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俄華僑群體話語的缺失與重構

旅俄華僑史是漫長而悠久的，隨著《璦琿條約》的簽訂，形成了早期的旅俄華僑。而俄國政府為加快遠東及西伯利亞的開發，因勞動力匱乏，促使他們在地理位置臨近的中國廣泛招募既能吃苦耐勞又傭金低廉的華工。同時，俄國的地廣人稀及豐富的自然資源也吸引了大量的華人。當時的旅俄華僑多數是為了謀生才來到俄國的，而且從事著底層的職業及擁有不堪的生活狀況，因此逐漸成為一個沒有社會地位的群體，自然也會遭到社會的忽視，也注定在社會活動中失去話語權。話語權即是話語，是人們表述思想、情感以及態度的方式。華僑群體在形成的過程中雖然勢力弱小，但他們在中俄兩國歷史進程中的貢獻不容忽視，尤其是在俄革命戰爭中的巨大付出，使得他們在社會活動中真正獲得了公平和尊重，從而也擁有了重建話語的資格。

旅俄華僑群體話語的缺失

一、話語的內涵及作用

話語一詞雖源于語言學，但現在已應用于不同的領域。它是一種動詞性言說、一種表達機制，又是一種潛在的邏輯，既能決定人們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下該如何言說，又能在意識之下暗中支配各個群體的言語、思想及行為方式。話語分析理論告訴我們，語言是人們理解世界的工具，它就像一個抽象系統向我們詮釋其意義，然而產生的意義如果想獲得再生或流通就需要通過特定制度下的言說或表述才可以實現，也就是說，它同時又受其一定的政治、歷史及文化所約束。話語不管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言語行為，還是通過文本而進行的言語活動，都需要在特定的社會語境中來實現。致使“話語”代替“語言”，來指制造和再造意義的社會化過程。

“話語”之所以被流行使用還要歸功于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巴赫金所提出的“語言學轉向”理論，但最終還是福柯奠定了流行性“話語”理論基礎。福柯，著名的權力思想家、結構主義大師，他認為，每一種“話語”都可以構成一個“單位”，當然是相對的、獨立的、有特定實踐功能的。當人們在談論權力時，總會約定俗成地聯想到一個政府、一個占統治地位的階層、一個面對奴隸的奴隸主等情景。但福柯指出可以通過改變各種權力關系來改變社會，就權力觀而言，福柯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創新。傳統的權力觀認為，權力是一種實體，是可以被某些人或者某些團體所占有的東西。而福柯卻說：“權力不是獲得、取得的或分享的某個東西，也不是我們保護或回避的某個東西，它從數不清的角度出發在不平等的和變動的關系相互作用中運作著。”這種權力不是實體，而是一種關系作用于每一個人，存在于社會的各種關系間。“權力在本質上是一種力量關系”，既是壓抑的力量，又是建設的力量，是否定性與生產性并存的勢力關系。

話語和權力是福柯哲學體系中兩個重要的概念，他巧妙地將話語和權力進行有機地結合形成“權力話語”理論。該理論認為話語和權力是一個整體，話語即代表權力，真正的權力也是通過話語來實現的。所以從這個角度看，現實社會中各階層所擁有的話語權其實都是在真實地反映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如福柯所認為的：“話語意味著一個社會團體依據某些成規將其意義傳播于社會之中，以此確立其社會地位，并為其他團體所認識的過程。”

根據權力話語理論，任何一個階層或群體在社會活動中的重要性都是通過話語實現的。話語在構建實體過程中通過各種方式提高人們的社會主體地位來履行自己的社會職能。不僅展現出權力與關系所形成話語的手段，還有它的建構性作用，比如在社會身份、社會關系、知識體系等方面。權力是復雜的、動態的。所以作為社會的邊緣群體雖然常常被忽視，然而話語卻可以通過自身努力及社會環境等因素重新塑造、重新獲得。

二、話語缺失的原因

第一，群體素質偏低。當時華僑群體的素質普遍偏低，他們多數是為了尋求生路移居此地的華工，幾乎沒接受過教育。文化程度低直接影響了他們謀生所必需的技能，因此只能從事那些缺乏技術性且重臟苦累險等工作。盡管從事于多個領域，但幾乎都處于最底層，且付出和待遇常常不成正比。素質偏低也使他們理解能力差，無法與他人進行有效的溝通，導致社交障礙。而且身處異國生活，語言交流也是一大阻力，無疑會增加他們的孤獨感和無助感。同時，文化程度低還會影響對事物的判斷力、對社會規則與政策法規的正確認識，導致在遇到矛盾與沖突時不能有效利用法律手段維護自身權益，致使生存環境更加惡化。總之，華僑群體在俄的社會地位致使他們缺乏自信，畏縮交往，總是擔心別人的歧視和拒絕。他們除了被當勞動力使用外，并不是該領域的稀缺人才、并不是不可替代，所以不受重視，無人在乎他們想什么說什么。而在俄華僑似乎也接受了這種命運，只能更多地關心生存問題，至于話語權對于他們來說沒有生存權重要。也許正是從這個意義上，列寧才強調：“文盲是站在政治之外。”

第二，參與自信缺失。想要在一個民族主義傾向嚴重的國家生存無疑會遭到排斥，加之受排華活動等思潮的影響，俄政府采取各種手段對華僑實行監控、加收賦稅甚至人身迫害。這也恰好能解釋為什么入俄籍的華僑數量少且沒有形成他們的聚居地。俄國遠東開發雖然需要勞工，但是僅僅限于需要低廉的勞動力，而并不需要華僑參與到他們的真正生活中。話語權當然是每個人都想擁有的。但身陷當時環境的華僑不僅居無定所而且朝不慮夕，隨時都有被驅離出國的可能。無論是從社會地位、從事的職業還是知識技能都沒有任何優勢，自然在社會中失去對話的自信與權利，逐漸成為在俄社會的二等公民。

第三，缺乏組織意識。現代社會中，公民所參與的任何社會活動幾乎都離不開組織這個載體，它是維護權益、表達訴求的一種媒介。而傳統的自給自足使中國人民形成了以家族為單位從事生產活動的觀念，當他們在建立社會關系時也更傾向于在那種相對封閉的親戚圈里。雖然在俄華僑獲得的朋友中也會有老鄉或者同胞，但僅停留在相互幫忙上，當時他們并沒有組織意識，在俄社會只能是以一盤散沙的狀態存在。致使該群體在生活工作中都是處于脆弱的境地，他們雖然人數眾多，卻不能“勢眾”。因此在遇到問題或者麻煩時，能夠得到的幫助也是有限的，那些求告無門、鋌而走險的情況觸目皆是。所謂的“同鄉會”還是“老鄉會”，都不屬于正式組織，而只有正式組織才有資格取得社會發言權、各種政治待遇以及相應的社會地位。

顯而易見，群體整體素質偏低導致他們缺乏組織意識，也使他們在結交社會關系建立組織時缺乏參與自信。一個組織化程度較低的群體不可能形成強大的凝聚力，也注定削弱了華僑群體在俄社會中的整體話語權能力。

旅俄華僑群體話語的重構

一、對中俄兩國的貢獻

在抗日戰爭期間，他們懷揣報國思想，發揚愛國主義精神。不但建立了國際情報網、開辟了交通線、發展抗日骨干力量，還為抗日活動提供各種服務與保障。其中赴蘇學習的華僑們，有數千名的國共兩黨人員以及各行各業的領軍人物和骨干力量分別為中國革命的最后勝利、我國經濟的發展、綜合國力的增強發揮著巨大作用。尤其是赴俄重要通道——黑河，它與俄羅斯阿穆爾州布拉戈維申斯克市隔江相望，華僑們在俄遠東地區務工、經商，賺取一定錢財后大多選擇在這里留居，投資建廠，從事對俄貿易，推動了黑河地區的經濟建設。

今天的俄遠東及西伯利亞地區的興盛離不開華僑們曾經的參與。作為歐亞最嚴寒區域，這里的開發本身就是一個難題。旅俄華僑的到來提高了遠東人民的生活質量，促進了遠東經濟的繁榮和發展。以及華商、留學生、勞務人員等，他們在開采業、商業、運輸業以及農副業等方面發揮其優勢，為俄羅斯人民提供了豐富的商品和優質的服務。此外，華僑群體在俄國革命戰爭中也貢獻顯著。他們在蘇維埃俄國最危急的時刻，挺身而出，親身參與到遠東地區反侵略的斗爭中，為援助蘇聯人民的革命事業付出了鮮血和生命，鼓舞了中國人民的解放斗爭。這樣的一種魄力不是每個民族都有的，在他們決定投身俄國革命的那一刻就意味著階級意識的覺醒，一改往日的默默無聞。他們的重生、覺悟的提高離不開俄國無產階級思想，并為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提供了可能，他們通過不懈努力和實際行動向旅居國證明自己的舉足輕重。

華僑群體不僅在中俄兩國發展進程中做出突出的貢獻，同時在兩國的建交中也充分發揮著橋梁紐帶作用。他們得到了社會的認可，尤其是在俄社會活動中，再也不是可有可無的角色。他們在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發揮著舉足輕重的力量和價值。

二、提升社會地位，重獲話語權

社會地位在我們生存的社會活動中充當著重要的角色。其中的經濟地位、教育地位和職業地位是三種主要的社會地位，這三者之間相互關聯、相互促進，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和發展。而在俄生活的華僑們也逐漸意識到社會地位是他們改變悲慘境遇的唯一途徑，只有提高社會地位才能擁有其他的一切。因此，即使困難重重，他們也決不退縮，積極面對。

隨著華僑群體的不斷壯大，他們也逐漸重視教育，意識到知識就是力量，只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現在越來越多的華僑們不但掌握一定的科學文化知識，還分別貢獻于社會的各個領域，實現各自的價值，也更加充滿自信。甚至還有赴俄深造的華僑們，包括留學生、技術工人及研究人員等。華僑群體整體素質的普遍提高相應地也帶動了生活質量的巨大提高，現能開公司、辦企業的華僑們處處可見，甚至擁有個人房產的也不足為奇。而且他們的職業結構也更具多樣性與兼容性，分布于各行各業發光發熱。隨著華僑人數的增多，不僅形成了華僑社團，流通俄文華僑報紙及中文報紙，還提倡中俄通婚政策。可見，華僑群體在俄社會的地位得到提升，經濟作用逐漸增強。

中華民族是勤勞吃苦的、忍辱負重的，也是堅韌不屈的。如今，華僑群體的壯大及貢獻得到了俄政府的認可，增加了在俄社會的影響度，同時也建立了參與自信，為該群體在社會活動中重新獲得話語權提供了可能。也就是說，當生存權得到保障時，追求重獲話語權已成必然。話語的發展，即話語的重新建構、話語權的重新獲得，是語言發展變化的結果，也是對社會地位及貢獻大小的直接反映。一個社會的話語權通常是掌握在強者手中，也是在付出最多、貢獻最大的群體手中。旅俄華僑在俄國經濟的繁榮和革命戰爭中的支援影響著俄國社會的發展進程，到處可見他們的足跡，功不可沒。他們不再是俄國社會的邊緣群體，沒有欺凌不公，只有尊重和公平。

認真研讀旅俄華僑的歷史確實是一段血淚史和辛酸史，他們的經歷讓我們同情、敬佩，甚至震撼。同情的是他們的遭遇，敬佩的是他們的不甘示弱、不言放棄的精神，震撼的是即使生活艱辛悲慘，但他們還能支援革命，宣傳革命思想，這樣的覺悟不禁令人折服。在異國他鄉的華僑們深受蘇聯國內形勢及其政策變化的影響，不堪忍受長期惡劣的生活工作條件而開始罷工，并積極響應布爾什維克主義的號召，團結起來建立聯盟支持俄國革命，不僅是為了改變自己的悲慘處境獲得重生，更是代表祖居國發聲，他們想通過實際行動向他國認識到中華民族的堅韌不拔的品格。可見不管身為何國，他們依然心系祖國，如果旅居他國只有一種聲音那一定是祖居國的聲音。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對旅俄華僑的研究越來越熱，華僑群體逐漸提升的社會地位也顯而易見。他們終究被社會所認可，不再是受歧視、受壓迫的弱勢群體，終于獲得生存的話語權，不論在社會活動的各個領域都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作者簡介：

杜惠惠，1985年生，女，黑龍江哈爾濱人，館員，碩士，主要從事圖書資料學、英語方面的研究。本文系2023年度黑龍江省經濟社會發展重點研究課題“跨文化傳播視角下旅俄華僑的話語建構研究”（課題編號23361）的階段性成果。作者單位：黑河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