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書 [組詩]

傍晚的樹影

風吹樹影，樹影一開一合

樹影是一扇門

房子也在樹影里

鍋碗瓢盆也在樹影里

多年前

走進樹影的兩個人

身后，跟著他們的孩子

一家人仍像在樹影里

刺 猬

用一截竹棍撩撥刺猬

接下來用手輕觸，好奇它皮毛上的針刺

——我路過，你們沒有看見我

我在刺猬的反面

皮膚光滑，針刺向內

水鴨的生活

我看到簡潔的生活

幾只水鴨在水中玩耍

在玩耍中

完成了游泳和洗澡

水被打開了

水鴨像是水的鑰匙

知悉水的密碼

輕迤……

拋開了岸上的一切

種豆記

種豆開啟了你的記憶和技藝

一粒粒種子，通過你的指尖

陸續安家

這一粒粒志同道合的種子

有著一個苗條的名字：蕓豆

一不小心，你的眼前

出現一個女生

整個下午，土地里滿是你的體溫

伴著南風，你感覺有蝴蝶飛來

碗 塘

自來水之后，

碗塘放久了

不被痛飲。

農歷六月，

它像冷不丁想起了自己，

拼命般

甩出青藻。

而我更想知道

這一長串匍匐水皮上的水葫蘆，

是誰送它的。

山 坡

山崖可怕

山坡親切

還是這么闊綽的山坡

我剛從坡頂下來

山坡追我

把斜著身的青草

倒給我

再多的草

我只想養一只羊

可以數得清

甚至

不用數

綠煙葉

一株闊葉的植物，嫻靜、慈祥

朋友告訴我：這是香煙的母親

我伸出手，反復撫摸著一片葉子

我實在不愿意承認：她有一個有害的兒子

我把撫摸葉子的手，伸進衣兜，按住煙包

我實在不忍心：她們母子相認

蘋 果

把蘋果比喻成女兒

并不過分

七月，朝向陽面的那顆

在被金質陽光、玻璃空氣

看護的山坡上

安靜地，積攢香氣和光芒

如果為自己也找覓比喻

我就選擇那根

輸送水分和微量元素的枝吧

而蘋果的生長，卻是為了

離開，并回望枝頭

這似乎不是悖理

我想，你會喜極而泣的

而我，為那一刻

提前準備好了顫音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