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綜合技能的復述：基于真實任務的閱讀圈和策略鏈教學路徑

【關鍵詞】復述；真實任務情境；閱讀圈；策略鏈

一、問題的提出：復述教學的困境

復述本質上是傳達相同信息的可替換形式。［1］有效的復述教學和訓練可以同時促進學生閱讀理解能力、思維和想象能力、語言表達能力的提升。［2］復述能力可以向讀寫技能轉化，善于講故事的人能使用適當的語言進行社交互動。兒童的復述能力對其將來的學習成就以及社交能力均有重要促進作用。［3］［4］因此，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的語文教學中，復述都是重要的教學內容。《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 年版）》在各學段對“復述”均有要求。如第一學段“聽故事、看影視作品，能復述大意和自己感興趣的情節。能較完整地講述小故事，能簡要講述自己感興趣的見聞”“能借助關鍵詞句復述自己讀過的故事或其他內容”；第二學段提出“能復述敘事性作品的大意”“主動閱讀成語故事、寓言故事、神話故事、革命英雄故事等敘事性作品，能向他人講述主要內容”；第三學段要求“閱讀敘事性作品，了解事件梗概，能簡單描述印象最深的場景、人物、細節，說出自己的喜愛、憎惡、崇敬、向往、同情等感受”。美國共同核心州立標準（Common Core StateStandards）要求學生能復述包括寓言、民間故事和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神話在內的故事，并確定故事主題寓意。［5］

盡管復述非常重要，但當前我國小學語文復述教學還存在一系列問題。如將復述等同于簡單的背誦或概述，不重視練習［6］，復述指導缺乏系統性和針對性［7］，教材沒有明確的實施手段和要求等［8］。如何系統地解決復述教學中存在的問題？我們認為有必要在進一步澄清復述作為綜合技能的本質的基礎上，基于相關理論和實踐開展有效教學。

二、作為綜合技能的復述

出現以上教學困境，我們認為最主要的原因是教師忽視了復述對學生而言屬于綜合技能。綜合技能具有基于個體發展水平的相對性，是通過對低水平技能成分進行協調和分化而逐步建構起來的。［9］語文學科典型的綜合技能包括深層次的閱讀理解、創造性的寫作表達、流暢且得體的口語交流等。研究指出，個體的一次復述活動其實是由吸收、加工、存儲、內化、整理和表達這一系列認知活動線性構成的。［10］僅以簡要復述故事為例，復述者需要同時線性或綜合使用“理解故事內容”等多個技能（見表1）才能實現效果較好的復述。創造性復述所涉及的技能更為復雜。創造性復述是在理解原文的基礎上，通過個人的想象和創造對故事進行重新構建和表達的過程。這種復述不僅要求學生能夠準確把握故事的主要內容和細節，還要能夠加入自己的理解和創新。因此，創造性復述還具有“展開想象”“構思創意故事情節”等技能要求。

除了技能分解所呈現的復雜性，每個技能的影響因素也非常復雜。比如，在“使用適當的語言”復述時，兒童的接受性詞匯和表達性詞匯的掌握會影響復述的質量。［11］另外，語用學視角下，復述者的不同交際意圖也會促使其采用不同策略以提升復述效果。例如，使用連接詞可以連貫語篇，呈現良好的敘事結構等。

經上述分析，可以發現影響學生復述的因素眾多且較為復雜，對教師而言較為簡單的復述活動對學生來說卻充滿挑戰。因此，有必要在系統梳理綜合技能習得的相關理論和教學經驗的基礎上開展有效的教學實踐。

三、綜合技能習得的相關理論與教學模式

1.安德森的認知技能獲得理論

美國認知心理學家安德森的認知技能獲得理論用三階段模型來描述認知技能的獲得過程。［12］技能習得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認知階段，學習者通過記憶和復述與技能相關的一系列事實來理解任務；其次是關聯階段，在此階段，學習者開始糾正錯誤，強化技能要素間的聯系，逐漸形成成功的技能執行程序；最后是自主階段，技能變得自動化，學習者能夠流暢執行而無需過多有意識的控制，此時程序性知識取代了陳述性知識，技能操作變得熟練自如。

2.4C/ID 教學設計模型

安德森的認知技能獲得理論對教育實踐有著重要的啟示，它強調在教學過程中應該提供足夠的樣例和練習機會。綜合技能的習得強調對任務的分析、分解，特別是簡化相應的情境，認為這樣才能將簡單技能組合起來形成綜合技能。

但是，簡化情境中習得的技能難以在真實任務情境中實現遷移。由此，荷蘭學者杰羅姆·范梅里恩伯爾（Van Merri?nboer，J J G）等提出4C/ID 模型（Four-Component Instructional Design Model），又稱“四成分教學設計模型”，由學習任務、支持性信息、程序性信息、專項練習四個要素組成，真實學習任務是4C/ID 模型的核心。［13］真實任務情境對于激發學生的學習動力、賦予學習以意義、促進技能的遷移和轉化以及提升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至關重要。［14］在4C/ID 模型中，真實任務情境是指將學習內容嵌入到與實際工作或生活相關的具體任務中，使學生能夠在解決實際問題的過程中學習和應用知識。通過這種方式，學生不僅能夠掌握知識和技能，還能理解其在現實中的應用價值。

3.閱讀圈教學模式

基于安德森的認知技能習得理論和4C/ID 教學設計模型，在真實任務情境中對綜合技能進行線性分解，帶領學生按序使用分解技能完成真實任務似乎是應有之義。只是這種方式具有邏輯的合理性，不具備現實的合理性。因為即便是簡單技能，學生也需要通過多次練習才能達到熟悉的程度。在真實任務情境中，出現的多是需要綜合技能的任務，每個簡單技能都訓練充分再進入任務，這在時間和條件上是不允許的。如果不提供充分的分解技能的訓練，學生面對復雜任務或綜合技能時就會出現表現不佳的情況。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生，沒有成就感的學習都是一種打擊，對學生語文學習的自我效能感和學習興趣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同時，單一技能訓練所帶來的枯燥感也會影響學生的學習動機，進而影響學習效果。

閱讀策略教學領域從直接教的單一技能訓練模式發展到互惠教學模式，進而發展為“閱讀圈”（Reading Circles）的教學模式能夠有效解決上述問題。［15］閱讀圈是一種以學生為中心的合作學習模式，強調學生在小組中進行角色分工，最早的時候是圍繞對文本理解的不同閱讀策略分角色討論文本，后來發展為基于閱讀任務進行分工，如討論組長（Discussion Leader）、總結概括者（Summarizer）、文化連接者（Culture Collector）、實際生活聯結者（Connector）、詞匯大師（Word Master）、篇章解讀者（Passage Person）等，幫助學生從不同角度深入理解和討論文本。［16］

這一教學模式對綜合技能教學的啟發是，通過科學的技能分解、合理的角色分配的小組合作過程，分解整體技能難度，同時保證任務完成的整合性，讓學生獲得合作的成就感，并領會綜合技能必要的整體性。因此，可以嘗試將閱讀圈教學模式運用到復述教學中。

4.閱讀策略理論與策略鏈

閱讀策略是指讀者在進行閱讀活動時，為了提高理解和記憶效果而使用的一系列有意識的認知過程和行為。這些策略可以幫助讀者更好地處理文本信息，解決閱讀中的困難，并提升整體的閱讀能力?！伴喿x策略鏈”被定義為閱讀者在自主閱讀過程中使用的具有線性特征的多個閱讀策略序列。它是一種將多種閱讀策略按照一定的邏輯順序組合起來的方法，旨在幫助學生更有效地理解和掌握文本內容。［17］

所有的復雜認知活動均需要策略的支持。在用閱讀圈對學生進行技能訓練的同時，教師要意識到學生必須借助有效的閱讀策略和表達策略才能更好地完成定位信息、把握關鍵信息、整合信息、口頭表達等任務，一個復雜的技能是由多個策略的有序使用支持的。（見表2）教學綜合技能有必要關注策略教學。盲目地訓練學生的技能是不可行的，只有有效的策略支持，技能訓練才能實現高效和高質量的達成。

綜上可以認為，真實任務情境和策略鏈支持下的閱讀圈教學可視為有效落實復述這一綜合技能的重要學習路徑。

四、基于真實任務情境與閱讀圈模式的復述教學流程

1.避免真實任務情境的“落空”

對于設置復述技能運用的真實任務情境，很多教師有豐富的經驗。比如，單元表現性任務“故事大王爭霸賽”“給低年級的小朋友講故事”“班級博物學家”等，這些都是合適的情境。但是有兩個方面的原因造成了真實任務情境的“落空”。

首先，有些教師僅僅跟風設計，沒有意識到復述技能對于學生的現實意義。在設計任務時，教師要充分認識到復述在學生社會生活中的應用場景非常多，復述教學具有現實意義。學生交流最近在讀的一本書、看過的一部電影、喜歡閱讀的一本飛行器雜志等，都需要復述技能。因此，有效的復述教學可以直接優化學生的復述技能，讓學生更喜歡講、喜歡分享，更好地借助復述進行社交活動，成為一個符合這個階段年齡特征的更好的“講故事的人”“傳遞信息的人”。

另外一個原因是，教師雖然知道這個任務是真實需要、可以真實表現出來的，但是“不敢”甚至“不能”去面對學生真實任務的完成，不能勝任帶領學生完成復述任務的工作，導致情境任務的設計處于“虛假”狀態。一個要“被落實”的真實任務情境對復述教學提出了更高要求，原來在教學中被忽視、被草率處理的復述技能，如今被學生必須完成的真實任務“倒逼”為需要認真對待的教學難題。

因此，“復述”的真實任務情境設置要真正以真實任務驅動學生的學習并促進復述技能的轉化運用。

2.復述技能分解和明確策略鏈

如前所述，復述技能內部具有復雜性。當教師不明確其完整的能力結構的時候，教學時往往會出現問題。例如，“復述慢性子裁縫和急性子顧客的故事”“教別人玩竹節人玩具”對于兒童而言，都屬于復雜任務。在進入閱讀圈合作完成復述活動的過程中，教師需要進行技能的分解，為閱讀圈操作提供確定角色的科學依據。

復述之類的綜合技能分解的難點在于，大多數教師由于是熟練且優秀的語言實踐者，無法理解作為新學者的學生所面對的困難。因此，為了更有效地支持學生掌握復述等綜合技能，教師要成為有效進行技能分解的教學專家，重要的是換位思考，嘗試從初學者的視角和基于認知心理研究對綜合技能進行分解。

在以往的研究中，很多研究者指出了單個或多個策略的使用，如使用關鍵詞提示法［18］、編寫提綱［19］、利用圖表［20］、角色扮演［21］，但是很少有研究者系統地指出復述技能的分解以及相應的策略鏈的支持。因此，教師還需要突破自己作為專業的策略使用者的局限，建構技能對應的策略鏈。比如，為了幫助復述者記住關鍵內容，同時也是為了更好地輔助聽眾了解，可以通過可視化工具進行展示；為了定位相關信息，可以采用文本特征線索、關鍵句等策略；為了有效地整合信息，可以采用“桌子圖”“沙漏圖”等工具支持分析。四年級下冊第二單元《飛向藍天的恐龍》課后習題：“假如你是一個解說員，會怎樣簡明扼要地介紹恐龍飛向藍天，演化成鳥類的過程？”講解員的技能本質上是復述。結合上述分析，針對這一題目可以梳理出如下分解技能與策略鏈。（見表3）

3.使用閱讀圈開展復述教學與訓練：解釋與輪換

當真實任務確定、技能分解與策略鏈分析完成后，教師就可以組織復述的閱讀圈教學了。本部分以六年級的創造性復述單元為例進行說明，對其技能分解和策略鏈分析詳見表2。

首先，教師以“ 老故事的新講法：我們創編的故事會”為真實任務，帶領學生對此任務進行技能分解和策略鏈分析。這樣的分解對于學生來說，能夠幫助其澄清創造性復述活動，形成有效的支持性的元認知知識。然后，根據學情，適當整合部分學生相對熟悉、關聯度更緊密的技能（見表4），形成閱讀圈的角色。

一般而言，一個閱讀圈由五位同學構成，通常設置一位領導者和四位技能分工角色。創造性復述的閱讀圈角色可以安排為：領導者、故事梳理專家、圖示大師、情節創意專家、故事大王。

然后，在教師指導下，學生分角色進行第一次閱讀圈合作。需要注意的是，雖然學生各自分擔一個任務，但是在完成任務后的相互交流環節，每位“大師”“專家”發言時，其他“大師”可以提供自己對這個角色的補充意見，從而一定程度上達到每位學生對每個技能均有思考和訓練的目的。合作結束后進行小組匯報，在“故事大王”講完故事后，小組其他同學要分別說明自己的貢獻。

如果課堂時間足夠，可以換角色進行第二次、第三次閱讀圈合作。“閱讀圈”是需要“轉起來”的，也就是學生在小組中要進行角色的輪換。輪換可能會發生在一篇文本的內部，即將一篇文本分成好幾個部分，學生每次擔任不同的角色；也有可能發生在一個單元中，即對不同文本的一個段落或幾個段落進行復述練習。

通過以上步驟，閱讀圈模型能夠有效地提升學生的復述技能。同時，它也鼓勵學生之間的合作與交流，培養他們成為合作的學習者——每人扮演一個角色，重點攻克（練習）其中的一個技能，以更好地合作完成任務，增強語文學習的獲得感和滿足感。

4.用好教材中復述的相關內容，基于閱讀圈進行充分練習

從新手到專家的發展路徑中，持續性的刻意練習是提升綜合技能水平的關鍵因素之一。［22］研究者指出了教材中存在的大量復述練習。［23］在復述教學的過程中，要想讓學生成為熟練的復述者，教師需要關注散落在教材其他單元和課后習題中的大量復述訓練。如六年級上冊第三單元《竹節人》中，教材要求“寫玩具制作指南，并教別人玩這種玩具”?！敖虅e人玩這種玩具”可以視為一種本質為復述的口語表達活動；四年級下冊第二單元《琥珀》課后習題要求“用自己的話說說這塊琥珀形成的過程”以及上文分析過的《飛向藍天的恐龍》的課后習題都是本質為復述技能練習的題目。這些練習在以往的教學中是作為簡單的教師提問、學生回答活動處理的，通常班上有代表性的幾位學生回答完畢后，教師就默認完成了“學習”。但是，教師認識到復述的綜合技能本質，意識到刻意練習的重要性后，就應該積極基于技能分解和閱讀圈切實落實這些練習。這樣才能讓閱讀圈形成角色互換循環，促進學生通過刻意、反復練習最終達成綜合技能的習得。

5.明確進階研判學情，合理使用閱讀圈

首先要明確學生復述能力的進階發展。教材提供了簡單復述、詳細復述、簡要復述、創造性復述這樣的進階劃分［24］，之前的分析也顯示了它們內在的技能分解的復雜程度不同，有繼承性也有特殊性?；谄淅^承性，有必要建構有序的教學內容序列，以提高教學效率。比如，明確在二年級完成復述的宏觀維度技能的熟練度的重要意義。在二年級下冊第七單元，學生要學會復述技能在宏觀維度上應該掌握的一些策略，如利用結構圖、故事山、關鍵詞、關鍵句把握故事文本的結構；敘述時能夠利用連詞建構良好的故事結構，連貫文本。只有如此，到三年級的時候，我們才可以將訓練重心放在詳細復述微觀層面的策略和技能上，如推測人物心理、把握具有表現力的關鍵詞語等。同樣，到了四年級，我們才可以將訓練重心聚焦于簡要復述的關鍵情節的精準、語言的簡潔等方面的訓練。

閱讀圈教學要基于學情合理開展。例如，二年級下冊第七單元《大象的耳朵》等課文是“簡單復述”單元，對于二年級的孩子而言，提取關鍵信息、繪制結構圖、講述故事等每個環節的技能都不是很熟練，同時，其合作學習的能力也不夠，此時采用閱讀圈教學就存在一定的困難。所以，在學生還不能熟練地進行合作學習的階段，教師要帶著學生一步步地按序基于技能與策略鏈開展教學。教師先帶領學生結合真實任務（如給一年級的小朋友講這個單元中的故事）進行綜合技能分解，明確簡單復述技能的分解技能，并形成相應的策略鏈支持系統。（見表5）

五、小結

作為專業的教學者，教師要能夠有效分解技能，同時，熟悉技能習得策略，并教會學生運用策略?；谡J知技能習得規律，聯結和整合相關教材單元內容，提供多輪次練習，這樣才能實現有效教學，幫助學生掌握復述這一綜合技能。

基于閱讀圈的復述教學具有典型意義，可以推廣到其他綜合技能的學習中。比如，構思一個好的故事情節時需要考慮確定主題、構建角色、設計沖突、設置轉折、創造懸念、設計背景等綜合因素，學生同樣面臨著多技能同時訓練顧此失彼的問題，此時采用閱讀圈模式能夠達到更好的訓練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