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文化資源再造與文化認同研究

摘要：中國農村改革自1978年至今，取得了歷史性成就。但中國鄉村振興進程中普遍存在村民（即認同主體）與鄉村（即村民生活共同體以及文化共同體）文化互動出現的問題：一是從行動理性上看，村民作為鄉村文化建設主體，主動意識和行為自覺在市場經濟發展中逐漸流失，取而代之的是國家行為主體性；二是從情感認同上看，青年職業農民、青年創業者回歸鄉村，有助于鄉村振興。但何時回歸、如何回歸是發展的難點。增強鄉村文化認同是吸引村民參與鄉村建設的重要條件，更是解決青年人行為回歸、情感回歸的關鍵。以寧夏中衛市何灘村為例，該村通過以行政區劃由來書寫村史、生產要素再造助推經濟發展、崇德向善助力鄉風文明，再造文化資源，以確立村民文化認同，這股精神力量成為村民日用而不覺的價值遵循，也為村民自覺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夯實思想之基。

關鍵詞：文化認同；文化資源再造；鄉村振興

中圖分類號：C912.82;G249.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2-0001-04

A Study of Reconstruction of Rural Cultural Resources and Cultural Identity

—Taking Hetan Village in Zhongwei City， Ningxia as an Example

Zhang Chenchen1， 2

（1. Law School， Ningxia University， Yinchuan 750021; 2. School of Marxism， Ningxia Polytechnic， Yinchuan 751500）

Abstract： Since the rural reform in 1978， historic achievements have been made in China， but in the process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there are some problems of cultural interaction between villagers （i.e.， the subject of identification） and villages （i.e.， the community of villagers’ life and culture）. Firs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ction rationality， villagers， as the subject of rural cultural construction， are losing their subjective awareness and behavioral consciousness in the development of market economy， and the nation takes the place. Seco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otional identification， It will be conducive to rural revitalization that villagers， especially young professional farmers and entrepreneurs， are encouraged to return to the village. But when and how to return is the difficulty. Strengthening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in rural areas is not only a prerequisite for villagers’ participation in rural construction， but also the key to addressing behavioral and emotional return of the young. A good example is Hetan village in Zhongwei city， Ningxia， a village that documents its history by dividing administrative areas， promotes economic development by reconstructing production factors， enhances rural civility by pursing virtue and kindness， and establishes villagers’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by reconstructing cultural resources. The spiritual force has become an unrecognized value that the villagers adhere to in their daily lives， and helps to solidify the foundation of villagers’ community consciousness of the Chinese nation.

Keywords： cultural identification; re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resource; rural revitalization

凝聚民族力量，增強民族團結，歸根到底要加強文化認同；文化認同是弘揚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層要求，也是最為活躍的一部分。本文將聚焦民族地區鄉村振興具體實踐，通過梳理鄉村文化資源和資源再造的過程，探索其文化認同的歷史與現實，以及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長遠性和根本性作用。

一、深入挖掘鄉村文化資源，筑牢發展之基

（一）挖掘文化資源，賦能鄉村經濟社會發展

2022年初，文旅部和旅游部、國家鄉村振興局等相關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推動文化產業賦能鄉村振興的意見》，提出“文化賦能鄉村經濟社會發展”，要求“以文化產業賦能鄉村人文資源和自然資源保護利用”“傳承發展農耕文明，激發優秀傳統鄉土文化活力”“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作出積極貢獻”［1］。

什么是文化資源？程恩富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提出“文化資源是人們從事文化生產或文化活動所利用的各種資源總和”［2］。認為，自然資源在物質生產過程中，既為人類生產發展提供必不可少的物質資源，也在發展中逐漸被賦予“文化”的含義［2］。費孝通將人文資源的出現與物質發展的必然性聯系在一起，認為人文資源包含“人類活動所產生的物質產品和精神產品”“是人類從最早期文明開始一點一點地積累、延續和建造起來的”［3］；并肯定人文資源與自然資源一樣具有不可再生性。呂慶華在《文化資源的產業開發》中，將文化資源界定為“文化資源是人類勞動創造的物質成果及其轉化”［4］。他認為，“資源”的關鍵在于利用與創造，在于能帶來一定價值，或者成為生產要素。需要注意的是，呂慶華對文化資源的分類與綜述，是基于經濟（文化產業）視角展開的，即能夠帶來產業化發展的一切生產要素。這與傅才武提出的“文化產業‘文化資源—文化資本—經濟資本’的遞進邏輯”相似［5］。

可見無論文化資源的界定是基于“生產要素”還是“價值要素”，在現實社會的發展需求下，土地、水源、森林、礦產，歷史、藝術、儀式、宗教、制度都需要經過挖掘與重構，即經過文化資源再造之后才能為鄉村文化注入鮮活生命力，為文化繁榮增添新的意義。

（二）發揮農民主體、政府引導作用，注入發展活力

人是一切文化的創造者，也是再造者。文化資源再造就是對文化資源（主要指用于社會化生產的資源）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其核心是“人”，是人的自動、自覺與自醒。基于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文化首先是存在的、是具有歷史屬性的。這種特性與人的物質生產活動相關，即人的物質（文化）生產活動是一切人類（文化）實踐活動的基礎。其次，文化是可以被具象化的。在階級斗爭中，必然存在某種意識形態以保證“統治階級”的利益，而這種意識形態往往是可以被具化成法律、宗教、藝術乃至思想、觀點。最后，文化是流動的，是可以改變的；人的意識，隨著人們的生活條件、社會關系、社會存在的改變而發生改變［6］。因此，無論是“文化”的來源與發展，還是改變與轉化，都離不開“人”，離不開人的主觀能動性。

在鄉村振興戰略大局中，發展要依靠“人”，最后落腳點也是“人”；充分發揮農民主體作用，政府有力引導，社會廣泛參與才能保證發展的內在動力。鄉村要振興，文化要發展，首先必須充分發揮農民主體作用，調動農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讓農民主動參與到產業發展、技術推廣、鄉村治理、生態保護、文化建設等各個環節，才能更好地實現生活富足、精神充足。此外，結合積極調動各方力量，加強同政府部門、學校、企業、個體經營者、技術骨干、文藝工作者的有效聯動，鼓勵各社會環節主動參與到鄉村文化資源再造的過程中，為鄉村振興注入新鮮活力。

（三）新理念、新技術、新模式驅動鄉村文化資源再造

理念、技術、模式是驅動文化產業化的“三駕馬車”，理念是“引領者”，模式是“行動方案”，技術是“實施者”；三者互為補充，缺一不可。法國思想家布爾迪厄在20世紀70年代，通過對馬克思主義關于“資本”理論的反思，提出“文化資本”的概念。認為“文化資本”以三種形式存在：具體的狀態、客觀的狀態和體制的狀態［7］192-193。并試圖通過反駁經濟主義以“價格”或者“效益回報”來強調“資本”的意義，以體現其文化價值。但是，無論是經濟主義還是人文主義，似乎都不能夠完整概括“資本”在社會化再生產中的全部意義。因此，他又提出了“轉換”。并通過“場”的概念，為“關系分析提供一個框架”，而“資本的不同類型的可轉換性，是構成某些策略的基礎，這些策略的目的在于通過轉換來保證資本的再生產”［7］209。當理念、技術、模式具化成一個又一個的目標時——如產業振興、人才振興、文化振興、生態振興、組織振興，它們不僅能夠相互“轉化”，也可以實現共同轉化，以滿足經濟與人文的雙重關照。鄉村振興，理念先行；鄉村振興，科技助力；鄉村振興，模式搭建。深入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資源，通過新理念、新技術、新模式不斷實現“雙創”的再造，助力鄉村振興高質量發展。

二、何灘村的文化資源再造

何灘村隸屬寧夏中衛市沙坡頭區迎水橋鎮，東臨中衛市沙坡頭區，西進騰格里沙漠濕地旅游區；地域面積3.3平方公里，下轄6個村民小組，戶籍人口512戶1 985人（截至2022年），有著豐富的黃河文化資源。根據何灘村村史館資料記載，明朝朱元璋時，山西移民在此屯墾戍邊，繁衍生息。

（一）以行政區劃由來書寫村史

1949年解放初期，此地有莫家臺、李家莊、楊家臺、朱家臺、潘家臺、張家廟、徐家大田、王家臺子，當時有一百余人在村居住生活。其名因灘地多、湖泊多，再加上何姓人家較多，并筑有一座古營叫“何家營”，故以此為名。1953年，政府按居住片域劃分行政村；1955年9月至1957年10月，成立了中衛縣一鄉團結高級社；1959年11月成立了人民公社，與現在韓閘村、姚灘村、楊渠村一道隸屬原西元人民公社管轄；1962年，正式成立了何灘村管理區，按原有家族區域劃分7個生產隊。1981年，國家改革開放，解體人民公社，正式成立村民委員會。1981年至今，何灘村共選舉產生了十屆村部班子。何灘村的村部最早在五隊何生軍家原址建立，幾經變遷，先后搬至姚灘村衛生院西側；60年代又搬回何生軍家原址；70年代搬到四隊（老村部），直至2009年才在村學校（原址）建設了新村部、文化廣場。

新中國成立以來，何灘村見證了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改革和發展的全部時期，并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很好地完成行政區劃建設。從村部的搬遷經歷也能窺探這個西北小鄉村在經濟大發展的浪潮下，如何一步步走向高質量發展的新階段。

（二）生產要素再造助推經濟發展

自古以來何灘村就以農業為主；但較少的耕地、落后的生產以及外在的掠奪（據村史介紹，本村百姓過去曾遭受過原寧夏省騎兵保安團“黑馬隊”的打、搶、抓等殘害事件，由于無史料可查，當時的情況不甚明了），讓位于黃河沿線的何灘村并不富裕。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解放后。據村里人介紹，以前村里自南向北貫穿有三條渠道，沿渠道自東西走向和南北走向各有一條泥濘土路，供人行走和拉運，這大抵是村里最早的“村道”。1952年，人民政府搞土改，先后成立了“互助組”“初級社”“高級社”組織人民發展生產，自給自足，至1957年逐步完成農業合作化建設。1964年起，何灘村緊跟時代號召，開始“農業學大寨”，其間修成了貫穿全村的“楊渠路”，重新對村莊進行規劃，住房莊點集中搬遷；還大搞農田基本建設，自南向北深挖溝、寬辟渠，鋪沙壓堿改造低產田。同時為壯大集體經濟，先后組辦過小紅山和一碗泉石膏礦；組建了修理組、縫紉組，購置泰山28型拖拉機一臺。1981年，開始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實行土地承包到戶，極大地調動了村民生活積極性，農業產量提升，群眾收入增加，實現溫飽向小康邁進。

新時代以來，在新一屆村兩委班子帶動下，創新發展理念，調整發展格局，注重發揮集體優勢，成立土地股份專業合作社，讓村民變股民，實現身份標簽的雙重性。同時，借鑒“旅游+”經營模式和寧夏開展全域旅游的戰略，憑借緊鄰機場和旅游名勝風景旅游區的優勢，大力發展農家樂、民宿，觀光農業等鄉村旅游產業，最終實現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夢想。

（三）崇德向善助力鄉風文明

何灘村聚焦鄉風文明總目標，投資100余萬元，對村部廣場、中心路及兩側巷道的房屋墻體進行粉刷，彩繪紅色黨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鄉村振興、環境治理等紅色宣傳長廊4 000平方米，發揮了“潤物細無聲”的效果。同時，打造何灘村新時代文明實踐站，實施“學、興、和、愛、樂”5大工程，組建8支志愿服務隊伍，開展選樹典型、技能培訓、孝老愛親、扶危濟困、法治宣傳等活動20余場次，選樹“黨員標兵”“最美家庭”“道德模范”“孝老愛親模范”等先進典型55人，讓黨員先鋒模范作用全面發揮，村民的道德素質全面提升。

何灘村百姓自古勤勞樸實，善良肯干，在生產力水平低下的年代，他們與惡劣的生存環境抗爭，以不屈不撓的精神開墾拓荒，繁衍生息。新時代以來，在鄉村振興戰略的推動下，何灘村開展一系列以“尚儉”為核心的文明鄉風建設，相繼出臺《村民道德評議會章程》《紅白理事會章程》《村干部約束激勵制度》等鄉風文明建設規范性章程；成立紅白理事會、道德評議會、禁毒禁賭會、村民議事會等鄉村自治組織；設立“黨員標兵”“最美家庭”“道德模范”“孝老愛親模范”等模范示范評選，整理“上墻”林氏、田氏、閆氏、莫氏等20個家族的家風家訓。事實證明，何灘村在自治、法治、德治的合力下，實現了鄉風文明與時俱進，為鄉村振興注入“靈魂”。

三、何灘村文化資源再造與文化認同關系

通過對何灘村社會建設、制度建設、經濟建設以及鄉風文明建設歷史進程的梳理，發現其在歷史的發展中文化認同形式經歷了三種轉變：一是實現以“姓”為“界”到以“村”為“界”的認同形式轉變；二是“村民”變“股民”，在“一體多元”的社會主義經濟發展實踐中強化認同；三是文化符號鏈接文化振興，“自在”認同上升為“自覺”認同。

第一，實現以“姓”為“界”到以“村”為“界”的認同形式轉變。在中國傳統社會連結的研究中，血緣、地緣是應該最早的“橋梁”，由此誕生三種宗族模式“繼承式宗族”“依附式宗族”“合同式宗族”［8］。這一總結于福建地區的家族社會結構，也曾適用于何灘村這個西北鄉村。然而，在社會進程加速演進下，何灘村在政府主導、政策驅動下，迅速打破“姓氏”界限，通過行政區劃的再造，實現“何灘村人”的身份認同。

第二，“村民”變“股民”，在“一體多元”的社會主義經濟發展實踐中強化認同。“一體”即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多元”即公有制與多種所有制、按勞分配與多種分配方式、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從解放后的土地改革到第一屆村委會的誕生，從傳統農業生產轉變為多模式產業格局和多模式經營格局，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中，何灘村人廣泛參與，積極引進投資，開辦工廠、公司、農家樂、實踐教育基地等，實現農業為主的自在認同向主動加入經濟改革中的自覺認同的轉變。

第三，文化符號鏈接文化振興，“自在”認同上升為“自覺”認同。相較于西方式現代化進程對文化符號的強勢塑造，扎根于悠久歷史中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形成了中國人對待世界、看待社會、品味人生的獨特價值體系、文化品質和精神內涵。何灘村人自古勤勞，在與自然的對抗中，形成了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的奮斗精神；在國家興亡、民族獨立的抉擇中，堅守愛國愛家、不怕犧牲的民族精神；在社會主義事業的實踐中，激蕩出精益求精、與時俱進的創新精神；在與人相處、為人處世中，秉持著敦親睦鄰、兄友弟恭的友善精神。這些根植于何灘村日常交往與生產活動中的文化傳統與文化認同，又通過村史館的“家風家訓”、打造的村民“笑臉墻”和評選“好媳婦”“好公婆”等外在符號實現村民人文意識的自我強化，進而形成“內化于心，外化于行”的價值遵循。何灘村人在時間的書寫下，已經實現文化“自覺”，即文化自覺認同。

四、結束語

何灘村，一個黃河邊上的小村莊，沒有驚世駭俗的歷史，也沒有刻骨銘心的大事件，它同大多數村莊一樣，在綿延的歷史長河中慢慢流淌，見證時代的變遷；村民們在日常生活、生產中激蕩出共識與共情，凝聚成強大精神力量，就是文化認同。這種精神力量成為村民日用而不覺的價值遵循，也為何灘村自覺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夯實思想之基。

參考文獻：

［1］文化和旅游部，教育部，自然資源部，等.文化和旅游部 "教育部 "自然資源部 農業農村部 "鄉村振興局 "國家開發銀行關于推動文化產業賦能鄉村振興的意見［J］.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2022（23）：53-57.

［2］程恩富.文化生產力與文化資源的開發［J］.生產力研究，1994（5）：14-16，21.

［3］費孝通.人文資源在西部大開發中的作用和意義［J］.文藝研究，2001（2）：4-10.

［4］呂慶華.文化資源的產業開發［M］.北京：經濟日報出版社，2006：50.

［5］衛思諭.挖掘鄉村文化的經濟價值［N］.中國社會科學報，2022-06-11（1）.

［6］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48-51.

［7］布爾迪厄.文化資本與社會煉金術［M］.包亞明，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8］鄭振滿.明清福建家族組織與社會變遷［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22.

作者簡介：張晨晨（1988—），女，回族，寧夏銀川人，寧夏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單位為寧夏職業技術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為文化研究與范式批判。

（責任編輯：趙良）

基金項目：本文系寧夏職業技術學院校級課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專項課題”（編號：XJ202349）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