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敏的詩 [組詩]

時間器物

苦吃多了

摔跟頭就不知道疼

吃藥也不覺得苦了

根本想不起還要喝一點兒水，更別說再吃一點兒糖

把這些苦積攢著，到一定量就能放出異香

這是我多年來一直堅信的

比如草藥，比如

我想你

我總覺著不夠，如果夠了

必還我一世情緣

離家久了，家就沒有了我的氣息

家，是原來的家

又似乎不是

我需要重新觸碰一下使用過的器物

需要重新把呼吸注入每一個角落

故鄉大概也是

我想故鄉是在與我慪氣

怪我來去匆匆，所以每次都只讓我看到陌生

包括上學的那條小路

冬雪簌簌

雪聲簌簌

白了村莊，白了祖先的墳墓

簌簌的音符

如母親的眼淚，在暗夜里爬上青絲

如午后的煙蒂，伴一聲嘆息

和躬耕的背影

村莊白了又白

父親的腰彎了又彎

雪聲，還是兩串腳印

一串向學堂，一串歸故鄉

故鄉的山川白了

灶上的酒熱了

雪落楓葉紅，有一種空悄悄升起

今年的秋葉很美，映著天空的藍

使人迷醉

我熱烈著它的熱烈，不由想起愛情

五十歲了

愛情不是舉上枝頭，愛情

是承得起下落

立冬的雪也不如往年

一下就一整天，甚至一整天也不夠

雪花大片大片的

把個彩色的秋天一夜白頭

若不是有傷，我會讓自己披一身雪花

那是一場圣潔的愛

有些詩我是讀不懂的，有些事也是

那有什么關系呢

空不是因為沒有，不是因為無

不是因為在不在枝頭

美是空，下落是空，愛與不愛是空，有和無

都是空

空是流動的無限大，能裝下世間所有

穿膛而過

空是無限小，不惹絲塵

木棉花開

似曾來過

尤其是那幾扇門

款式、色澤亦如老友

它們的把手之上

定是留有我的指紋、氣息

門楣有高有低

有的需要我抬高腿，才可以進去

我的腳很小

穿過長廊，木棉花開著

客廳里的杯盞與我書桌上的

像是一對孿生兄弟

又像青梅竹馬的戀人

一個庭院挨著一個庭院

住著男人、女人，住著老人和孩子

有的人家有狗，有的沒有

都那么相近

也有的空無一人，正等著誰

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