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非裔美國人的藩籬

奧古斯特·威爾遜是最著名的非裔美國劇作家之一，他也是第一位兩次獲得普利策獎的非裔美國劇作家。威爾遜寫了十部反映非裔美國人真實經歷的戲劇，《藩籬》是他的第六部。以列斐伏爾的空間理論為基礎，從物質空間、社會空間及心理空間探討非裔美國人在《藩籬》中的生存困境，旨在揭示威爾遜對非裔美國人生存困境的關注，表達了威爾遜想要啟發非裔美國人挖掘貧瘠的心理空間，走出束縛他們的藩籬，并以積極樂觀的態度迎接新生活的愿景。

《藩籬》主要講述了以特洛伊一家為代表的非裔美國家庭生活的故事，這部戲劇是對非裔美國人生活的真實反映，揭示了特洛伊一家面臨的一系列危機。比如他們家庭內部建立的各種心理藩籬和障礙，以及他們有勇氣用愛去化解矛盾，跨越這些束縛他們的藩籬。這部戲劇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以特洛伊一家為代表的非裔美國家庭對生活的態度和努力掙脫生活束縛所采取行動的意愿。亨利·列斐伏爾是法國著名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和社會學家，他在《空間的生產》中提出了一個空間概念“三位一體”，它由空間實踐、空間的表征、表征性空間組成?！斗h》中的空間實踐是美國黑人活動和行為的場所，其空間表征體現在無論是在家庭還是社會中充滿了不平等和矛盾的關系。《藩籬》中的表征性空間意味著非裔美國人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心理空間是他們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展示技能的一個合適場所。以特洛伊的家庭作為非裔美國人群體的代表來分析他們的生存困境，通過分析他們的生存狀況，可以發現非裔美國人的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是相對有限和窒息的。在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一個具有主觀體驗和能動反應的心理空間。在這個心理空間，非裔美國人在經歷了悲慘的事情之后，開始覺醒和成長，并構建了一個和諧的人際關系共同體。

《藩籬》中壓抑的物質空間

《藩籬》中壓抑的物質空間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即生存空間的危機：家園的喪失和封閉狹窄的生存空間。

首先，生存空間危機：家園的喪失。米歇爾·福柯指出“空間是任何權力的基礎”。通過對美國黑人歷史的研究，可以發現非裔美國人在美國所遭受的不幸，以及種族主義源于非洲奴隸制的黑暗歷史。非裔美國人的祖先在非洲被剝奪了物質空間，即土地。土地是人類生產的重要資源，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此外，泰森將種族主義描述為“一個種族在社會政治上受另一個種族支配而產生的不平等的權力關系，并導致系統性的歧視行為?！碑敋W洲人在文藝復興和科學技術方面取得了巨大進步，他們建立了大規模生產的大型工業，這一工業急需市場和工人。歐洲人從非洲西海岸為工業和農業尋求工人，也就是非洲黑人。哥倫布在發現美洲新大陸后，他們前往美洲為歐洲人尋找原材料，最終開啟了罪惡的殖民之路。隨著殖民化的推進，這些歐洲人開始統治并奴役非洲黑奴，這些非洲黑奴失去了家園，后來他們顛沛流離，遷移到其他城市定居。《藩籬》開篇介紹了非裔美國人的來源，歐洲移民來到匹茲堡這樣的城市，他們在這里快速發展。然而，“非洲奴隸的后代沒有受到這樣的歡迎或參與”，他們遭受這座城市的拒絕和排擠。由此可見，非洲奴隸的后裔，即非裔美國人，他們失去了家園，經歷了艱難的流亡和生存困難時期，最后幾經波折才到達美國。盡管他們來到了美國，但遭到了美國白人的排擠和歧視。從主人公特洛伊和家人的經歷來看，匹茲堡是特洛伊和他的一代人逃離殘酷南方佃農制度的地方，他們盡可能向北遷移，成為城市居民。由于沒有任何資源可以依靠，像特洛伊常年住在棚屋里，靠偷東西為生，后來因偷東西被抓進監獄。最終，雖然當時的美國總統林肯廢除了奴隸制，但由于政府未能通過一些法律來保障非裔美國人的平等和生活條件，所以在《藩籬》中，可以明顯看到這種不平等現象和非裔美國人惡劣的生存狀況。

其次，封閉狹窄的生存空間。亨利·列斐伏爾指出“空間總是代表一種意義”。在《藩籬》中，有一些空間物質性的物體，威爾遜不僅要揭露特洛伊一家的生活狀況，還試圖通過這些構成空間的物質性物體來指代隱含的意義，這些隱含的意義主要指的是人物生活困境和人物之間復雜的情感關系。特洛伊居住地的生活基礎設施較一般，他的房子有一個破舊的門廊，一道未修繕完成的柵欄和一個臟而小的院子，整部戲劇主要圍繞這三個空間對象展開。這三個構成空間的物質性物體不僅體現了人物的居住生活困境，還展現出人物之間復雜的情感狀況。首先，門廊的分析。特洛伊家的門廊是連接院子和房子的橋梁，“房子門前的幾級臺階通向油漆斑駁的木質門廊”。門廊也暗示著特洛伊和兒子科里父子間緊張的關系。隨著各種觀念上的分歧，特洛伊和科里的關系逐漸破裂，他們父子間關系的破裂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他們在個人夢想上有沖突，因為特洛伊在追逐夢想上的破碎，所以他也想讓兒子科里放棄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的夢想。其次，父權制在特洛伊的非裔美國家庭中普遍存在。在特洛伊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在家庭中占據主導地位，對家人經常突顯男性父權的專治，這給特洛伊留下了深刻的影響。在特洛伊的家里也會存在父權制的滲透，這種父權制通常通過特洛伊的語言來表現出來。例如，特洛伊對科里說：“我是老板……你明白嗎？我是這里的老板。”這些話語暴露了特洛伊強大的權力，這間接使他和他兒子的關系惡化。最后，父子間矛盾爆發直接的導火索是通過門廊這個空間性的物體。當特洛伊坐在臺階上時，科里想從特洛伊身邊走過并通過門廊，但特洛伊攔住了他的去路。門廊形成的狹小空間對于科里來說，象征著特洛伊的專橫和壓迫，所以科里無法穿過這個空間最終到達門廊。對于特洛伊來說，門廊是能夠體現他的權力和支配地位的空間，最終在特洛伊較大空間的壓迫下，科里離開了自己的家，擺脫特洛伊的束縛。然后是柵欄的解讀，柵欄在戲劇中多次出現。特洛伊家的柵欄只有一部分，需要繼續建造整個柵欄，從這一點中可以看出特洛伊居住的環境比較簡陋。另外，威爾遜圍繞這一空間也透露出了特洛伊和羅斯的夫妻關系。羅斯多次要求特洛伊修理柵欄，因為對于羅斯來說，柵欄具有保護作用。然而，隨著特洛伊生活的壓力和負擔越來越重，特洛伊渴望空間來釋放自己的壓力。對于特洛伊來說，柵欄象征著他所承受的家庭負擔，他想要逃離柵欄帶來的壓抑空間，所以找了一些借口拒絕修繕柵欄。特洛伊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對妻子羅斯造成了傷害，柵欄最終從一個保護夫妻關系的空間變成了二人感情隔離的空間。最后是對院子的分析，特洛伊的院子是一個小的土院子，由此可以看出特洛伊的家庭環境與美國白人家庭相比相對貧乏，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特定的歷史和社會背景。由于種族歧視，非裔美國人等群體被排除在美國白人的主流生活之外，往往被賦予狹窄的空間。這個小院子也是美國白人意志的產物，這也間接證明了列斐伏爾所說的“空間是社會的產物”。此外，院子外也能反映出一些社會關系。特洛伊一家作為非裔美國人所處的社會地位較低，這個院子是特洛伊一家的防護罩，因為通過這個院子形成的空間阻止了與外界的接觸，讓特洛伊一家免受美國白人的排擠和歧視。

《藩籬》中窒息的社會空間

列斐伏爾認為，“（社會）空間是（社會的）產物……空間除了是一種生產手段，也是一種挖制手段，因此還是一種支配手段、一種權力方式”。社會空間既是充滿符號的象征空間，又是充滿種族主義等政治和意識形態的象征空間。性別不公平和種族不平等是《藩籬》中存在的兩個主要意識形態。

首先，《藩籬》中的性別不公平。性別不公平是《藩籬》中存在的意識形態之一。性別不平等主要體現在羅斯和特洛伊身上。羅斯把她的一生都獻給了丈夫和家人，她的日常生活基本圍繞烹飪，例如，“我正在煮一些雞肉?！薄霸缟虾?，準備吃早餐了嗎？”當特洛伊背叛羅斯時，羅斯失去了情緒控制，她感到很痛苦，她為丈夫和家庭無私付出，得到的卻是丈夫的背叛。此外，性別的不公平也反映出特洛伊對羅斯的支配地位。在《藩籬》中，特洛伊一直扮演著統治者的角色。特洛伊對羅斯說：“女人，我叫你的時候你就應該來。”特洛伊把羅斯當作一條隨時可以召喚的狗，他們之間的地位是不平等的。

其次，《藩籬》中對種族的不平等體現在兩個方面，特洛伊家庭受到的種族不平等和其他非裔美國人受到的種族不平等。當特洛伊年輕的時候，他夢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棒球運動員。他最初來到美國是為了實現美國夢，但由于膚色，他被美國白人拒絕。所以，當他的兒子科里想成為足球運動員時，特洛伊很生氣并勸阻了科里，但他這么做都是出于防止科里再次受到傷害。從兩代人艱難的追夢經歷中可以明顯看出種族不平等的影響。另外，種族不平等也可以從特洛伊的職業中體現出來。只有美國白人才能當卡車司機，因為特洛伊是美國黑人，他只能成為一名垃圾收集工。所以特洛伊抱怨這種職業上體現出的種族不平等，并與之抗爭。他對老板說：“為什么？為什么讓白人開車，讓有色人種抬重物？”此外，種族不平等的事情也可以從其他非裔美國人身上看到。當一個非裔美國人進入餐館時，他沒有得到服務。當美國白人和非裔美國人點同一道菜時，“白人可以得到‘一碗肉！’非裔美國人除了‘土豆和胡蘿卜’什么也得不到?！睆倪@種差別對待中可以反映出美國白人對非裔美國人歧視的態度。

《藩籬》中包容的心理空間

心理空間相當于一個包含典型個人品質和奮斗的地方，它與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密切相關。列斐伏爾闡明“心理空間指的是概念空間或想象空間”，它承載著人物在空間社會關系下的內心感受和情感認知。在《藩籬》中，如果說物質空間是對非裔美國人物質世界的考察，社會空間是對非裔美國人生活世界的體驗，那么心理空間則是對作為主體非裔美國人精神世界的探索。非裔美國人的心理空間是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困境的表現。在經歷困境后，非裔美國人用積極樂觀的精神力量，通過黑人女性的自我覺醒、黑人男性的成長和構建和諧的人際關系共同體的努力，鼓勵非裔美國人最終走出心理藩籬，最后構建出一個包容的心理空間。

首先，黑人女性的自我覺醒。在《藩籬》中，主要是羅斯的自我覺醒。特洛伊背叛羅斯并和他的情人生了一個女兒，但他的情人死于難產。所以特洛伊懇求妻子羅斯撫養他的女兒，羅斯認為孩子是無辜的，最終她同意幫助特洛伊照顧孩子，但她對特洛伊說：“從現在開始……這個孩子有媽媽。但你是個沒有女人的男人?！彼龥Q定不再以特洛伊為中心，而是過自己喜歡的生活。羅斯后來經常去教堂，她把對特洛伊的依賴變成了對上帝的祈禱和信仰。由此可見羅斯的自我覺醒。此外，特洛伊死后，她告訴兒子科里，雖然特洛伊對她造成了一定傷害，但他也給了她溫暖，最后羅斯愿意接受生活給她的一切。從羅斯的覺醒和變化中可以看出，羅斯開始走出性別不平等的傷害，以及家庭帶來的束縛。

其次，是黑人男性的成長。黑人男性主要以特洛伊、科里為代表。特洛伊的成長，在特洛伊背叛了羅斯之后，他認為傷害了羅斯，他決定完成被羅斯要求好多次修繕的柵欄。對于特洛伊來說，柵欄不僅象征著物質對象，還象征著他對妻子羅斯心理空間的缺口。他用修繕柵欄來彌補羅斯的情感虧欠，這也可以表明他要修復夫妻情感關系的決心，也表明了特洛伊開始慢慢走出他的心理束縛，所以這是特洛伊成長的一個方面。體現特洛伊的另一個成長是他對科里的感情以及對追求夢想的看法。當科里被特洛伊趕出家門時，特洛伊仍然保留著科里最喜歡的足球，這表明他仍然愛著科里，特洛伊通過足球來寄托他的想念。此外，特洛伊還經常打棒球，因為對他來說，棒球不僅是他的夢想，還象征著科里的夢想，這也說明特洛伊開始逐漸接受黑人也可以追求夢想的觀念，他在接受社會的發展。從這可以看出特洛伊開始走出種族歧視的創傷，并開始修復他和兒子之間破碎的關系?？评锏某砷L，當特洛伊死后，科里回家去看望家人，起初科里不愿意參加父親的葬禮，后來在特洛伊女兒蕾內爾和羅斯的開導下，科里理解了父親并參加了父親的葬禮。從科里態度的轉變中可以看出，科里試圖走出父親帶來的陰影，他開始理解他的父親，拋棄了他的偏見和心理陰影，并接受他的父親?？评镌诖丝坛砷L了。

最后是構建和諧的人際關系共同體。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反映了非裔美國人的困境，心理空間表現了非裔美國人的覺醒。在《藩籬》中，特洛伊在反抗不平等的工作之后，終于取得了成功，他成為了第一個有色人種司機。從中可以看到非裔美國人和白人之間和解的實現，每個人都可以獲得相同的工作而沒有種族歧視。特洛伊逐漸走出種族不平等的藩籬，開始新的生活。此外，盡管特洛伊和科里父子間的關系很糟糕，但他們父子間連接的血脈不能被切斷，他們用愛化解了隔閡。后來科里明白并理解了父親的愛，他最終參加了父親的葬禮。最終特洛伊和兒子達成了和解。雖然特洛伊背叛了羅斯，他們之間存在著感情上的隔閡，后來特洛伊女兒的出現挽救了他們的婚姻。此外，羅斯也接受了特洛伊壞的和好的方面，羅斯真正理解和原諒特洛伊，他們達成了和解。最后，特洛伊的家人和朋友都來參加特洛伊的葬禮。此時，他們超越了自己的心理藩籬，實現了和諧人際共同體。通過創作《藩籬》，威爾遜想要創造一個每個人、每個群體都能聚集在一起的理想世界，在這個理想世界，黑人男性與黑人女性，黑人與白人之間達成和解，他們互相幫助，共同成長，共同建立一個和諧的人際共同體。

以列斐伏爾的空間理論為基礎，探討《藩籬》中非裔美國人的生存困境。通過分析可以發現，非裔美國人的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是壓抑和窒息的。在壓迫性物質空間和窒息性社會空間的影響下形成的主體性和包容性的心理空間，壓迫性的物質空間和社會空間使非裔美國人覺醒和成長，并有勇氣和信心走出束縛他們的心理藩籬。最終，非裔美國人建立了一個和諧的人際關系共同體。旨在鼓勵非裔美國人挖掘自己貧瘠的心理空間，走出束縛他們的藩籬，并用樂觀積極的態度擁抱新的生活。

（作者單位：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