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在中國社會快速變遷的背景下,父職綜藝節目已演化為展現父親育兒新角色的核心舞臺。文章剖析父職綜藝節目如何利用多模態手法刻畫父職形象,并探究觀眾如何解讀這些節目中展現的父職形象。方法:首先,運用多模態話語分析框架,深入解析芒果TV熱播的《爸爸當家3》全60集正片內容,聚焦“全職爸爸”形象的構建方式;隨后,借助內容分析技術,收集并分析節目評論區、彈幕留言及社交媒體上的受眾互動數據,以揭示觀眾對父職綜藝節目的多元化解讀視角。結果:研究發現,父職綜藝節目主要通過視覺呈現、聽覺敘事及文本輔助三大模態共同塑造父職形象。受眾對此的解讀態度可劃分為三大類:積極解讀,表現為對節目中的父職形象作出正面評價;中立解讀,體現為一種既非完全贊同亦非全面否定的中立立場;消極解讀,表現為對節目中的父職形象持負面看法或批評意見。結論:父職綜藝所構建的父職形象并非是現實生活的簡單復刻,而是經過精心挑選、提煉與再創造后藝術加工的結果,其深度融合了視覺、聽覺與文本元素,并深刻嵌入社會文化背景與個體經驗之中。因此,其展現的父職形象雖具典型示范意義,但也存在一定程度的片面性與局限性。節目通過重構父職參與的多重面向,為觀眾繪制了一幅理想化的“爸爸當家”圖景,在一定程度上剝離了現實的復雜性。綜上所述,父職綜藝中的父職形象是多維度交織的產物,既映射了社會對理想父職的憧憬,也受創作傾向、市場策略等因素的影響而有所偏差。觀眾在觀看時應保持批判性思考,認識到節目呈現與現實生活之間的差異,形成個人獨立的思考。
關鍵詞:父職綜藝;父職形象;受眾解讀; "《爸爸當家3》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2-00-03
父職是指如何做父親的理念和實踐,是一套與父親的權利、義務、責任、地位相關的文化編碼[1]。在中國傳統家庭中,育兒責任一般由母親承擔,父親育兒缺失成為普遍的社會現象。然而,首先,隨著性別平等理念的普及,女性要求獲得與男性平等的社會地位,因此在家庭中,父親也被要求參與育兒過程;其次,育兒理念的進步帶來的是更高昂的育兒成本,全職媽媽開始走出家庭承擔起經濟責任;最后,隨著延遲退休政策和“全面三孩”政策的放開,過去由老一輩承擔帶娃重任的現象已經改變。當母親一人無力承擔一娃乃至多娃的養育任務時,父親的介入便成了必然。
在這一時代背景下,聚焦家庭關系的親子真人秀響應國家政策和社會關切,再次成為視聽文藝創作的重要題材[2]。毛仁興和張文蘭在研究中指出,親子節目的教育功能之一就是呼喚父性教育的歸位[3]。截至2024年7月9日,國內父職綜藝的里程碑《爸爸去哪兒》系列在芒果TV客戶端總播放量超過127.2億,其第一季更是被業內稱為現象級大爆綜藝。父職綜藝節目不僅突破了傳統家庭性別角色的刻板印象,還通過創新的節目形式及表現手法,短暫地將母職角色從育兒參與中剝離出來,多維度地展現了父職角色在家庭教育、親子互動中的全新面貌與深刻內涵。基于此,本文擬探討以下問題:一是以《爸爸當家3》為例的父職綜藝節目如何運用多模態話語構建和傳播父職形象;二是受眾采用哪些方式解讀這類父職綜藝所呈現的媒介形象,以及解讀出了什么樣的父職形象。
1 父職形象多模態構建方式
在這個信息爆炸、傳播渠道多元化的時代,父職綜藝作為新興媒介形態,不僅展示了多樣化的父親角色,還深刻影響著公眾對父職的認知與期待。《爸爸去哪兒》與《爸爸當家》等父職題材綜藝之所以能夠成為現象級節目,主要在于它們對多元化視覺、聽覺及文字元素的精妙融合與創新應用。這些父職綜藝通過多模態的敘事手法,成功塑造了一系列鮮活立體的父親形象,觸動受眾心弦。本文深入剖析這一現象,通過多模態話語分析框架,探索父職綜藝中父職形象的構建策略。
1.1 視覺模態
從視覺維度來看,節目有三大精妙之處。一是通過細致入微的鏡頭捕捉和飽含情感的畫面構圖,真實再現了父親與孩子間或溫情脈脈或妙趣橫生的互動場景;二是采用亮麗色調的視覺呈現,四組家庭分別對應亮度較高的黃色、綠色、藍色和紅色,營造出一種溫馨而富有故事感的氛圍,使每一幀畫面都充滿溫情;三是借助童真的插畫和動畫,如節目中可樂小朋友和八喜小朋友每次“爭吵”時,節目組都會配上對應卡通人物的“血條”,類似的動畫不僅引導受眾捕捉到那些稍縱即逝的瞬間,還極大地增強了節目的趣味性和觀賞性。
1.2 聽覺模態
聽覺層面,節目同樣展現了其獨到之處。一方面,背景音樂的選擇與節目溫馨、愉悅的氛圍高度契合,悄然引導著受眾的情緒。例如,在一些溫情片段中,背景音樂采用楊永聰爸爸為女兒墨一寫的《白墨一》,歌聲婉轉動人,嘉賓們真情流露,大大增強了節目的情感張力;再如,節目中活潑可愛的“爸爸爸爸”歌聲,既與節目主題“爸爸當家”相呼應,又蘊含著希望爸爸們回歸家庭、回歸育兒的殷殷期盼。另一方面,節目中出現典型矛盾時,演播室內互助召集人李艾會會采訪演播室內的其他家庭及嘉賓,傾聽他們的想法,同時育兒專家會給出一定的專業意見。演播室內的對話與采訪作為情感交流的補充渠道,不僅展示了嘉賓和觀察員家庭多樣化的教育理念與親子溝通藝術,還在歡笑與淚水中激發了受眾對父職的深刻共鳴與反思。
1.3 文本模態
文本層面,節目主要從字幕與旁白兩個方面來構建父職形象。作為視覺輔助手段,字幕在節目中扮演著重要的信息傳遞角色。在畫面內容過多或容易被受眾忽視的細節出現時,字幕不僅能夠幫助受眾更好地理解畫面內容,還能通過精練的文字表達,突出父職角色在家庭教育中的關鍵作用。旁白則是節目情感的引導者和深化者。其以第三方的視角,對節目內容進行解讀和評述,既能夠補充畫面信息,又能夠引導受眾思考。在構建父職形象時,旁白用富有感染力的語言,講述父親們的故事,凸顯了父愛的偉大與深沉。
2 受眾解讀
受眾解讀是指特定信息、內容或傳播活動所針對的接收者(即受眾)理解、感知、接受并進一步傳播這些信息的過程。這一過程涉及多個層面,包括受眾的個人特征、文化背景、心理狀態、先前經驗、信息需求以及傳播媒介的特性等。斯圖亞特·霍爾提出,受眾受諸多因素的影響,會對傳播信息產生三種不同的解碼方式:占主導地位的或霸權式的解碼、協商式的解碼和對抗式解碼[4]。在父職綜藝這一特定領域,受眾對父職形象的解讀復雜且多樣化,這具體體現在積極解讀、中立解讀和消極解讀三個層面。
2.1 積極解讀
《爸爸當家》這檔父職綜藝節目的成功,深刻反映了當代社會對父親角色重新定位和深度理解的迫切需求。它不僅僅是一檔娛樂節目,更是一類社會現象的縮影,通過真實、生動的案例,向公眾展示了父親在育兒和家庭生活中的多重價值和不可替代性。受眾群體中,對節目中展現的積極父職形象持高度認同與正面解讀的占相當一部分比例。積極解讀是指受眾在觀看父職綜藝時,對節目中展現的父職形象持正面評價和看法。這種解讀方式往往源于受眾自身的正面經驗、對家庭角色的理想化期望或是受到節目中正面父職形象的感染。具體而言,受眾的積極解讀可分為以下三類。
第一,對積極父職形象的認同。節目中展現的積極父職形象,具有負責、溫柔等特質,顛覆了傳統父權制下父親角色的刻板印象。這些形象不僅豐富了父親角色的內涵,也提升了社會對父親在育兒和家庭生活中重要性的認識。通過媒體的廣泛傳播,這些正面形象成為可效仿的榜樣,鼓勵更多父親積極參與到孩子的成長和家庭日常中來。
第二,情感共鳴與育兒啟示。受眾在觀看《爸爸當家3》時,往往會因為節目中父親與孩子的溫馨互動、父親面對育兒挑戰的堅持與努力而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這種共鳴不僅能加深受眾對父親角色的理解,也能激發他們對自己育兒方式的反思。同時,節目中的育兒經驗和智慧為受眾提供了寶貴的啟示,能幫助他們更好地應對育兒過程中的各種問題。
第三,對“新父職”理念的認同。《爸爸當家》所傳遞的“新父職”理念,即兼顧經濟支持、身心照料與情感融入的為父之道[5]更加深入人心。這是對傳統的承擔經濟責任的父職觀念的一次重要革新。隨著節目的熱播,認同“新父職”的受眾也會意識到父親在育兒和家庭生活中的責任和價值。
2.2 中立解讀
除對節目中展現的父職形象進行積極解讀的受眾之外,持中立解讀的受眾也不在少數。這類受眾既不完全否定也不全然肯定節目中的父親形象,而是以一種更為客觀、平和的態度去審視,對節目中所展現的父職形象進行適度的分析和評價。他們既能看到節目中父親們的閃光點,如愛心、耐心和責任心等,也能理性指出其存在的不足和需要改進的地方。
在《爸爸當家3》中,四個父親都有一個共同點——因自身職業的特殊性在育兒中長期缺席。一方面,這種特殊職業反映了父職缺席的極端性表現情況;另一方面,這種父職的長期缺席并非單一因素所能解釋,而是社會、家庭和個人等多重因素交織的結果。以海員趙治遠一家為例,中立解讀的受眾不僅看到了父職長期缺席下母親的辛苦與不易,也能共情獨自一人在船上生活的趙治遠。實際上,這也是中立解讀的受眾在呼喚社會對父職角色的重新認識和尊重。他們所解讀的父職是盡管存在各種主客觀上的困難,但在工作與家庭之間努力尋求平衡的父職。由此,以《爸爸當家3》為例的父職綜藝節目不僅僅停留在反映問題的層面,還通過與觀察室嘉賓、專家的互動來探索更多解決方案,引發受眾反思與共鳴。
這種中立的解讀方式,以一種全面而深刻的態度審視《爸爸當家3》中展現的父職形象,既看到了其中的閃光點,也不回避其存在的問題。他們通過理性的分析和評價,為節目乃至整個社會提供了寶貴的思考和啟示。
2.3 消極解讀
以《爸爸當家》為代表的聚焦父職的綜藝節目,雖然初衷在于展現父親在家庭教育中的積極作用和多樣性,但不可否認的是,部分受眾對節目中呈現的父職形象持有消極、不認同的解讀。消極解讀一是指受眾對節目中展現的父職形象持負面評價和看法,二是指對父職綜藝的批判看法。
第一種消極解讀往往源于受眾對特定情節或父親行為的個人看法,以及他們對父職角色的期望與現實的落差。節目一開始,許多受眾就對昌炯“軍人式”的育兒方式表示質疑與不贊同,對武藝近乎零的家務能力表達不滿。這種消極的解讀不僅反映了受眾內心對理想父親形象的渴望,也揭示了社會文化中普遍存在的對父職角色的期待偏差。當傳統觀念中無往不勝的堅強父親形象與節目中展現出的不完美父親形象發生沖突時,受眾往往采取不滿的消極解讀方式。
第二種消極解讀則是批判父職綜藝作為一個“烏托邦”,為受眾構建了一個父職的“狂歡世界”。首先,節目中的四名父親本身已經具有要參與育兒的基本父職概念,而大多數缺席的父親是很難意識到這一點的。其次,節目選擇的家庭條件優渥,父親都有高收入且體面的工作,因此母親即使在全職育兒的情況下也無須擔心經濟問題。而現實中的母親們往往在一人承擔育兒責任和失去相當一部分經濟收入的困境中掙扎。最后,節目所精心構建的父職形象與現實世界不可避免地存在落差。當未婚未育的女性們觀看這些節目時,往往會被那些溫柔、耐心、積極參與育兒過程的父親形象深深吸引,從而對父職產生理想化和正面化的理解。然而,當她們步入婚姻,面對育兒過程中的挑戰時,會發現現實中的父職角色遠比熒幕上展現的更為復雜多變。
一方面,雖然越來越多的父親開始重視并承擔起家庭教育的責任,但社會傳統觀念、工作壓力、個人成長經歷等因素仍然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父職的履行,使“完美父親”的形象難以完全在現實生活中復刻。另一方面,女性受眾逐漸意識到,每個家庭都有獨特的親子互動模式和父職表達方式,沒有絕對的標準來衡量一個父親是否稱職。因此,這種落差也值得未婚未育的女性對父職進行更加全面和深入的思考。
此外,父職綜藝在呈現父職形象時,若過于放大某些負面行為或情節,忽略全面性和平衡性,也容易引導受眾形成片面的認知。例如,節目可能聚焦父親在育兒過程中的失誤或面臨的挑戰,卻忽略了他們為此付出的努力,這會讓受眾對父職產生誤解,認為父親在家庭教育中總是力不從心或不夠稱職。
3 結語
父職綜藝在塑造父職形象時,并未直接復制現實,而是經歷了一個復雜精細的選擇、提煉與再創造過程。這一過程巧妙融合視覺、聽覺及文本元素,并深深植根于廣泛的社會文化背景與個體經驗之中。因此,其所展現的父職形象雖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能觸及社會普遍關注的議題,但也帶有一定的片面性和局限性。節目組將多重影響的父職參與重新嵌入家庭,為受眾創造了一個理想的“爸爸當家”世界,排除了多種現實影響因素。除此之外,受眾對節目中父職形象的積極解讀是否會促進其在現實生活中承擔更多家庭責任等問題也值得進一步探討。
父職綜藝中的父職形象是多重視角、多方力量共同作用的產物,既反映了社會對理想父職的期待,也可能因創作偏好、市場導向等因素而有所偏頗。因此,受眾在觀看時應保持批判思維,認識到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異。
參考文獻:
[1] Hobson Barbara. Making Men into Fathers: Men, Masculinities and the Social Politics of Fatherhood[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11.
[2] 周逵,吳卓然.育兒觀察類真人秀的題材拓展和敘事創新:基于社會學習理論的家庭性別角色再塑造[J].中國電視,2022(11):50-56.
[3] 毛仁興,張文蘭.親子節目的教育功能探析[J].當代電視,2015(6):70-71.
[4] 斯圖亞特·霍爾,肖爽.電視話語中的編碼與解碼[J].上海文化,2018(2):33-45,106,125-126.
[5] 王亮.“新父職”研究:概念厘清、理論脈絡與研究展望[J].中國青年研究,2022(6):111-118,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