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研究與展望

[摘要]

成都地區的區位特征奠定的藏漢佛教歷史互動基礎，本文圍繞成都地區藏漢佛教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時間向度，梳理了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在其發展進程中，以成都這一區域為時空交錯節點的交往、交流、交融歷史事實與規律，挖掘其中代表中華民族共同文化心理、共享文化符號的文化傳統及精神內涵。成都地區是一個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交互生成的共同場域。成都地區藏漢佛教交互歷史中，同源異流的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成為西南地區的多元文化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有效的錨點。成都諸多佛教寺院均體現出較明顯藏漢佛教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痕跡，或本身兼有藏漢文化元素、呈現出多元文化影響共存的特征。同時，漢傳佛教精英話語呈現突出在場性和藏傳佛教元素在漢傳佛教場域中的體現，都是成都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的顯著特征。成都地區藏漢佛教文化交往、交流、交融呈現出具有當代現時特點的現狀。成都地區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的建構路徑及基礎，對區域經濟振興及藏傳佛教中國化的調適策略及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常態化構建，均具有重要的借鑒和啟示意義。

[關鍵詞]

成都地區；藏傳佛教；漢傳佛教；共同場域

中圖分類號：C95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4）07-0101-06

基金項目：

“藏傳佛教中國化研究團隊”（2024GTT-ZJ01）、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一帶一路·與藏傳佛教發展研究”（17ZDA230）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王巳龍，女，吉林長春人，西南民族大學中華民族共同體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藏學及區域文化研究；

萬果，男，青海貴德人，西南民族大學中華民族共同體學院、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民族學、因明學。

在具有歷史-現時連續性的復合文化語境下，處于多元文化共存邊緣的群居聚落會因其文化互動作用而呈現出特定的區位文化形態。這種區位文化形態的建構過程，通常是一個長期發生、持續演變的自組織過程，而其呈現則具有顯著的地緣性。成都即因其特殊地緣因素而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建構過程中一個多元文化交互節點的典型城市。成都地區的佛教場所，亦多留有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的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線索、痕跡。

20世紀70年代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提出場域理論，“場域”（field）這一概念被定義為“在各種經過客觀限定的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或構型”，并成為社會研究的一個基本分析單元。[1]在傳統的場域研究范式當中，宗教神圣敘事在一般世俗語境中通常呈現出相對清晰的神圣-世俗分界線。傳統范式下的宗教話語的場域建構過程中，被關注的神圣敘事交互作用對象以世俗語境為主。而在多元文化共存的復合語境下，宗教神圣場域的建構也呈現出十分明顯的文化復合性。當前在以成都及周邊區域為范圍、以藏傳佛教為研究對象或關聯對象的研究中，多關注藏傳佛教本身的歷史發展過程及其在成都地區發生的與內地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如吳華、段玉明（2015）[2]和石碩（2022）[3]均將成都地區作為一個交流及轉換位點進行關注。冉光榮（1994）[4]、德光（2020）[5]則分別闡述了藏傳佛教在成都區域存在的部分歷史。但在歷史-現時坐標的立體視域下，成都區域不只是一個轉換位點，更是持續建構中的一個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在成都地區的佛教文化活動及佛教場所中，宗教的神圣敘事含有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在文化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建構起特定的共同場域的豐富內容。

一、神圣場域視野下的成都地緣特征

成都地區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交互生成的共同場域，無論從其靜態的文化呈現還是動態的發展歷程方面，都具有地緣性。成都地區的地緣特征，是其自然地理條件與歷史文化背景兩個維度共同作用的產物。其中，成都地區的自然地理條件主導了靜態文化呈現的區域性文化語境基礎，而成都地區的歷史文化演進歷程則是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場域構建動態歷史發展的直接決定因素。

（一）本地多元文化背景

成都地區早期為百濮聚居區域，如《華陽國志·蜀志》記載“會無縣路通寧州，渡瀘得堂狼縣。故濮人邑也。今有濮人冢，冢不閉戶……”[6]該記載表明越嶲郡會無為濮人居地。此后秦并蜀國，在成都設蜀郡，將成都地區納入到中央王朝管轄范圍之中并“移民萬家于蜀”。但與此同時，因其西臨藏羌彝區域，成都地區除了隨移民傳入的中原文化外，也同樣在歷史上持續受到多元民族文化影響，形成其特有兼具文化原生性和融合型文化特征的城市多元文化背景。

成都市得名可追溯至周朝“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之說是古蜀文化的發祥地。根據三星堆考古成果，氐羌文化在蜀地的原生性與特定歷史階段的主體性已成為較受主流支持的學術共識。

成都地區在歷史上曾作為蜀文化中心區域，而蜀文化的主體古蜀族，即被認為是氐羌族的一支。在相關文獻古籍當中，“新都”“成都”“邛都”“徙都”“笮都”等名稱“皆氐類也”，即表達了的古蜀文化與氐羌文化之間的關聯。氐羌文化與藏族、彝族等西南少數民族在族源及文化等方面關系密切。在藏族族源及遷徙流動研究領域當中，以氐羌族為藏族祖先的這一觀點，亦已形成相關學術研究領域普遍接受、廣泛認可的成果。在此意義上，古蜀文化、氐羌文化、中原文化與其他具有地緣條件的文化形態，在成都地區均有存在，且其文化在場均已具有一定的歷史動態性，并經歷了較長的本土化發展及相互交往、交流、交融過程。

（二）自然地理：西南腹地

作為城市而存在的成都始建于公元前311年。自秦朝李冰開鑿都江堰以后，成都地區因受益于水利工程而成為富庶之地，如《華陽國志》載：“于是蜀沃野千里，號為陸海。旱則引水浸潤，雨則杜塞水門。故記曰：水旱從人，不知饑饉。”[6]此后相當長的一段歷史時期里，川蜀一帶都因其自然物產豐富、地形復雜多樣而成為西南一帶的政治、軍事、經濟中心，亦由此成為“天府之國”。《華陽國志》說：“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也。”[6]而《三國志·諸葛亮傳》中有：“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7]尤其強調了自然資源條件對成都地區在中華民族歷史上區位重要性的意義。

除了優越的自然物產資源外，因成都地區在中原王朝視野下的客觀地理相對位置相對偏離中原，又使之在中原王朝發生戰亂或政權劇變時，成為一個具有顯著戰略意義的休養生息、韜光養晦之地。蜀地崎嶇多山、山勢險峻、高峽湍流等自然環境特征，尤其賦予其易守難攻的戰略屬性，自古以來為諸多地方政權所青睞，視為開國之本或中興之基。這種依賴自然地理條件而形成、特征鮮明的軍事政治潛力，又決定了成都作為西南腹地而為兵家所必爭的地緣特點。這種軍事地緣特點，又能夠反向催化區域范圍內多方勢力通過軍事互動或政治博弈而達成平衡狀態。在這個趨衡過程中，貿易杠桿的功能性又進一步建構了成都地區在歷史發展中自發地成為西南區域文化交往、交流、交融中心過程的必然性。

（三）歷史演進：漢藏之間

唐代以后，中原王朝與西南少數民族之間的政治對話、商業往來、軍事互動及文化交流多圍繞成都展開并向周邊輻射擴散。自吐蕃王朝崛起并與唐朝發生頻繁密切的政治軍事互動、經濟文化交流及姻親往來后，唐蕃在西南區域交界地區的漢藏及其他各兄弟民族之間交往、交流、交融多以成都地區為核心場所而向周邊輻射，并而該區域尤其成為唐蕃之間互動的一個中心位點。

宋朝以后，中原朝廷與藏地的地方政權正式建立茶馬互市制度，茶馬古道亦是在此時期正式完善成型。在宋朝“以茶馭番”的邊疆策略和“以茶易馬”的經濟訴求雙重動力作用下，此時即開始有大量的川茶從邛崍、名山、雅安和樂山等地經成都、灌縣（今都江堰）、松州（今松潘）等，取道甘南，輸入青海東南部，然后分運至西藏、青海各地。成都作為經濟發達、物產豐富的西南重鎮，在宋代以朝廷為主導的茶馬貿易當中，其地緣意義已經一定程度地凸顯出來。此后，朝廷在四川一帶設立茶馬市，逐漸開辟正式的川藏通道。元朝時已有連通川藏的驛站；而明朝中后期，為便于勘驗管理，明政府逐漸將“四川道”作為烏思藏使者朝覲的主要路線，并在明成化六年做出制度性的規定，將漢藏之間互動的節點重心由甘青一帶向川蜀一帶遷移。清代以后，因以朝廷為核心的行政力量在茶馬古道沿線茶葉交易中逐漸退場，“漢不入番、番不入漢”的民族壁壘亦隨之淡化，大量民間商人進入川藏地區的貿易活動當中，成都地區作為川蜀核心，其在漢藏經濟、文化及物資互通當中受到的關注進一步凸顯。清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準噶爾之亂平定后，清政府將駐藏大臣往返藏區的正驛設在打箭爐（今康定），更進一步強調了川蜀地區在漢藏互動中的重要地位。自清末到民國以后，成都地區在漢藏歷史-現時語境下的互動過程中，基于地緣因素的獨有特征，成都地區成為藏漢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一個時空節點，而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同為佛教分支，既是藏漢文化交互發生的錨點，也是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的文化核心。

二、成都地區藏漢佛教文化的場域交互歷史

在藏傳佛教各教派發展傳承的歷史中，以寺院為核心的神圣場域建構體現為藏傳佛教文化傳承及歷史發展的一個主要路徑。以寺院為節點、以宗教精英話語為準則、以場域連通為紐帶的特點同樣存在于漢傳佛教神圣敘事系統當中。在成都地區的多元文化語境下，藏漢佛教的神圣敘事系統，以從神圣場域交互到共同場域建構的過程形式呈現。

（一）成都地區的藏漢佛教互動歷史

早在宋朝，成都即已因其地緣特征而進入到藏漢佛教交互的場域之中。隨著茶馬古道不斷發展完善、歷朝歷代中央政府對藏地的實際管轄范圍及權力不斷擴大和鞏固，到清朝中后期，成都已經成為藏漢佛教交互核心位點之一。而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歷程的躍遷式推進，則主要發生在民國時期。

清末時期，清政府因內憂外患，在民族矛盾與國際矛盾雙重沖擊下，對川藏地區的控制顯著削弱，而當時作為藏地行政權力中心的西藏噶廈政府，也被置于英屬印度及其屬邦、清政府的中央統治政權及其自身在新舊更迭及博弈等諸多制約力量之間。基于這一歷史前提，成都地區作為藏漢互動的重要樞紐，必定處于多方勢力明爭暗斗的旋渦當中。辛亥革命以后，川藏矛盾增加，駐藏川軍嘩變，藏地與內地之間的結構性矛盾激化，成都地區的軍事地緣意義使之成為諸多軍閥割據勢力相互對抗和制衡的中心地帶。與此同時，因川內戰亂，川茶產量斷崖式下跌，原本作為漢藏互動中重要杠桿的茶葉貿易發生解體。在此背景下，以具有文化共同性的藏漢佛教文化互動共生，便順應歷史客觀需求，得以成為新的杠桿，為復雜歷史背景下以成都為中心的西南地區多元復合文化系統的重構提供了語境意義上的有效空間和路徑。

在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與重構過程中，兩度入藏求法并在成都地區建立民國時期首座由漢僧主持的藏傳佛教寺院的能海法師，即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能海法師早年從軍，后在漢傳佛教寺院出家，而后轉入藏傳佛教格魯派修習。①在能海法師及其他宗教精英群體的影響之下，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的功能性由明清時期的政治屬性，開始向文化屬性發生顯著的轉向。與此同時，藏傳佛教在內地的影響也逐漸提升，對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的繼發建構，同樣起到重要的促進作用。

在此意義上，在成都地區藏漢佛教交互歷史中，同源異流的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在軍事形勢緊張、政治力量復雜而經濟環境薄弱的情況下，為西南地區的多元文化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有效的錨點。因此，成都諸多佛教寺院均體現出較明顯藏漢佛教文化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痕跡，或本身兼有藏漢文化元素、呈現出多元文化影響共存的特征。如成都市大慈寺、近慈寺、鐵像寺、白巖寺、石經寺、昭覺寺等佛教寺院，均折射出藏漢文化語境的共同影響，具有較為明顯的復合文化特征。

（二）藏傳佛教場域的漢傳佛教精英話語

白巖寺是目前成都地區唯一的藏傳佛教寧瑪派金剛道場。該寺院位于成都市大邑縣金星鄉，因其在一塊巨大的白色沉積巖下依山而建故得名。據部分資料記載，白巖寺始建于東漢永平16年，系由印度高僧迦葉摩騰、竺法蘭二尊者所創建。②另有野史傳說，白巖寺早期曾作為道觀存在，唐代時改建為佛教寺院，明萬歷年間重建。當前呈現出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共存、共同主導白巖寺神圣話語敘事的狀態。

從地緣屬性上，白巖寺處于復合文化語境區域之中，傳統漢族文化敘事占據著白巖寺所在空間的主流。從結構性的宗教身上話語上，該寺院則具有表征藏傳佛教語境的文化符號，如轉經筒、藏傳佛教靈塔、蓮花生大師造像、藏傳佛教護法神造像等，且寺院內石碑上刻有十世班禪大師題詞。③

作為一座長時間由漢族宗教精英主導、漢傳佛教文化敘事早于藏傳佛教文化敘事的佛教寺院，白巖寺的建筑風格在宏觀主體層面采取飛檐設計、亭臺等漢式或混合文化的建筑風格，其羅漢亭的羅漢造像、寺院山門處的大肚彌勒佛造像等均以漢族文化特點最為顯著，寺院后山的石碑群，也多以《醉翁亭記》《岳陽樓記》等古代傳統名篇為內容，石碑上標注為“金剛”的佛教神靈圖像，也具有顯著的漢族民間世俗信仰特色和外觀、服飾等方面特征。③與此同時，常被作為白巖寺一個代表符號的銀杏樹，也被傳說為如堅禪師所種植，屬漢傳佛教話語體系下的宗教精英敘事。相應地，藏傳佛教敘事及其伴隨的文化影響痕跡，則多以佛塔設置、壁畫藝術、唐卡供奉、懸掛經幡等相對柔性和間接的方式得以體現。在此意義上，白巖寺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模式，是以漢傳佛教精英話語在藏傳佛教場域突出在場的形式得以呈現。

（三）漢傳佛教場域的藏傳佛教文化在場

成都地區多元文化共存的文化地緣特征決定了區域中藏漢文化互動十分頻繁且常態化。而跨文化對話過程中的文化差異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藏傳佛教文化在漢族受眾群體中的神秘感和基于實用主義的吸引力。香客、信眾群體基于自身情緒體驗而對藏傳佛教神圣敘事賦予“靈驗”描述，又形成了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中的向心性正反饋推動力。

石經寺、昭覺寺等部分漢傳佛教場域中，藏傳佛教話語呈現出特征性在場狀態。如石經寺在民國以前一直作為漢傳佛教寺院，②1984年藏傳佛教格魯派金剛道場由近慈寺遷移至石經寺以后，藏傳佛教神圣話語介入并發生藏漢佛教共同神圣場域的建構。現寺院以漢式建筑風格為主體，同時有宗喀巴大師殿和轉經筒等顯著表征藏傳佛教文化的設施；寺院供奉兼有藏傳佛教與漢傳佛教風格的造像，還有宗喀巴師徒三尊像。

作為藏傳佛教格魯派密宗金剛道場先后設置位點的近慈寺與石經寺，其共同特點即是寺院以漢傳佛教文化敘事為主體，但寺院內有包括宗喀巴大師殿等表達藏傳佛教歷史-現時敘事的表征符號，而其吸引的漢族信眾、香客當中，亦有相當一部分群體是出于對藏傳佛教文化的興趣或好奇心而前往參觀。③當代語境下的石經寺主體無論從僧眾群體還是從場域內主體宗教話語角度，均非傳統意義上藏傳佛教寺院，而是以漢傳佛教文化敘事為主、包含藏傳佛教文化在場的一個佛教神圣場域。除了近慈寺與石經寺外，位于成都市區的昭覺寺、文殊院等宗教場所，同樣屬于具有藏傳佛教神圣話語在場的漢傳佛教場域或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當前的文殊院并未保留任何藏傳佛教文化敘事的表征符號，但其中有大量藏傳佛教信眾及藏族游客，體現出文殊院與藏傳佛教敘事必定有其歷史上的內在關聯。④昭覺寺在建立時，并未與藏傳佛教存在結構性的必然關聯。昭覺寺作為具有宗教神圣話語屬性的宗教場所，其藏傳佛教敘事的介入，更多地依賴于成都地區藏漢文化語境交互空間這一文化地緣屬性。在1986年昭覺寺重建后，寺院由格魯派宗教精英主持，正式從結構上完成了藏傳佛教話語在昭覺寺佛教神圣場域的介入。在此類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當中，藏漢佛教文化交互發生模式具有一定的共通性。進入場域的藏傳佛教話語和寺院原本具有的漢傳佛教語境發生交互，完成了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的建構，這交互最終以藏傳佛教文化在原漢傳佛教神圣場域中在場的形式得以呈現。

三、成都地區藏漢佛教文化“三交”現時及前景

在當前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關注中華民族歷史交往交流交融歷程及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傳承及發揚的歷史-現時敘事語境下，成都地區藏漢佛教敘事呈現出的共同場域交互特征，無疑在推進中華民族在未來的時空延伸向度上進一步強調文化廣泛交往、深入交流、全面交融方面具有積極意義。這種藏漢佛教文化在歷史-現時語境下呈現出的共同場域自發建構過程，亦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文化建構及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建設提供了一個有效路徑。

（一）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前景

基于成都地區固有的自然地形條件和客觀地理位置，以及川蜀文化兼容并包的文化特點，多元復合文化是成都地區文化語境貫穿整個歷史-現時坐標系的主流形態。當前而言，成都地區的宗教呈現出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天主教、基督教等多樣宗教共存的狀態，而其中的佛教話語表達則常體現出復合文化元素的共同在場——體現出藏漢佛教文化的共同表達。除了寺院等宗教場所外，還包括一些民俗景觀或世俗文化帶，如武侯祠周邊的藏族民俗文化商品街或成都市開放營業的藏餐館及素食餐館等。

在成都地區圍繞寺院生成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當中，大部分神圣敘事節點即寺院，除了多元文化共存的文化復合性之外，還呈現出依賴宗教場所的旅游景點開發、宗教神圣場域與自然景觀結合開發、圍繞宗教場所進行商圈建設等現代文化經濟策略特點。如成都市圍繞大慈寺的遠洋太古里商圈、圍繞鐵像寺的鐵像寺水街、圍繞文殊院的文殊院商圈等，均為此類典型個案。而在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中呈現的這種現代化特征，則決定了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在文旅融合產業開發及多元文化的深化交往交流交融以及中華民族共意識構建等方面，均有明確而有意義的發展前景。

（二）區域經濟振興：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的實踐價值

自2018年文旅融合發展這一概念首次提出以來，文旅融合產業現已成為促進地方經濟發展振興潛力深厚、增長迅速且前景廣闊的新興發展動力，并隨著發展推進而在不斷地成熟。2019年7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九次會議，會議上通過了包括《長城、大運河、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方案》在內的多項重要文件，并在文件當中指出：

要結合國土空間規劃，堅持保護第一、傳承優先，對各類文物本體及環境實施嚴格保護和管控，合理保存傳統文化生態，適度發展文化旅游、特色生態產業。[8]

由此可見，通過以文化資源促進的經濟水平提升，強化人們的民族文化認同感和民族文化自豪感，進而成為提升中華民族文化自信的語境基礎。當代社會中文旅融合發展已成為旅游業發展新的增長極，對區域經濟發展得以構成持續且穩定的正面反饋作用，而文旅融合產業的基礎須立足于地區優秀的中華民族特色文化傳統。

在成都地區藏漢文化元素共存共生于佛教神圣場域的復合文化語境下，宗教神圣場域的建構同時呈現出因其本土化的現實需求而不斷進行文化調適的實踐模式，并在歷史的探索變遷中形成了現今與當下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當代漢傳佛教文化形態以及中國化藏傳佛教文化形態。而“文化是旅游的靈魂，是加快旅游發展的精神動力；旅游是文化的載體，是提升文化魅力的重要依托。”基于這一指導理論，成都地區在歷史-現時語境當中完善建構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恰與文旅融合發展的宏觀語境具有極高的適配度；且建構完善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在區域經濟發展角度既有的成功經驗及可行路徑具備其顯著而獨特的實踐價值。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主線當中，區域經濟發展視野下的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一方面具有復合文化語境下十分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另一方面亦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及多元文化交往交流交融歷程提供了充分的事實素材和極具說服力的展示平臺。

（三）藏傳佛教中國化：藏漢佛教共同場域的應用意義

成都地區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既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及中華民族共享文化的一種實體化表達形式，也是文化發展進程中，各民族文化長期發生持續性地交往交流交融的必然結果。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視野下，成都地區基于地緣屬性生成的復合文化以藏漢佛教的交互為錨點，通過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實現多元文化共存語境下的文化交互和文化調適；而從藏傳佛教傳承與發展的角度而言，這一共同場域建構過程，則成為了藏傳佛教中國化歷程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藏傳佛教中國化，是當代黨和國家民族宗教工作當中的一個重要議題。在第七次西藏工作會議中，中共中央即生發出“要積極引導藏傳佛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推進藏傳佛教中國化”[9]的發展導向。當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文化語境中起到主導作用時，藏傳佛教在一些具體情境中對作為社會主體的人具有矛盾調和、情緒安撫、情感引導等作用。因而在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的宏觀語境下，引導藏傳佛教的中國化轉型調適、使藏傳佛教文化在當代社會發揮積極的社會意義，是當代藏傳佛教發展所面臨的一個重要任務。成都地區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的歷程、機制和其中的內在文化驅動力，亦在藏傳佛教中國化路徑當中表現出顯著的正向反饋模式。因而成都地區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體現了藏漢佛教文化交往交流交融在藏傳佛教的中國化轉型過程中所發揮的作用；發生在成都地區的藏漢佛教共同場域建構過程，對藏傳佛教中國化的調適策略及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常態化構建，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注釋：

①根據近慈寺、石經寺等寺院內對能海法師的文字介紹內容總結。

②根據寺院內文字介紹內容總結。

③實地調研獲取信息。

④實地調研獲取信息。根據實地調研情況，文殊院的藏族游客當中以拉薩人居多。但對于文殊院的特殊意義，大多數藏族游客或香客并沒有明確的表述，而多籠統地概括為“確實和藏地及藏傳佛教有聯系，但具體內容不清楚，總之很多人都會來”或“聽老人說和文殊菩薩有關，但詳細的不太了解”等描述方式。

參考文獻：

[1]皮埃爾·布迪厄，華康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引[M].李猛，李康，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

[2]吳華，段玉明.凝聚與發散：成都佛教在民國漢藏交流中的中轉效應[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5（1）：60-65.

[3]石碩.成都：一個延續兩千年的民族協作傳統——成都在漢藏民族交往中的地位與特點[J].中國藏學， 2022（06）：51-58+214.

[4]冉光榮.中國藏傳佛教寺院[M]. 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 1994.

[5]德光.漢藏文化視域下的能海法師[J].佛學研究， 2020（2）：287-294.

[6]（晉）常璩.華陽國志（卷三·蜀志）[M].濟南：齊魯書社， 2010.

[7]（晉）陳壽.三國志·諸葛亮傳[M].北京：中華書局， 2011.

[8]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長城、大運河、長征國家文化公園建設方案》[EB/OL].（2019-12-05）[2023-12-24].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12/05/c_1125313155.htm.

[9]全面貫徹新時代黨的治藏方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指明前進方向[EB/OL].（2020-08-31）[2023-12-28].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0-08/31/c_1126435653.htm.

收稿日期：2024-03-11 責任編輯：尹邦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