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15日下午,一筆75.6萬元的工傷保險理賠款打入了周蓉(化名)的賬戶。她盯著提示短信看了又看,手有些發抖。5年多來,這個堅強的女人已經很少流淚。這一次,面對歷盡艱辛獲得的理賠,淚水奔涌而出。
2018年7月,她的丈夫羅義(化名)在四川省綿陽市安州區一建筑工地打工,一天收工時突然暈倒,送醫6天后死亡,醫院病歷和司法鑒定均顯示死因為熱射病。
2013年,《職業病分類和目錄》將中暑列入職業病范疇,熱射病則是最嚴重的中暑類型。《工傷保險條例》明確規定,患職業病的應當認定為工傷。但實踐中,將職業性中暑認定為工傷的卻極少。這一次,羅義的工傷認定也卡在了紛繁復雜的規定上。
5年多來,從家人到律師,從檢察機關到四川大學華西第四醫院,從法院到相關職能部門,為了一位逝去的農民工兄弟,各方堅持不懈共同發力、能動履職,最終跑贏了這場工傷認定的“馬拉松”。
“比登天還難”
羅義出事的頭一天,公司剛為他辦理了工傷保險。理賠款是周蓉未來生活的希望。但理賠手續對這位農村婦女來說太過復雜,在外闖蕩過的女兒羅曦決定求助律師。
四川升博律師事務所主任程蟒第一次接待羅曦時,并不認為這是一件多么復雜的案子。在他多年的執業經歷中,代理過多起工傷理賠案件。雖然是第一次接觸職業性中暑,但他深信只要依法依規提交所有的材料,剩下的就是走程序,“無非就是多跑幾個地方,把每個環節做到位。”他回憶說。
程蟒帶著幾位律師,跑遍了綿陽市的各家醫院,發現全市竟沒有一家擁有職業性中暑診斷資質的機構。幾經打聽,他們發現全省僅有四川大學華西第四醫院和四川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有此資質。
但羅義的戶籍所在地、經常居住地均為綿陽市,他所屬的用人單位所在地和注冊地也均為綿陽市,由此一來,他的職業病診斷走進了死胡同。
3個月后,由于缺乏職業病診斷證明,綿陽市人社局作出決定,認為羅義不應當認定為工傷。“這真比登天還難。”羅曦和母親一籌莫展。
“如我在訴”
2019年5月10日,周蓉因不服綿陽市人社局作出的決定,向綿陽市涪城區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法院判決綿陽市人社局撤銷原決定,重新作出具體行政行為。之后,綿陽市人社局向綿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最終,綿陽中院撤銷了一審判決。
周蓉不服。2019年11月,她向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2020年9月1日,再審申請被駁回。此時,距羅義死亡已經過去兩年多,案件回到原點。
2021年2月24日,周蓉向綿陽市人民檢察院申請檢察監督。承辦人吳陽閱卷后失眠了好幾天。“對于當事人來說,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他們根本沒有獲得診斷的機會。這不是他們的錯。”他說。
“其實案情并不復雜,法律事實和法律關系很清楚。客觀地說,綿陽市人社局和綿陽中院嚴格適用法律,沒有錯。但是這樣的結果對于老百姓來說,不是能被感知的正義。”吳陽說,“這雖然看似一件小案,但對當事人來說卻是天大的事,我們必須以‘如我在訴’的態度認真辦理。”
激活“睡眠條款”
有專家指出,當前用人單位、勞動者和相關部門對職業性中暑認識普遍不足。日常工作中,當勞動者出現中暑的跡象,更多選擇休息或者乘涼,并不認為是一種“病”;同時,職業性中暑的工傷認定還要面對諸多“關卡”,這導致相關法律規定淪為“睡眠條款”。
案件抗訴到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后,法檢雙方在開庭前交換了意見,但爭議頗大。
庭審中,綿陽市人社局表示已實質啟動工傷認定程序,周蓉當庭表示愿意撤回再審請求。法院作出“準許其撤回再審請求,本案終結再審程序”的終審裁決。自此,一個歷經近6年的工傷認定爭議畫上句號。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羅曦長舒了一口氣。
“辦理這起案件,不僅是為了一位逝去的農民工兄弟,更是為了千千萬萬的勞動者,我們希望能借此案辦理推動相關領域的社會治理。”四川省人民檢察院第七檢察部主任吳華斌表示。
(綜合新華社訊、《新京報》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