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教融合背景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困境與路徑

摘 要 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是深化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重要舉措，為推進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科教融匯，構建高質量、專業化的職業教育教師隊伍提供了新思路。在推進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落實的具體實踐中，對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的認知困惑與實踐偏差深刻制約了制度效用的發揮，亟須從概念內涵與政策源頭厘清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及相關制度的發展規律、邏輯機理與功能價值，通過對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的政策局限、管理偏差、角色之困等問題進行分析，找準政策落實偏差與制約產教深度融合的建設瓶頸。從系統優化制度環境、創新構建管理模式、匠心塑造教育品格方面探尋產教融合背景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的優化與紓解路徑，以期切實推動職業教育教師隊伍建設的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 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產教融合；教師隊伍

中圖分類號 G71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4）33-0041-08

職業教育教師隊伍建設是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礎和根本保證，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作為深化產教融合的新舉措，在推進建設高素質、專業化的校外兼職教師隊伍方面發揮著開拓創新、牽引帶動的重要作用。自2017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若干意見》首次提出“產業導師”概念以來，職業院校構建產業導師隊伍建設的理念與制度多次在國家政策文件中提及，成為提高產教融合人才培養質量、加強師資隊伍建設的重要抓手，為促進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科教融匯，構建高質量、專業化的職業教育教師隊伍提供了新的思路。然而，在具體實踐中，對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的認知困惑與實踐偏差深刻制約了導師制作用的發揮，亟須從概念與政策源頭厘清和梳理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的發展規律以及內在邏輯機理，通過對實踐中的困境分析找準政策落實偏差與制約產教深度融合的瓶頸，探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有效實施的路徑。

一、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的理論溯源

（一）職業院校產業導師的內涵

“導師”一詞起源于古希臘時期，原為宗教儀式上解釋教義的主祭祀，象征有智慧的人對民眾傳播知識、引領道德[1]。隨著“導師”一詞含義的逐漸擴展，現代意義上的“導師”多意為學校場域下的指導者[2]，是學生入學后由學校指定對學生擔負教學和指導責任的教師[3]。在高校教育中，導師通常理解為指導學生學習、進修、開展科研的人員，他們不僅在課堂上傳授知識，還在課堂外通過各種活動對學生進行多方面的教育和指導，旨在對學生的教學和發展負責。

伴隨導師形式的不斷擴大，延伸出了以制度為約束基礎的“導師制”。有學者認為導師制是從學習、品德、生活等方面對學生進行個別指導的教學管理制度[4]，是一位導師或幾位導師共同對一個或一組學生進行指導的教學方式[5]。早期西方導師制的師生關系密切，教師對學生的學業、生活和思想等方面進行全面而個性的指導[6]。而后，隨著這一制度的發展演變，其類型拓展不斷應用于研究生教育、企業培訓中，逐漸成為一種幫助學生（學員）實現個性化快速成長和發展的最佳實現形式。我國古代雖然沒有明確的導師制度，但教育實踐中卻蘊含著導師制的精神和實質。如在古代書院、私塾等教育場所中，教師往往扮演著類似現代導師的角色，其教育方式更是體現了導師制的精髓。導師不僅傳授知識，更重要的是引導學生獨立思考、修身養性，強調個性化教學，注重師生之間的情感交流和人格影響。這種師徒相傳、個性化指導的教育方式，塑造了師生間相互深度影響的關系，對于培養優秀人才和推動社會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可見，導師制作為一種歷史悠久且成效顯著的教育形式，對促進學生身心的全面發展及實現個體快速且有效地成長具有十分積極的作用。

（二）職業院校產業導師的制度緣起與演進

產業導師是“產業”+“導師”相結合的制度構造，既突出“導師”的教育屬性，又突出產業屬性，是連接學校教育與產業界的重要橋梁。產業導師一般是指指導學生專業實踐或開設課程的企事業單位專業技術人員或高技能人才[7]，其不僅存在于普通本科高校，也延伸至職業院校當中。職業教育產業導師包括企業工程技術人員、高技能人才、管理人員、能工巧匠等，是職業院校兼職教師中的高級者、職教師資的特聘者、深化產教融合的助推者[8]。產業導師作為企業（產業）從事職業教育工作的特聘人員[9]，在職業院校（聯合體）承擔開設專業課程、合作研究科研項目、指導學生產業實踐等任務，也是產教融合發展到新階段的又一重大制度設計與實踐產物。

回顧我國職業教育的發展歷程，產業導師的建制并非一蹴而就。早期職業教育教師隊伍的校企合作主要依托從企業引進相關技術人員到學校兼職任教來提升實踐教學的比例。隨著產業轉型升級的加速發展，兼職教師的數量和質量已不能滿足職業教育的發展需求，產業導師的概念應運而生。2017年，國務院辦公廳正式發布了《關于深化產教融合的若干意見》，首次明確提出了產業導師的概念，并積極鼓勵地方層面探索產業導師體系的建設，此舉被視為職業教育校外師資隊伍建設領域繼“兼職教師”模式后的又一項重要創新。此后，職業教育產業導師這一概念及其相關政策制度頻繁出現在國家政策文本中，其核心概念也經歷了從“兼職教師”到“產業教師”，再進一步細化為“產業導師（團隊）”，乃至部分地區提出的“產業教授”的逐步演變。與此同時，相關政策文本的話語體系也從“支持”“鼓勵”等較為寬泛的表述，轉變為“暢通”“推動”“實施”等更具操作性和執行力的詞匯，政策內容也從宏觀層面的初步設想逐漸細化為微觀層面的具體實施策略，且始終將校企教師隊伍建設的整體規劃納入考量，見表1。由此，職業院校產業導師的政策演進呈現出較為清晰的發展脈絡，即從以兼職教師為特征的萌芽階段，到以“產業導師”概念提出為標志的發展階段，再到以各地區多樣化實踐探索為主導的完善階段。這一演進過程不僅反映了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隊伍建設與產教融合不斷深化發展的緊密關聯，也塑造了產業導師制度的建設方向、發展路徑以及支撐保障體系。職業院校產業導師作為學校與企業之間的橋梁，將產業界的最新動態和前沿實踐經驗引入學校，最大限度提高了職業教育的針對性和實用性，為提升職業教育適應性提供了重要的理念和制度支持。

綜上可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度的提出是對兼職教師制度的深化與延展，它以兼職教師制度為基礎，對校外參與職業教育的教師進行系統化、差異化分類，對來自行業、企業的工程技術人員、高技能人才、管理人員、能工巧匠等高層次技術人員進行統一管理，是導師制度在職業教育領域的一次初探。產業導師通過兼職方式到校任教、合作開展項目研究，將有針對性地對學生進行培養培訓和指導，開展合作化的應用型研究，提升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產業適應性。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是新時代促進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一種新的實現形式，是對傳統導師制度的傳承延展與創新設計，對我國職業教育實現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三）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構建的功能價值

首先，產業導師制有利于拓展產教深度融合路徑。產業導師制是促進職業教育深化產教融合的重要方式，既包括對產業技術發展與學校知識的融合，幫助產業更好地進行技術創新和產品升級，推動產業的發展和轉型；也包括產業與學校協同育人的融合，實現人才培養與產業需求的緊密結合，促進產業升級和人才培養的雙贏。在推動人才培養方面，產業導師是職業教育教師隊伍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根本任務是進行人才培養。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培養符合現代科技需要的人才，實現教育、科技和人才三者的統一互動是職業教育最重要的任務之一。職業院校產業導師作為科技產業的承載者與領航員，多年來的實踐與經驗使他們成為產教融合的重要參與者與執行者，理應肩負培養科技轉化所需應用型人才的重大責任。在服務產業轉型升級方面，職業教育作為一種跨界教育，是集技術、教育、社會、產業、企業等多領域跨界融合的特殊教育類型，承擔著應用技術研究和轉化、促進區域產業升級發展的重要功能。黨的二十大報告所強調的“推進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不僅是實現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重要抓手，也為職業教育的未來發展指明了方向。職業院校產業導師作為推動技術創新、傳播與轉化的紐帶，是校企資源融合互惠、實現應用研發與轉化的橋梁，以產業需求為抓手，通過產業導師與學校專職教師聯合開展高端技術攻關，不僅促進了應用研發的落地與成果轉化的實施，而且有效推動了經濟發展與產業轉型升級。

其次，產業導師制有利于促進職業院校校外教師隊伍建設。產業導師制是職業教育校外師資隊伍結構優化與質量提升的重要舉措。改革開放以來，兼職教師制度成為職業教育實施產教融合校企合作、促進教師隊伍數量提升的重要方式之一。不僅緩解了職業學校師資數量上的迫切需求，而且對“雙師”這一質量上的要求進行了有效補充。職業院校的產業導師一般來源于校企兼職教師，屬于兼職教師范疇，但也與傳統的兼職教師有很大差異。近年來，隨著“雙師型”教師隊伍數量的不斷增加，對質量的要求也在不斷提高，產業導師制的提出為校外兼職教師隊伍建設注入了新的活力。一是產業導師制提高了企業教師的任職門檻。產業導師是企業兼職教師中的精英，高端性是產業導師的本質特征。2022年，教育部印發的《關于開展職業教育教師隊伍能力提升行動的通知》指出，“支持職業院校設立一批產業導師特聘崗，聘請企業工程技術人員、高技能人才、管理人員、能工巧匠等，采取兼職任教、合作研究、參與項目等方式到校工作”。產業導師作為特殊聘用崗位，與傳統的兼職教師聘用有所不同，其是來源于企業具有一線實踐經驗的高端技術人員或管理人員，是兼職教師中的精英，也是企業中的核心成員。一些地方還對應聘產業導師人員的職稱、榮譽、成就等提出了具體要求，核心是選拔出行業產業中最優秀的一批產業代表，將其納入到職業教育師資隊伍中。二是產業導師制促進了兼職教師的分化管理。產業導師不是單獨成員，而是一個產業中業績突出者或能力強者的總和，既包括某一產業團隊的多名產業導師，也包括不同產業中的多名產業導師。從管理者的角度來看，它與傳統的校外兼職教師共同組成了一個多數人集合的組織，這個組織中存在著類別和層級等不同屬性。產業導師是兼職教師中的佼佼者，更應在管理中注重發揮示范引領作用，突出其在促進校企教師互學互鑒、打造“雙師型”教師團隊、提高校企導師團隊科技創新能力等方面的作用。

再次，產業導師制有利于提升職業院校育人質量。其一，產業導師制的建立增強了校外教師的育人責任性。產業導師是通過特聘崗位將企業員工以導師身份引入學校，讓其參與教學和科研活動，名稱上的特定賦予以及明確的崗位職責有利于增強產業導師的育人意識。產業導師通過在職業院校（聯合體）開設專業課程、合作研究科研項目、指導學生產業實踐開展育人活動，成為職業院校專業教學團隊的組成部分，對學生的全面發展與未來職業規劃負責，具有高度的育人責任性。其二，產業導師制的建立提高了職業院校的整體育人質量。導師制作為幫助學生實現個性化成長和全面發展最有效的實現形式之一，已在高校研究生教育和企業人力資源培養中得以證實。近年來，隨著導師制的不斷延伸，產業導師已成為普通高校、應用型高校和職業院校深化產教融合的又一重要舉措。雖然不同教育類型的產業導師制具有相對差異性，但總體而言都是旨在加強教育與產業的聯結，實現以教促產、以產助教，推動教育不斷適應市場需求，提升人才培養與產業的匹配度與人才培養質量。職業教育的產業導師制應在與其他本科產業導師制的積極互動中，探求自身發展路徑，形成共享共贏的多元格局，從而提升職業院校的整體育人質量。

二、產教融合背景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的現實困境

對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的認識困惑與實踐偏差深刻影響著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深度和廣度，制約了導師制作用的有效發揮。

（一）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的政策局限

1.選聘要求影響職業院校產業導師覆蓋面

具有選拔性質的產業導師聘任，一般由各省級主管部門下發通知，各實施部門或學校進行推薦申報，經省級主管部門結合專業布局、支持領域和在校生人數等要素組織專家評審后，方能確定導師人選。2023年，廣東省在實施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團隊）特聘崗位計劃的聘任條件中，要求“聘任者具有中級以上專業技術職稱或高級工以上等級資格，或具有特殊技能的能工巧匠、非物質文化遺產國家和省級傳人等”；并對產業導師（含團隊）數量進行了嚴格限制，“每所高職院校申報數量不超過5個，聘任期限為1年，且不能連續申報”。通過選拔遴選出來的職業院校產業導師一般來源于原有兼職教師，但過于嚴格的限額選拔讓更多的適宜兼職教師不能參與其中，一個學校擁有的產業導師數量無法涵蓋所有專業，更無法覆蓋所有學生。與此同時，與普通本科或應用型本科的產業導師不同，職業院校的產業導師聘任期限多為一年，且不能連續聘任，這導致產業導師剛與學校或學生建立合作指導關系就面臨被解聘的風險，聘任期限過短讓產業導師這一制度成了“流水席”，無法覆蓋學生在校學習的全部時間。

2.政策單一制約職業院校產業導師隊伍建設的系統性

近年來，多地都在積極探索實踐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度，但就目前發布的實施文件來看，大部分地區對建設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的政策文件屬于單行發布，與其他職業教育發展文件和普通本科、應用型本科的產業導師（教授）的選聘管理之間并無直接聯系。同時，產業導師具有院校所屬性，即“誰申報，服務誰”，這就排除了其他未與之建立關系學校的訴求，而產業導師由哪所學校申報，多取決于過往的合作關系，“關系”成為這一制度中更具有決定作用的存在，這就將產業導師制度框定在傳統的校企合作之上，難以突破。另外，職業院校的產業導師與其他類別的高校產業導師并不互融互通，對于產業（企業）而言，優秀的員工更傾向于與普通本科、應用型本科建立合作聯盟，而前面所述的“關系”屬性又使得職業院校申報的產業導師成為傳統合作的疊加，與其他類別高校的產教融合存在天然裂解，職業院校對產業端高度適配的優秀師資人才的需求與渴望仍較大。

3.制度環境欠佳阻礙企業建設產業導師隊伍的積極性

良好的制度環境是企業支持產業導師隊伍建設的重要保障，產業導師來源于產業或企業，是職業教育深度推進校企合作的產物。但從目前我國以學校本位、企業參與為特征的產業導師隊伍建設實際中發現，企業并不愿意也沒有投入更多的精力[10]。從經濟學視角來看，其原因體現在企業與學校間經濟價值、市場角色、資源配置的差異。企業存在的基礎是通過對勞動力、資本和技術等生產要素資源進行組織和管理來實現利潤最大化。而教育的本質是培養人，公益屬性決定了學校教育不能進行謀取利益的經營性活動，這與企業的營利性存在天然差異。由此，政府的政策支持與保障便成為聯結產業和教育、企業和學校的最重要路徑。目前，我國發布的相關法律尚存在門類不全、時間滯后等弊端，產教融合還面臨著金融支持制度環境不匹配的問題[11]，制度設計缺乏具體性、聯動性與系統性，制約著企業主體育人作用的發揮。表現為企業對產業導師參與職業教育的支持更與企業績效呈正相關，當企業運營不佳時，產業導師參與職業教育的行為難以獲得企業的支持。

（二）職業院校產業導師隊伍的管理偏差

1.管理方式的傳統性與模糊性

國家層面出臺的政策文件中，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度的相關內容更多關注規范選聘條件、強調總體任務，未對具體實施措施進行詳細說明。2019年，教育部教師司在全國范圍內開展職業院校產業導師資源庫建設，以標準的征集條件為重點，將358名技術技能大師納入產業導師資源庫，未對具體管理內容進行闡釋說明。省級部門也通過每年發布遴選通知建設產業導師隊伍，但具體的聘用、管理、評價等實施辦法則沒有統一標準，一般由申報院校自行擬定。2023年，教育部等四部委聯合發布《職業學校兼職教師管理辦法》，提出“職業學校可通過‘產業導師’等多種方式聘請兼職教師，并制定兼職教師管理和評價辦法”。政策制度設計得過于宏觀導致具體實踐過程中存在偏差。產業導師隊伍建設仍落在職業院校管理范圍內，各職業院校在實際執行產業導師制過程中經常出現以傳統校企合作聘請兼職教師的方式管理產業導師，沒有特別對產業導師做出具體的職責要求或明顯的差異化管理，職業院校產業導師的管理方式存在較大模糊性。

2.產業導師具體職責的寬泛化

通過對政策文件的梳理不難發現，當前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尚未對導師具體職責進行規定和細化，各學校對產業導師的工作職責標準不一，導致職業院校產業導師的工作內容“選”而不“定”，“明”而不“確”。2022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深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的意見》提出“設立一批產業導師特聘崗，采取兼職任教、合作研究、參與項目等方式到校工作”的要求。各省級層面出臺相應落地政策，如江蘇省出臺《江蘇省產業教授（高職類）選聘辦法》，對國家指導性文件進行細化，提出產業教授具有參與教研活動、指導年輕教師、開設講座或專業課程、聯合申報科研項目等選擇性工作內容。省級層面對國家文件的進一步落實具有重要的探索意義，但對產業導師的工作內容要求仍較為寬泛、具體職責要求較為寬松。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建設內容的實施細化不到位，使得作為產業實踐領域的重要人物、對學生學業生涯起著重要作用的產業導師職責發揮較弱，沒有建立系統性的制度發展鏈條，高校、科研院所、企業的優勢難以統整發揮。

3.校企合作應用研發的松散化

2022年8月，教育部印發《關于加強高校有組織科研推動高水平自立自強的若干意見》，指出“高校有組織科研是高校科技創新實現建制化、成體系服務國家和區域戰略需求的重要形式”。職業教育通過開展技術研發，推動產品與工藝創新，服務行業企業發展。但調研顯示，當下職業院校的科研多以一種非正式的組織形式開展，屬于松散的、自由式科研模式，高職院校科研的類型特色不明顯，取向欠清晰，大多仿照本科院校和科研院所來做科研，存在“模仿科研”“依附科研”現象。“單打獨斗、各自發展、集而不群”的特征仍比較明顯[12]。多數學校沒有形成校企集體合作的科研團隊，也沒有強制性的領導力來維系。這與通過建制化的組織，整合科技資源、知識生產與溢出，從而實現技術研發與轉化的規模效應存在較大差距。產業導師是產業的領軍人才，是高端技術的創造者和轉化者，進行創新的技術研發與轉化是產業導師的重要任務之一，當下產業導師制度的建立并沒有為校企合作應用研發模式帶來較大轉變，職業教育產教融合項目合作的單一性與分散性仍凸顯，同時校企合作互信互惠在一定程度上缺失，使得雙方資源整合不力、成效發揮不足。

（三）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個體的角色之困

1.產業導師雙重職業角色沖突

在社會關系中，個體是多重社會角色的集合，情境的變化會相應改變個體的角色變化，不同角色的背后是個體所要承擔的相應責任。在職業場域內，產業導師同時具有企業員工和學校教師兩種不同的職業角色，從社會角色功能視角看，這兩種職業角色又分屬于性質相異的功利與表現角色定位。帶有功利性質的角色本質上追求效益和實際利益，其角色行為的價值在于獲得實際利益；而表現性質的角色不以獲得經濟上的效益或報酬為目的，通過表現社會制度與秩序、社會行為規范，傳播某種價值觀念、思想信仰或道德情操為目的實現角色價值[13]。職業院校產業導師作為企業員工，為公司盈利是其角色行為的本質屬性，表現出明顯的功利型角色特征。同時，產業導師也兼屬于學校教師，在該職業角色視域下又體現為表現型角色價值屬性，即不著眼于經濟報酬，而是出于對教師角色強烈的愛好和追求，以期促進學生發展和創造更大的社會效益。職業院校產業導師肩負企業員工和學校教師兩種職業角色，當來自學校的表現型角色壓力與來自企業的功利型角色壓力彼此不相容時，便產生了角色之間的沖突，產業導師個體很可能出現雙重角色調節不平衡而做出角色虧欠的行為，不利于產業導師制度成效的發揮。

2.角色固著下的師生關系疏離

產業導師制在我國職業院校屬于新生事物，對5所高職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情況調查發現，學校教師、學生對產業導師制抱以較大程度的期待，然而理論預期在實踐中仍存在較大落差；對產業導師與學生交流頻次的調查發現，一些產業導師只是偶爾開展講座，帶一門實踐課，課后幾乎很少在校園見到，和學生的課后交流較少，很難做到細致的一對一學業指導；在對學生關于是否能得到產業導師對職業生涯或者職業發展進行相關指導的調查中，學生普遍反映產業導師的建議較為宏觀，多從產業未來發展的角度闡述，針對具體學生的個性化指導很少；對產業導師是否了解學生情況的調查發現，學生普遍認為產業導師與自身的心理距離較遠，對授課學生個體情況了解甚少，師生關系疏離明顯。可見，產業導師來自企業員工的身份固著致使其對產業發展了解和實踐更多，而作為教師角色的應然行為較少，角色的疊加并未帶來個體身份的適應性轉變，學校教育對導師身份的角色期待與現實行為的固著矛盾，導致產業導師并未得到應有的大眾認同。

3.缺乏具身育人角色認知

認知是行動的起點，導師的角色認識是提高教學質量、發揮導師作用的前提和基礎。具身認知理論認為，認知的產生來自于身體與環境的相互作用。在這一視角下，職業教育具身教學是師生主體之間的交往實踐活動，呈現出身體參與教學實踐的全面性、深入性，學生學習的形象性、深刻性等特征[14]。從產業導師的角色定位來看，導師既是學生學習的指導者，也是職業發展的引領者和示范者，理應發揮個體自身的“榜樣”作用。在傳授學員所需的職業技能和知識的同時，還應幫助學員明確職業目標、規劃個人發展路徑，并通過具身經驗與內在精神為學生提供必要的指導和示范[15]。然而在現實發展中，產業導師對自身角色認知的模糊性與盲目性形成了其在角色塑造中的偏差，兼職教師模式下的產業導師未突出自身示范優勢，在對學生的教育性上局限于傳授實踐類產業知識、介紹產業發展、預測未來趨勢等，未從具身角度關注到基于學生個體的個性化與全面性發展，難以鏈接培養學生面對未來世界的生存能力與終身發展的需要。產業導師對自身作用的認識不足，難以有效發揮其以學生為中心的主體育人作用。

三、產教融合背景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的紓解路徑

產業導師是職業院校與產業界聯系的紐帶和橋梁，是學生進入產業界的引路人、幫扶者和示范者。產業導師制度必須滲透到教育教學的始終才能發揮實際作用，需要通過加強頂層制度設計，創新構建管理模式和塑造良匠之師的教育品格實現路徑的紓解和優化。

（一）系統優化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度環境

首先，加強頂層制度設計，提高產業導師的參與率。產業導師的參與率是產業導師制度建設成效的基礎性指標，參與率過低將導致制度實施的覆蓋面較窄，難以滿足國家政策高質量落地的需要。因此，在保證質量的基礎上，制定相關激勵政策吸引更多行業產業中的優秀代表加入到職業院校產業導師隊伍中，并不斷完善政策執行條件，通過加大人力、物力、財力等各方面的投入來強化政策執行力度，確保產業導師制度政策得以有效實施。同時，通過加強制度供給充分激發企業界對產業導師培育與輸送的積極性，確保更多符合標準的產業人才參與到職業教育發展中，進而推動職業教育產業導師隊伍的持續優化與發展。

其次，細化產業導師交流措施，增強制度影響力。當前，產業導師與職業院校采取配對合作的形式，這種特定機制雖然保證了合作的精準性和針對性，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產業導師之間跨領域、跨行業的深入交流與互動，限制了產業導師在更廣泛范圍內傳播其教育理念和實踐經驗的可能性，削弱了其在職業教育領域的整體影響力。同時，多數省市在實施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措施時過于謹慎，聘期過短也使得產業導師制難以充分發揮。亟須建立多元化的選聘機制，通過引入開放競聘、行業推薦等多種選聘方式，吸引更多具備豐富實踐經驗和深厚行業背景的產業導師參與進來；建立產業導師人才庫和交流平臺，為導師們提供分享經驗、交流思想、開展合作的機會；制定導師資源共享計劃，推動職業院校與企業之間的導師互聘互用，打破院校間的聘用壁壘，實現產業導師資源的有效共享與整合；建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團隊，共同承擔教學任務和科研項目，提高教學水平和研究能力；規范細化職業院校產業導師交流制度，延長聘用時間，擴大產業導師的影響力和覆蓋面，真正讓學生有機會接觸到產業導師，并得到產業導師較長時間的持續性指導，實現產業導師資源的最大化利用，將產業導師制度發揮到實處。

再次，營造良好制度環境，激發企業育人主體作用。2022年新修訂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提出“國家發揮企業的重要辦學主體作用，推動企業深度參與職業教育，鼓勵企業舉辦高質量職業教育”。企業是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重要主體，良好的制度支持會激發企業參與職業教育辦學的內在動力。為此，建議相關對口部門從整體性視角出發，制定涵蓋人力資源、資金投入等一系列配套政策，充分發揮企業在學校職前教育中的育人作用。同時，探索職業教育產業導師新型制度建設，將現代學徒制與產業導師制相結合，以導師制帶動學徒制，將企業學徒和企業導師制度前置于職業院校場域內，縮短學生畢業后進入企業開展崗位對接培養的時間成本；引導產業導師深度參與學校專業規劃、教材開發、教學設計、課程設置、實習實訓等，采用校企導師聯合培養、定向培養和學徒制培養相結合的培養方式，讓學生在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度中充分獲益。

（二）創新構建職業院校產業導師隊伍管理模式

首先，促進產業導師隊伍的差異化管理。產業導師是兼職教師的實現形式之一，從屬于職業院校校外兼職教師隊伍。從管理者角度來看，產業導師既包括某一產業團隊的多名產業導師，也包括不同產業中的多名產業導師，其與傳統的校外兼職教師共同組成了一個多數人集合的組織，這個組織中存在著類別和層級等不同特性。由于產業導師是兼職教師中的優秀代表，更應從管理層面激發其示范引領作用，優化管理層次，對產業導師實行差異化、針對性管理，突出產業導師制度優勢，發揮其在促進校企教師互學互鑒、打造“雙師型”教師團隊、提升校企導師團隊科技創新能力以及提高學校人才培養質量等方面的突出作用。同時，完善評價與激勵機制，通過對產業導師的育人工作進行科學、全面的評價，進一步激發導師的育人積極性與創造力。

其次，建立產業導師責任制，明確導師職責。產業導師是依靠自身豐富的知識和實踐經驗為學生的職業發展提供動力支持的個體或群體。職業院校的產業導師以立德樹人為第一要務，以關注和指導學生個體全面發展和未來職業發展為旨歸，對學生的成長負有重要的責任。建立職業院校產業導師責任制是提高責任意識的重要手段，清晰且明確的職責任務有利于產業導師了解自身或團隊的工作性質、內容和實施難度，有利于產業導師合理規劃教育方法和手段、合理安排指導時間，提高對導師工作的投入程度，對產業導師形成較為完整的工作鏈條和預測實踐成效、增強責任感和使命感、提高職業院校人才培養質量具有重要意義。同時，探索形成職業院校產業導師與培養學生互選機制，合理分配導師及其團隊資源，通過明確產業導師“一對一”或“一對多”的“導學”“導心”職責，提升制度的完善性和可操作性。

再次，構建組織化的產業導師科研團隊共同體。參與產學研合作、開展產業前沿與技術應用研究是職業院校產業導師制建設的又一重大內容。產業導師作為產業高端技術人才，對產業前沿技術具有前瞻性的把握與預判。通過產業關鍵技術研發、加速技術產品化和產品產業化的成果轉化，構建整合高校與社會資源的科技創新體系，提高自主創新能力是產業導師制度的題中之義。與本科院校和研究院所相比，一些高職院校科研引導力不夠、科研定位不準、戰略規劃不夠，缺乏重大選題、重大項目。科研領軍人才缺乏，科研團隊不穩定，科研人員單打獨斗，戰斗力不強，形成不了有分量的重大成果[16]。因此，急需在職業院校構建有組織的科研團隊，以服務國家和區域戰略需求，通過建設產業導師團隊共同體進行有組織的科研，把原來分散的科研力量、興趣方向和研究資源引導到國家發展中的重大問題和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重點問題上來[17]。開展目標性、體系化、交叉學科的科技研發與成果轉化，提升職業教育自主創新能力和科技服務能力。以發展新質生產力為契機，形成校企產學研合作新動能，以互信互惠為基石，營造校企導師隊伍產教融合新生態，實現產教共贏發展。

（三）匠心塑造職業院校產業導師教育品格

首先，調適產業導師雙重職業角色。職業院校產業導師的兼職屬性決定了其個體職業角色具有產業性和教育性并存的特點，是企業員工和學校教師的角色組合。雙重職業角色間的沖突性需要從自身和組織兩個方面進行調適。一方面，提升產業導師的角色意識，提高其責任感和勝任力。明確產業導師要以對學生個性的開發為己任，在通過系統化的組織指導機制提高學生專業技能的同時，增強學生的職業信念感和企業歸屬感，為企業培養、儲存各個層次和類型的技術技能人才。另一方面，以目標融合為導向，引導職業角色沖突轉向角色互通。“雙肩挑”式的產業導師角色沖突需要通過合理的目標融合進行化解和調適。以服務國家戰略和區域產業發展為中心目標，紓解企業與學校之間的合作困境，將個體的合理化訴求與行動融入產教融合發展的整體戰略規劃中，打破原有的“角色固著”，將企業的社會責任落實到產業導師的技術傳承上來，調節社會、組織和個人之間的相互要求，尋求最佳結合點，真正進入產業導師理想角色。

其次，促進產業導師的角色遞進。產業導師是校外教師的一種類型，在企業員工和學校教師的角色關系中，理應處理好學生未來發展與導師自身成長之間的關系，實現角色互通和遞進。一方面，關注學生未來發展是教師角色的最基本責任。包括對學生素質的全面培養，以及未來職業發展的前瞻性引導。產業導師應聚焦學生個體全面而個性化的成長，摒棄短期功利主義的傾向，將企業的實際需求與學生的可持續成長目標緊密結合，培養學生掌握專業領域基礎理論與應用技能，以及廣泛的跨學科知識和能力，以靈活應對就業崗位不斷更新變化的挑戰，從而實現產業導師從一般性傳授產業知識到關注學生全面發展的角色遞進。另一方面，建立親密的師生關系，提升導師職業的榮譽感和獲得感。高質量教學是建立在學生對教師足夠信任的基礎上的，只有“親其師”才能“信其道”，親密互動的師生關系可以促使產業導師更深入地了解學生，以針對不同個體發展進行差異化指導，這也是產業導師從“他動”走向“自動”，實現角色向更高層次遞進的重要方式。

最后，塑造產業導師的教育品格。德高身正是教育家精神的重要體現，是教育工作者應有的素養；勇于創新、敢于擔當作為企業家精神的核心要義，是企業優秀人才必備的素質。產業導師是行業企業中最為優秀的一批專家，代表著產業與行業的最高端，其成功經驗不僅包括專業上執著的敬業態度和勇于創新的實踐能力，也包含優秀的道德品質和理想人格。產業導師應根據自身經驗，以教育家精神為指引，為學生提供積極的角色榜樣以及情感和職業支持。發揮工匠精神的示范引領作用，通過多年的具身實踐經驗引導學生在認知、思維、實踐、情感、態度和價值觀等方面發生改變，加強學生對專業學習與實踐的情緒體驗與身心投入，激勵學生的自我成長與成才，以教育家精神形塑良匠之師的教育品格。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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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fficulties and Path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Mentorship in Vocational Colleges in the Context of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Ning Qiyang

Abstract" The industrial mentorship of vocational colleges is an important measure to deepen the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which provides new paths and ideas to promote the integration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science and education， and to build a high-quality and professional vocational education teaching force. However， in the specific practice of promoting the implementation of industrial mentorship in vocational colleges， the cognitive confusion and practical deviation of industrial mentorship in vocational colleges have profoundly constrained the effectiveness of the system， and there is an urgent need to clarify the development law， logical mechanism and functional value of industrial mentorship in vocational colleges and the related system from the concept of the concept connotation and the source of the policy， and analyse the problems and identify the policy implementation deviation by analysing the policy limitations， management deviation and role difficulties of industrial mentorship in vocational colleges， and identifying the policy implementation deviation. From the systematic optimisation of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innovative construction of the management model， and craftsmanship in shaping the educational character， we explore the optimisation and relief path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industrial tutorship in vocational college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intending to practically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teaching force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Key words" vocational colleges; industry mentorship;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teching staff

Author" Ning Qiyang， PhD candidate of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assistant researcher of Shenzhen Polytechnic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4）

作者簡介

寧啟揚（1987- ），女，東北師范大學教育學部博士研究生，深圳職業技術大學教務處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產教融合，職業教育教學與管理（長春，130024）

基金項目

2023年度廣東省高職教育教學改革研究與實踐項目“高職院校教學治理數字化轉型研究與實踐”（2023JG319），主持人：寧啟揚；深圳市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課題“職業本科課程開發的‘理論性’問題研究”（dwzz22161），主持人：江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