表達自己希望醫治“酒病”的美好愿望、獲得指點前路方向的迷津以及傳達家國社會得以太平安康的心聲。
本文為廣東開放大學(廣東理工職業學院)科研項目《“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的傳世名畫——
lt;清明上河圖gt;中的“危”與“機”》(CZ2101)階段性研究成果。作者單位:廣東開放大學(廣東理工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