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某某是新潮事物愛好者。因對火熱的攀巖運動產生了興趣,2023年4月的一天,她和朋友相約一同體驗攀巖項目。誰知在攀爬了10分鐘后,張某某從攀巖區頂部跌落受傷,造成右腿骨折。張某某一紙訴狀將攀巖館告上了法庭,要求其賠償因受傷產生的醫療費、營養費、誤工費、殘疾賠償金等各項損失共計29萬余元。
法庭審理過程中,張某某向法官講述了事發的經過。當天,她和同伴一起購買了某攀巖館新人指導門票,并提前致電預約新人指導課程。到店后,張某某和朋友二人被工作人員告知,因是周六,店內顧客較多,無法提供“一對一”教學的新人指導課程,可改為節假日單日門票,或者工作日再來體驗。張某某和朋友對比了新人指導門票與節假日單日門票,發現新人指導門票包含教練“一對一”指導攀巖規則及下落姿勢,同時有向消費者示范攀爬等服務,更加適合攀巖新手。但是想到已經到店,還是想體驗一下心心念念的攀巖項目,于是二人商量后退掉了新人指導門票,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重新購買了節假日單日門票。
進入場館后,張某某告知工作人員其二人均為新手。工作人員向包括張某某二人在內的共計五名消費者簡單講解了如何攀巖后即離開場地,并沒有讓他們簽署書面告知書,也未指導其進行熱身,且在攀巖過程中并未提供安全保護繩,也未在攀巖活動區域內配備相應的教練以鑒別攀爬者的技能、糾正危險行為。僅入場攀爬10分鐘,張某某便從攀巖區頂部摔下受傷,后經醫院診斷為右脛骨遠端及腓骨遠端多發骨折。
被告攀巖館的老板到庭應訴,說道,其公司經營的系抱石攀巖,無需配備安全繩,全靠臂力進行攀巖,無力后的下落經常發生,但下方會有保護墊予以保護,姿勢正確就不會受傷。且公司取得了高危險性體育項目經營許可證,并按規定配備了教練員。抱石攀巖有其固有的風險,但原告的受傷與設施無關,其公司設置的保護墊符合相關規范,并已設置警示標志并告知了注意事項,教練也向原告進行了講解。抱石攀巖過程中的下落是瞬間發生的,不可能有教練在下方進行托舉,教練也無法糾正參與者的動作。原告受傷是自己脫力且下降的姿勢不正確所致。原告跌落后,工作人員立刻上前予以救助,拿冰塊冰敷;救護車到場后,陪同原告至醫院治療,并墊付了部分醫療費,其公司已經盡到了合理的救助義務,也盡到了合理的安全保障義務,故不同意原告訴請。
根據民法典的規定,賓館、商場、銀行、車站、機場、體育場館、娛樂場所等經營場所、公共場所的經營者、管理者或者群眾性活動的組織者,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本案的爭議焦點即攀巖館是否盡到了安全保障義務。原告認為,抱石攀巖作為高危險性體育項目,要求參與者自身具備一定的條件。原告作為非專業人員,從第一次進入攀巖館起,全程沒有工作人員對其進行安全培訓,也未得到任何的危險告知,館內亦未在醒目位置懸掛任何“攀巖活動人員須知”及安全警示,攀巖區域亦未安排固定的專業人員值守。另外,攀巖館在原告攀巖的過程中沒有采取保護措施,也未作出風險提示,更沒有專業人員進行指導、巡視,現場擁擠混亂。原告在攀巖過程中未獲得相應指導、保護及攀巖裝備,致使原告在熱身不足的情況下從攀巖區高處摔下受到嚴重的身體損傷。攀巖館在服務消費者方面未盡到場所安全保障義務,未能避免原告在攀巖時受傷,存在防護不力的過錯。被告攀巖館則認為,場館方已經盡到了安全保障義務,其公司具備相關資質,配備了教練員,并提供了符合規范的設施,也設置了警示標志并告知了注意事項。事發后,其工作人員在現場予以救助并陪同就醫,其公司已經盡到了合理的救助義務。
當前,高風險運動日益普及,但高風險并非經營者免責的依據。如被告所述,本案中的抱石攀巖運動不僅是一個在國內新興的極限運動項目,也是一個危險性較高的運動項目,其風險是區別于日常生活中一般活動的風險的,是升高了的特定風險(即從有一定高度的巖壁處下落),并且這種風險極易發生。經過多方考量,主審法官認為對本案中安全保障義務的判斷,還是應當著重于經營者對上述運動風險的提示和告知,也就是經營者應向消費者明確、充分地告知抱石攀巖的風險,并對可能出現的危險采取專業、必要的安全防范措施,避免消費者受到傷害。本案中,首先,被告攀巖館僅通過張貼安全警示來告知注意事項,且張貼的警示大多為秩序性要求,并非可能發生的危險,顯然不足以讓消費者了解抱石攀巖這項運動的相關風險;其次,被告攀巖館工作人員雖然對攀巖的具體規則、注意事項、掉落姿勢等進行了講解,也知道從巖壁跌落是正常現象,但未向消費者予以充分說明,不足以防止消費者受傷等意外的發生;最后,原告和朋友均已告知攀巖館工作人員她們是新手,但工作人員未讓她們簽署任何風險告知書等書面文件,原告對自己所從事的攀巖系高危險性運動項目及可能存在的風險并不知曉,導致原告不能正確衡量自身是否適合這項運動,以及是否可以接受這項運動的風險。
至于原告指稱的攀巖館設施存在缺陷、未盡到救助義務的過錯,法官經過審理認為,被告攀巖館已取得高危險性體育項目經營許可證,現并無證據證明攀巖場所的設施存在缺陷,且在高度不超過5米的攀巖運動中可不佩戴安全繩,也可不安排人員在旁指導,所以,原告主張攀巖館的設施存在缺陷的論點難以站住腳。事后救助方面,攀巖館的工作人員在發現原告受傷后立即給予冷敷,并及時陪同原告前往醫院就醫,還為原告預付了部分醫療費,法院認為攀巖館已經盡到了相應的救助義務。
綜合上述幾方面,攀巖館確實未盡到高風險運動場所的風險告知義務,與原告受傷存在因果關系,應當承擔賠償責任。不過,原告作為有完全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在運動過程中對攀爬情況、自身狀況等也負有相應的注意義務;就購票及退票的過程來看,原告和朋友本身購買的是新人指導門票,在當日場館人員較多無法使用時,又另行購買了節假日單日門票,此舉是原告的自主選擇,被告依據節假日單日門票提供相應的教練服務并無不當之處。原告在接受教練的講解以及在現場觀摩其他消費者的攀巖過程之后,應該對抱石攀巖運動的規則和風險有一定的了解,應對自身的運動能力有所衡量,但原告在運動的過程中沒有充分注意自身安全,導致自己跌落受傷,原告自身對其受傷也負有過錯,也應承擔一定的責任。
綜合考慮案件的實際情況,2024年6月,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法院最終酌定由攀巖館承擔60%的賠償責任,剩余40%的責任由原告自負。宣判后,原告和被告均未上訴。
編輯:張鈺梅 zhangclaire08@163.com
跳出案件回到生活本身。隨著經濟和科技的發展,越來越多的新奇場館、高危運動走向公眾視野,讓大眾可以在生活中體驗嘗試。這無疑不是一件好事,但是由此帶來的新的安全隱患不容忽視,如在密室逃脫場館中因追逐逃跑摔傷、在蹦床館內彈跳造成骨折等。新型的糾紛不斷出現,需要運用法律去化解。在損害賠償領域,法律的意義除了明確責任以外,更多的體現為“警示教育”。經營者應根據法律法規明確自身義務并嚴格履行,消費者也應對自身的能力進行全面衡量,更加安全地體驗新事物,減少意外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