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公糧

近年來，網絡用語中出現了“交公糧”一詞，多半是指夫妻生活的小情趣，某種意義上含有不得不做的意思。然而，這樣的調侃與幽默，卻沖淡不了老一輩人刻骨銘心的記憶，那是一段中國廣大農民親身經歷的沉甸甸的歷史。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為了保障國家的糧食供應，農民被要求將部分收獲的糧食交給國家，以此來支持國家的經濟建設，這就是所謂的“交公糧”，實際上也就是國家向農民征收的農業稅。直到2005年底，國家決定正式取消農業稅，農民從此不再需要交公糧。

時間過去了將近20年，但是當年交公糧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在我們江蘇里下河地區，主要糧食作物就是三麥和水稻，必須用來交公糧。每到夏收和秋收季節，農民們把打下的麥子或稻谷曬干揚凈，挑選最優質的糧食，擇日到指定的糧站去交公糧（俗稱賣糧）。

集體賣糧用船裝，個人賣糧板車拖，為了搶先賣上糧，人們常常半夜三更就往糧站趕，可到了糧站已經是人山人海，板車排到了馬路上，船只也形成了一條長龍。人們只好排隊拿號，耐著性子等待，遇到賣糧的高峰期，從早到晚都排不上號，只好忍饑挨餓，有時候從家里帶點熟食。最忙的時候，甚至要排到第二天，還要守著糧車、糧船過夜。

排上隊以后，糧站的工作人員開始看樣，用專門的工具從糧食中取出樣本，仔細勘驗，從水分、雜質和品質等幾個方面進行判斷。水分不符合要求，直接拉回去繼續晾曬；雜質多的話，糧站有提前預備好的工具，再去篩一篩，去掉雜質；品質則分為一二三等，根據等級高低給糧食定價。

接下來就是過磅了，要么就是固定斤數（一般為100斤），施磅員直接發竹籌；要么就是直接秤數，施磅員記下賬單。過磅結束后，施磅員會準備一式兩份的記賬單，一份給賣糧者當場核對，一份交由糧站會計室，日后與賣糧單位或個人統一結賬。

最后還得把糧食送進倉，挑的挑，抬的抬，扛的扛，“哎呀哎呀”地打著號子，有時還要爬上三四米高的跳板，人們盡管已經很疲憊，但這時還是覺得松了一口氣。

交完了公糧，農民們才能盤算自家一年的收入如何。在大集體時期，國家對糧食實行統購統銷，收成再好，生產隊打下的糧食除預留種子和社員的口糧外，還要全部賣給國家；如果收成不好，就得先用種子和口糧抵交公糧，到時再申請國家的返銷糧或救濟糧。公糧包含平價糧和議價糧兩部分，平價部分相當于用物質來頂替貨幣，是農民應交的稅收；議價部分則按國家制定的價格與生產隊進行結算，這也是生產隊的主要收入來源。拿到這筆錢，生產隊要根據農民一年勞動所得的工分進行計算和分配，工分多的農戶可以拿到余糧錢，工分少的農戶就需要再掏錢買口糧，如果掏不出錢，只能缺吃少穿，有人甚至靠要飯糊口度日。

包產到戶之后，改由一家一戶交公糧。初期，農戶交完平價糧，議價糧仍然只能賣給國家，因為當時是禁止私人買賣糧食的，但不管怎么說，還是賣得越多收入越多，農民的日子越來越好過。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逐步建立，糧食市場也逐漸放開，農民交完平價糧之后，剩下的部分可以自主選擇是賣給國家還是到貿易市場去銷售，誰的價格高就賣給誰，這時也有人專門做起了糧食生意。再后來，糧食由國家統購統銷的歷史基本結束。

在我國，以糧食代繳農業賦稅歷史已久。據史料記載，農業稅始于春秋時期魯國的“初稅畝”，戰國時期的商鞅變法，標志著農業賦稅制度的初步形成。到了秦漢時期，有關農業賦稅的規定更加細致，種類也有所增加，農民負擔沉重。隨著歷史的發展，中國古代農業稅收制度在唐宋時期達到了巔峰。明朝時期由于長期戰亂和自然災害的影響，政府曾采取包括減免農業稅等措施來恢復農業生產。到了清朝，由于統治者對土地所有權的強化和對農民剝削的加重，各種苛捐雜稅壓得農民喘不過氣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初，農民翻身得解放，但直到國家取消了農業稅，才真正結束已經延續2600多年的這一古老的稅種，同時也給解放后中國農民歷經50多年的交公糧歷史畫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