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情緒動物,周遭的環境,一草一木,或陰或晴,都在渲染著情緒的調色板。
然而對雨,從古至今的文人墨客向來是情緒不一的。柳永以雨話凄涼:“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蘇軾以雨歌豪邁:“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而我對雨則有幾分憐愛,憐愛其自高空墜落,墜地如繁花綻放,于無聲間長遠醞釀,伴驚雷疾來。
無論是怎樣的雨天,我都不愿打傘,任由雨水襲來。
小雨如江南姑娘的吳儂軟語,輕盈又酥軟,落在身上又伴著些許清冷,若有若無地保持著距離感。小雨婆娑之時,最適合在院落內煮茶品茗。徐徐小火隨微風搖曳,與細雨交織閃爍明滅,茶香稍溢便可潑去頭泡。接著便又是等待,此時可閉目傾聽,雨聲落在林木之間,花葉窸窣清脆;若是落在紫砂茶壺之上,則厚重喑啞;以身迎雨,則其聲幾乎不可聞。些許時間后,便可取出茶盞,小口輕抿,使茶香彌漫。小雨似乎也是好茶的,依稀幾滴落入茶盞當中,激起漣漪。雨水的清新調和了新茶的濃香,入口竟更加柔和,熱茶也夾雜了幾分清涼,熱氣也被風吹散。一壺飲完,雨聲亦漸歇。
大雨則像許久未見之人的急切之心,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與大雨相擁,最需好友相伴,大雨天然構成了簾幕,隔絕出一個兩人間可竊竊私語的空間。踏雨而行,步步深刻,這般共同回憶更是難忘。大雨紛飛,擾亂的還有人的思緒,雨中共話,往往話題變得零碎。卻也無妨,大雨無意,人卻有心思,話語內容并不重要了。人往往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收斂自己的情緒,變得沉穩而理性,反而是在大雨的帷幕中,才能將本我的真實暴露在親密的人眼前。其實,真正親密的人,也并不會在乎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胡言亂語,大雨則是這種親密的催化劑,讓心亂飛,隨意地鋪滿每一個角落。
暴雨似世人的目光,灼灼不可直視。倘若置身于暴雨中,雨水如淋浴般落下,壓力會讓人抬不起頭。有人說:“于暴雨中行走,傘是倒掛天空的船。”這句話甚是有道理,暴雨中的天空就如大海般洶涌,遮雨的傘便是海中的小船,人手中所握的傘柄就像船的桅桿。然而,如果不撐傘,又是另一種態度。面對未知的恐懼,人們總習慣在航行中尋找一個依靠或庇護。如果沒有這艘船,選擇暢游在大海中,何嘗不是另一番風景?下雨打傘似乎是常人的共識,整個人類都生活在一個由諸多共識所構建的社會中,倘若違反此類共識,便會被視為異類,從而接受世人異樣的目光。暴雨并無可怕之處,只是需要面對暴雨的勇氣。與大雨不同,暴雨需要獨自面對,擇一空曠之處,仰面朝天,任由暴雨宣泄,于小我而言也是一種宣泄,那些平日里心中的郁結,以無聲的方式滑落在臉頰,又與暴雨交錯,悄然逝去。
雨或大或小,或徐或疾,其千變萬化亦有多種風采。每一個晴日,都是對下一個雨天的期許,每一個雨天,又都是期待已久的重逢。
(作者單位:山東財經大學統計與數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