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空間在“三國”敘事中的關鍵作用

《三國演義》作為中國古代文學的瑰寶，其敘事結構復雜而精妙，其中地域空間的設定和轉換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本文旨在探討地域空間在《三國演義》中的敘事功能，揭示其如何通過地理背景的轉換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以及如何在時間的模糊性中成為敘事的主要線索。

一、地域空間作為敘事的起點

在《三國演義》的敘事結構中，地域空間首先作為故事的開端，預示了中央政權的瓦解和地方割據勢力的崛起。東漢末年，洛陽的失控象征著中央集權的崩潰，而曹操迎奉漢獻帝并遷都許昌，則標志著北方勢力的崛起。這兩個關鍵地域的轉換，為故事的發展設定了基調。

（一）洛陽與中央政權的瓦解

小說的敘事開端以東漢末年的洛陽為核心，展現了中央政權的衰敗之景。洛陽是東漢王朝的都城，也是整個國家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在故事的初期，這個地域空間承載了中央集權的象征意義。當董卓入京并遷都長安之后，洛陽的失控預示了中央權力的崩潰，成為各方割據勢力崛起的起點。董卓說：“關東賊起，天下播亂。長安有崤函之險；更近隴右，木石磚瓦尅日可辦，宮室營造不須月余。”董卓所說的“崤函之險”指的是崤山和函谷關，這一地區自古就是軍事上的重要屏障。董卓面臨的局勢是關東諸侯起兵討伐自己，他意識到如果繼續留在洛陽，難以依靠地形進行有效防御。洛陽雖然是東漢的政治中心，但地理上比較開放，容易受到四面包圍，而長安則不同，它依靠崤函一帶的險要地形，易于防守，便于控制。董卓遷都長安并焚毀洛陽，打擊了東漢中央政權，導致地方割據勢力崛起。這一事件成為故事的起點，預示天下將陷入長期戰亂。洛陽的失控和董卓遷都長安，標志著東漢中央政權的崩潰和地方割據勢力的崛起。隨著洛陽的衰落，權力中心逐漸轉移到許昌。

（二）許昌與地方勢力的崛起

第十四回中，曹操迎奉漢獻帝并遷都許昌，奠定了他在北方的政治基礎。曹操說：“東都荒廢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轉運糧食艱辛。許都地近魯陽，城郭宮室、錢糧民物，足可備用。臣敢請駕幸許都，惟陛下從之。”魯陽靠近曹操的根據地，許昌位于中原南部，地理位置適中，遠離南方戰亂和東邊諸侯的威脅。許昌地處豫東南平原，交通便利，南通荊州，北接河北，有利于曹操的軍事擴展和南征北戰。許昌作為都城，是南北交通的樞紐，確保了防御能力，并為曹操提供了戰略便利。許昌成為新的政治中心，標志著曹操的崛起和“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策略。它象征著東漢中央權力被曹操控制，并預示北方地區逐漸統一。洛陽和許昌的空間轉換展示了東漢中央政權的衰落和權力中心的轉移，推動了地方勢力的崛起和爭霸。

在《三國演義》中，地域空間不僅是敘事的開端，還為故事提供了重要的地理背景。通過地理空間的轉換、得失與爭奪，推動了敘事的發展與演變。洛陽與許昌的失控預示了中央政權的瓦解，地方割據勢力依托各自的地理空間崛起，構成了故事的基本框架。而不同地域空間的爭奪與得失，又預示了三國爭霸的最終格局，使得地域空間成為推動整個敘事的重要引擎。接下來，本文將探討地域空間如何作為敘事的框架，進一步推動情節發展和人物命運的轉折。

二、地域空間作為敘事的框架

（一）地域空間推動情節發展

在《三國演義》的敘事中，地域空間不僅構成了情節的起點，還以一種深遠的方式影響著后續的發展。正是由于不同地域空間所具有的獨特戰略意義，各勢力圍繞這些空間展開了激烈的爭奪，從而塑造了小說中的權力格局。這種地域空間的層層布局不僅為人物的行動提供了現實依據，也構成了小說的敘事框架。

楊義指出：“結構有‘硬結構’和‘軟結構’，章節設置屬于‘硬結構’，行文運筆屬于‘軟結構’，二者相互掩映、相輔相成。”在《三國演義》全書共120回的章節中，涉及地域名稱的多達42回，這充分表明地域空間在小說敘事中占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在《三國演義》中，地域空間不僅是故事發生的場所，還為敘事提供了歷史進程的主線框架。三國的形成與發展，實際上是不同地域空間的勢力對抗與融合的過程。小說通過描繪許昌、洛陽、赤壁、荊州等地，將歷史事件和人物命運緊密串聯，構成了一條清晰的敘事主線，如《三國演義》中的官渡之戰與赤壁之戰。

1.官渡之戰與北方局勢的穩定

第三十回《戰官渡本初敗績，劫烏巢孟德燒糧》中提到的“官渡”，作為地域名，承載了重要的歷史事件——官渡之戰。曹操與袁紹在此進行決戰，地理位置的選擇與雙方的戰略密切相關。官渡位于黃河以南，臨近重要交通要道，是北方通往南方的要沖。正如曹操在信中詢問荀彧時，荀彧的回復道：“公今畫地而守。扼（振）其喉而使不能進，情見事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斷不可失。”作為地理位置上的咽喉要地，官渡既是南北交通的必經之地，也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塞。

正因為如此，曹操和袁紹在此展開決戰，官渡不僅是戰場，更是雙方勢力較量的關鍵節點。官渡的狹窄和險要地形成為曹操戰略部署的基礎。曹操利用這一地形特點，將袁紹的數十萬大軍牽制在狹窄的空間內，使得袁紹的軍力無法充分展開。官渡是北方的重要關隘，曹操利用這一地域優勢，以少勝多，奠定了其北方霸主的地位。

官渡之戰不僅是歷史的轉折點，也是小說敘事的轉折點。地域空間作為事件發生的舞臺，推動了情節的發展，推動了整個三國歷史的轉折。因此，在小說中，地域空間不僅成為敘事的背景，還成為推動歷史進程的動力源。

戰后，北方局勢穩定，曹操控制中原，東吳和西蜀形成勢力范圍，三方鼎立格局逐漸形成。官渡之戰為小說提供了豐富的情節基礎，構建了完整的三國格局。

2.赤壁之戰與三國鼎立

第四十九回《七星壇諸葛亮祭風，三江口周瑜縱火》中，“三江口”作為地域名，代表了三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戰役——赤壁之戰。在地理上，赤壁不僅依賴于長江的天然屏障，還位于孫劉兩方勢力的交界處。這一地點的選擇不僅直接影響了戰局的發展，還體現了孫劉聯盟巧妙利用地形的戰略智慧。通過這一戰役，赤壁這一地域空間被賦予了更深的象征意義，成為吳蜀聯合抗曹的標志。

在赤壁之戰中，地域空間“三江口”不僅是具體的戰場，更是推動歷史和敘事進程的關鍵力量。赤壁的地理特點和天時地利的結合，使得孫劉聯盟通過這一地域空間改變了歷史的走向，成功阻止了曹操的南下擴張，奠定了三國鼎立的基礎。赤壁作為地域空間的象征，承載了智慧、合作與權力博弈的多重意義，不僅是南方的屏障，也是小說敘事中一個極具象征意義的轉折點。

赤壁之戰作為《三國演義》中的重要戰役，通過赤壁這一地域空間，將歷史進程推向了全新的階段。赤壁作為地域空間，象征智慧、合作與權力博弈，不僅是南方屏障，也是小說敘事轉折點，推動了歷史進程，完成了從統一到分裂的敘事轉變，為后續三國格局奠定基礎。

（二）地域空間變化推動人物命運轉折

在《三國演義》中，地域空間的變化往往伴隨著人物命運的轉折。例如，第三十六回《玄德用計襲樊城，元直走馬薦諸葛》中，樊城作為地域名出現在回目中，這一空間是劉備與曹操爭奪的前線要地。劉備通過占領樊城，獲得了重要的戰略優勢，而這一勝利也為他日后北伐奠定了基礎。在這一回中，徐庶向劉備推薦了諸葛亮，這一事件與樊城的得失緊密相連。徐庶的推薦為劉備帶來了諸葛亮這一足以改變歷史格局的重要人物。樊城作為地域空間節點，不僅是軍事行動的舞臺，也是劉備命運與諸葛亮這一人物相遇的關鍵點。通過這一空間，小說展示了徐庶與劉備、諸葛亮的交織，推動了劉備未來事業的興起。樊城的得失象征著劉備未來命運的轉折，而諸葛亮的出現則進一步推動了這一轉折的發展。在敘事上，樊城的得失不僅僅是空間上的變化，更代表了劉備命運與謀略的交匯點。毛宗崗評此回為“奇事奇文”，肯定小說敘事巧妙性。地域空間設置巧妙聯系人物命運與地理位置，增強敘事層次感和戲劇性。

《三國演義》通過大量描寫地域空間，將其作為敘事的基礎框架。這種敘事方式不僅清晰展示了歷史進程，還通過對權力、資源的爭奪及人物命運的轉折，增強了小說的層次感和戲劇性。章節名目中頻繁提及地域名稱，凸顯了地域空間作為“硬結構”的重要作用，而具體情節的發展則展示了地域空間作為“軟結構”如何與人物、事件相互交織，使《三國演義》的敘事更加豐富緊湊。

三、地域空間作為敘事的補充

地域空間的爭奪逐漸構建了三國勢力分立的宏觀框架，成為推動情節發展的核心。與此同時，《三國演義》在敘述這些空間轉換時并未嚴格遵循時間的連續性，而是通過模糊時間線的方式，突出地域空間在敘事中的關鍵作用。這種處理不僅讓故事進展更具戲劇性，也引導讀者關注空間的得失變化，將地域空間作為時間的補充，從而進一步深化了空間在敘事中的功能。

時間一直是推動人物命運、權力更替和歷史變遷的重要因素，同時賦予敘事以歷史厚重感。古羅馬神學家奧古斯丁曾說：“我知道如果沒有過去的事物，則沒有過去的時間；沒有來到的事物，也沒有將來的時間，并且如果什么也不存在，則也沒有現在的時間。”他是最早將時間與事物聯系在一起的人。在《三國演義》中，時間往往被模糊處理，使讀者難以感知事件發生的確切時間線索。這種模糊的時間處理方式凸顯了地域空間的重要性，使其成為故事中時間流逝的載體和敘事的主要線索。通過描寫地域空間的轉換、爭奪和人物在空間中的流動，時間的模糊感被地理的具體性所補充，使讀者的注意力集中在空間上的權力爭奪與軍事行動上。

劉備的故事線是《三國演義》中通過空間轉換來補充模糊時間線的經典例子。從劉備在中原顛沛流離，到最后建立蜀國，時間跨度較長，但小說并未詳細交代每個階段的時間點，而是更多地通過他所在的地域空間進行敘事。劉備流亡過程中的空間變換包括從幽州開始流亡，先后投奔曹操、袁紹，后來占據徐州、荊州，最終入蜀建立蜀漢。在這些敘述中，時間被模糊處理，并未明確提到他在每個地方停留的具體時長。但地域空間的轉換非常清晰，例如從荊州到益州，空間上的大幅度變化推動了劉備命運的轉折，也為故事的進展提供了清晰的空間脈絡。

四、結語

《三國演義》通過多層次的地域空間設定，在時間的模糊性和空間的具體性之間找到了獨特的平衡。地域空間不僅是推動人物命運和塑造情節結構的要素，還以其象征性構建了權力更替的敘事內核。由此可見，地域空間在《三國演義》中的重要性超越了傳統的背景描述，成為貫穿整部作品的核心敘事動力。

（江西師范大學）

責任編輯 高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