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化表達與致敬英雄

淮劇，又名江淮戲、淮戲等，是一種古老的地方戲曲劇種，發源于今江蘇省淮安市以及鹽城市里下河一帶，發祥于近現代的上海市，現流行于江蘇省、上海市以及安徽省部分地區。淮劇一直有上演革命歷史題材作品的優良傳統，且在這個過程里積累了豐富的創作、表演經驗。1938年10月，在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林口縣烏斯渾河，東北抗日聯軍八名女官兵，在指導員冷云率領下，與日偽軍展開激戰。她們主動吸引日偽軍火力，使部隊主力迅速擺脫敵人的攻擊，但自己卻被敵軍圍困河邊。在戰至彈盡糧絕的情況下，她們面對日偽軍逼降，誓死不屈，毀掉槍支，挽臂涉入烏斯渾河，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高唱《國際歌》，集體沉江，壯烈殉國。“八女投江”的故事自此在人民群眾中廣為傳頌。改編自“八女投江”故事原型，梁成、王煉編劇，雷國華導演的《八女投江》，是淮劇現代戲里一部經典的革命歷史題材劇目，弘揚光榮傳統、賡續紅色血脈，展現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夢想和追求、情懷和擔當、犧牲和奉獻。本文簡評淮劇《八女投江》的戲劇表達。

1 淮劇《八女投江》的藝術意義

從蘇北農村進入到上海都市，作為具有代表性的地方戲曲劇種之一，淮劇有著悠久的歷史，其藝術特色鮮明，能夠體現地域風格，表現了江淮一帶的社會面貌和人文風氣。縱觀淮劇史，革命歷史題材的優秀劇目屢見不鮮。既有以三次工人武裝起義為題材的《火種》，也有講述人民群眾在新四軍宋乃德幫助下齊筑堤壩的《宋公堤》，還有講述新四軍游擊支隊司令員彭雪楓賣馬故事的《雪楓賣馬》。而“八女投江”的紅色故事，此前也有許多劇作家將其搬上舞臺和熒幕。比如，著名電影導演楊光遠先生曾經拍攝過電影版本的《八女投江》，引起了很大反響。同為戲曲藝術的越劇，亦曾經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五十周年，在1995年改編了越劇版的《八女投江》。戲劇評論人宮劍南在文章《lt;八女投江gt;：讓英雄的精神薪火相傳》里提及，“這個感動了無數人的‘八女投江’事跡以電影、舞臺劇、舞蹈、詩歌、連環畫等多種藝術形式歌頌傳唱。[1]”

有了這些“珠玉在前”，淮劇如何呈現“八女投江”的故事，無疑值得期待。戲劇評論人忻穎在文章《女性光芒，沖破戰爭陰霾——記淮劇lt;八女投江gt;》的開篇指出，“淮劇《八女投江》開演前，年輕的觀眾不免有些疑惑悲切柔婉的淮音，該如何表現抗日女戰士的剛強堅毅，何況她們還是一群東北姑娘。[2]”而淮劇對“八女投江”故事的改編和呈現，可謂是不負眾望，充分發揮了劇種的特色。

從整體來看，淮劇《八女投江》在尊重歷史史實的前提下，充分賦予了故事以強烈的“戲劇性”，在引起觀眾興趣的前提下，貫徹了“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創作原則，使其在尊重歷史事實的基礎上，又具有鮮明的藝術表現力。整個故事的主體脈絡圍繞著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與敵人的抗爭展開，生動地描繪了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英勇無畏、有勇有謀的英雄形象，完成了一曲英雄贊歌。

編導在塑造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作為英雄的一面的同時，也注重刻畫這些角色普通人的一面，使她們的形象更為立體、豐滿。比如，在戰爭的間歇，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席地而坐，各自暢想戰爭結束后的和平生活。有人想“嫁個丈夫做孩子娘”，有人想“做個守林人”，還有人想“教書育人把老師當”。當演員在表演這一段的時候，她們的神情顯得十分生動，情感表達極為真摯。這些夢想原本并不是多么難實現，但是侵略者的鐵蹄踏碎了她們的夢想。為了實現夢想、為了捍衛家園，她們毅然決然地參軍報國。在保家衛國的過程中，她們的靈魂不斷升華，成為了真正的女戰士。

由于特殊的聲腔系統和劇種音樂特點，淮劇極為擅長表達細膩的情感。在淮劇《八女投江》里，編導將情感的表達放置到最大，極具感染力。在一段又一段兼具敘事性與情感表達的唱段里，觀眾們不僅可以了解到這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的遭遇，還可以深入了解她們的情感世界，聆聽她們的心聲，進而與她們產生共鳴，這也讓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的形象變得有血有肉、更為立體。

值得注意的是，在淮劇《八女投江》里，還出現了一個特殊的反派角色，這個角色就是日本俘虜高橋一郎。相比于其他殺人如麻、嗜血如命的日本軍人，作為大學生的高橋一郎并沒有完全被法西斯主義蠱惑，還存有一絲良知。被俘虜以后，高橋一郎原本以為他會遭到嚴厲的懲罰。但是，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卻秉承著我軍一貫的優待俘虜的政策，嚴守有關軍隊政治工作原則，不僅沒有對高橋一郎處以私刑泄憤，還給予了高橋一郎足夠的人道主義關懷。正是這種人道主義關懷，感化了這位差點徹底淪為惡魔的大學生日本軍人。這樣一種“拯救”話語的存在和情節的安排，既豐富了戲曲里抗戰題材故事的語匯表達，又進一步完成了對于這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的形象塑造，在讓她們的形象顯得愈加光輝動人，加大了對戰爭和侵略者的批判力度。

2 戲劇舞臺藝術設計的美學表達

張佳佳、彭國斌在文章《戲劇符號學下中國式舞臺視覺設計的意象化表達》里指出，“由于舞臺具有一定的空間局限性，舞臺美術家不可能把劇本的提示要素完全搬到舞臺，必須進行選擇、加工，提煉出最能體現其特性的部分來編碼，因此要充分調動受眾創造力、想象力和共情性，喚起豐富的審美情感，反作用于戲劇作品進行解碼。舞臺視覺設計是二度創作的，編碼過程不必考慮有用性，應給予一些對于解碼者聯想有一定引導性的戲劇符號。[3]”在淮劇《八女投江》里，舞臺美術設計師為整部作品設計了許多具有符號性質的舞臺美術設計。這些舞臺美術設計既作為故事的后景，有效地配合了故事的講述，也作為敘事的一部分，以其自身的藝術特點，助推了藝術主題的表達和藝術形象的塑造。

淮劇《八女投江》開場的設計便極富有視覺沖擊力，在故事正式講述之前，舞臺美術設計師專門設置了一個極富有主題象征意義的舞臺美術設計：八位飾演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的女演員集體亮相，她們呈靜止狀態、并肩而立，極具“雕塑感”，共同構筑了“八女投江”的“巍巍豐碑”，給人以無窮的肅穆之感，為整個戲劇奠定了雄渾悲壯的氣質。與此同時，這樣的一個視覺設計又體現出了中國古典美學的意蘊深長，令觀眾回味無窮。

正式開始之后，先是一陣激烈的槍炮聲，這樣的槍炮聲表明了敵人在場。演員們通過對淮劇表演里的武打程式的充分運用，展示出了戰場雙方你死我活的殘酷爭斗。在這個過程中，舞臺燈光先是由藍色變為紅色，再由紅色變為藍色，這些燈光的設計能夠讓觀眾充分感受到場景里的情緒。當燈光從藍色變為紅色的時候，紅色的燈光給人以鮮血淋漓的感覺，讓觀眾能直觀地感受到戰爭場景的殘酷性。當燈光從紅色轉換為藍色以后，又給人戰爭結束后，肅穆、悲涼、莊重的感覺，引人思考戰爭的意義。

3 戲劇深刻的主題理念和思想高度

關于革命歷史題材戲曲現代戲的創作，國家話劇院著名導演王曉鷹提出過這樣一個論斷，“在某些題材的創作中（比如革命歷史題材），也許不是總能把戲劇沖突引至人物自身的情感沖突和生命抉擇，但至少要有把創作向‘內’延伸、向‘深’開掘的意識。能否有意識地把情感內容、象征意味、思想哲理挖掘表達得盡可能豐富深刻、耐人回味，這是我們的現實題材，包括革命歷史題材戲劇創作區分高下的最重要的主觀因素。[4]”從某種角度來說，王曉鷹導演的這段話對歷史革命題材戲曲作品提出了更高的期望，希望歷史革命題材戲曲作品可以有更高的思想追求、具有更深刻的哲理表達，從而發揮出思政教育作用，帶領觀眾重溫那一段段崢嶸歲月，回顧黨一路走過的艱難歷程，在觀賞戲劇的過程中，感受到靈魂上的震撼，接受精神上的洗禮。

從某種角度來說，淮劇《八女投江》便達到了王曉鷹導演對于革命歷史題材戲曲作品的期待與要求。淮劇《八女投江》雖然在表演形式上遵循的是傳統的、能體現出寫意性美學的程式化表演，但是在劇情的設置和情節的走向上，卻十分具有新意。作為一部寫英雄、歌頌英雄的戲曲劇目，淮劇《八女投江》并沒有因循著以前那些革命歷史題材戲曲作品的“固定范式”，而是有著足夠的創新與新意。比如，淮劇《八女投江》里出現的大學生日本軍人高橋一郎這個角色，就拓寬了淮劇《八女投江》的主題表達。

淮劇《八女投江》不僅僅完成了對于那一段可歌可泣的歷史的展示，隨著故事情節的展開，其更完成了對于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的英雄形象塑造，完成了對于以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為代表的抗日英雄們的深切緬懷。與此同時，淮劇《八女投江》也表現出了人道主義關懷，進一步將整個戲劇作品的主題升華到對于和平的渴望與追求。

4 淮劇《八女投江》作為優秀經典劇目的意義

“八女投江”作為一個事件的結果，在淮劇《八女投江》里，被設置成了一個重點段落，而不僅僅是作為一個“犧牲”的情節進行展示。編導之所以這樣設置情節橋段，是為了更好地還原“八女投江”這個事件，讓觀眾銘記歷史，感悟到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的英雄氣質和愛國主義情懷。對于這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來說，她們寧肯犧牲，也不愿意屈服于敵人、向敵人投降。淮劇《八女投江》的編導充分發揮了淮劇藝術自身的特質，以極富有藝術性的手段完成了對于這一悲壯結局的展示。

通過演員們聲情并茂的表演，再配合著編導團隊營造出的極為慷慨激昂的氛圍，淮劇《八女投江》更為打動人心。犧牲之前，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對于生命、世間是有留戀和依依惜別之情的。但是這種留戀和依依惜別之情并非小我式的，而是洋溢著一股夏明翰的《就義詩》“殺了夏明翰，還有后來人”所傳達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她們堅信，她們今天的犧牲是為了更多人明天的幸福。正是帶著這樣的信念，她們義無反顧地走向了死亡。

5 結語

作為一部優秀的革命歷史題材戲曲作品，淮劇《八女投江》所塑造出的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優秀動人的藝術形象和所迸發出的巨大感染力，讓觀眾能夠沉浸式體驗那段歷史，發自內心地敬佩與緬懷以八位東北抗日聯軍女官兵為代表的東北抗日聯軍英雄人物，有利于愛國主義精神的弘揚，讓更多的觀眾在觀賞戲劇的過程中接受到潤物細無聲的愛國主義教育。■

引用

[1] 宮劍南.《八女投江》：讓英雄的精神薪火相傳[N].中國藝術報，2021-8-6（8）.

[2] 忻穎.女性光芒，沖破戰爭陰霾——記淮劇《八女投江》[J].上海戲劇，2005（10）：7.

[3] 張佳佳，彭國斌.戲劇符號學下中國式舞臺視覺設計的意象化表達[J].四川戲劇，2023（2）：143.

[4] 王曉鷹.在現實題材、革命歷史題材創作中追求詩化意象——戲曲現代戲舞臺創作體會與思考[J].戲劇文學， 2022（8）：4-9.

作者簡介：李宗淳（2001—），男，江蘇南通人，本科，就讀于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