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破石記

這個世界，總有勇敢的生命，再次踏上取經之途。

最近爆火刷屏的國產單機游戲《黑神話：悟空》（以下簡稱《悟空》）在其官方微信公眾號寫下的這一句“戰斗宣言”，為自己和國內精品單機游戲的未來寫下注腳。

石破，天驚，猴王出。這款被業界譽為“中國首款3A游戲”的單機游戲，毫無疑問是現象級的，它的身上被賦予了相當多的象征意義——在它之前，國內尚未有真正的3A（即投入大量資源、時間、資金）游戲。

游戲玩家多、游戲收入高、游戲公司市值大，中國為何始終不見3A游戲大作？

一邊是或許得不償失的冒險，一邊是已然成熟的盈利模式，何去何從？《悟空》用7年的爬坡過坎，給出了一個差異化的選擇。其中有哪些不為人知的“破石”故事呢？

始于熱愛我們愿意燃燒自己，但不是撲火的飛蛾

關于《悟空》的起點，杭州游科互動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游科）創始人馮驥在網上看到了多個版本。他笑著說：“是不是很多人都覺得，我們的團隊一腔熱血、理想主義，即使飛蛾撲火也絕不回頭？事實上，決定要做一款3A單機游戲，一定需要有熱愛去支撐，但它也是對游戲市場和自身能力冷靜審視后的結果。”

8年前，游科做了一次市場調研：2016年，在全世界最大的游戲發行平臺Steam上，有1/3的活躍用戶來自中國。“這是一個很夸張的數據，說明整個中國的單機市場潛力足夠大。”馮驥說。

于是，2018年初，他們決定不等了。“有的時候，人是需要被熱愛驅動著去做一些決定的。”在馮驥的描述中，2018年2月，游科決定為一款單機精品游戲“拓荒”——那款游戲就是后來的《悟空》。

定下要做西游題材，是在一次聚餐上。有的人想做科幻槍戰，有的人想做武士類的動作冒險，直到聊到《西游記》時，所有人都沉默了。“這可能戳到了集體記憶和興奮點”。馮驥覺得選擇《悟空》是一個必然的結果：《西游記》是最能代表中國文化的IP之一。“我們就是要做《西游記》的廣告，它是一個可以互動的廣告，可以讓所有玩家去接受、去喜歡、去深入地了解中國的文化。”馮驥說。

“我們愿意燃燒自己，但我們不是一群撲火的飛蛾。”馮驥說這話時，表情很嚴肅。

勇于過坎一個“幸運的意外”，解決了兩個大問題

據分析師估算，《悟空》每小時游戲時間的開發成本可能高達1500萬元。

“之前一直在猶豫，也是因為資金流還不夠強，人還不夠多”。畢竟這是一個計劃3年起步的項目，幾位聯合創始人拿出了自己的積蓄來支撐這個項目。

2019年，小組成員增加到20人左右，有了一定技術積累的游科想試試“做一個完整的關卡”。這個關卡，就是后來出現在預告片中的“黑風山”。

他們把“黑風山”當作一個最小可驗證模型。馮驥算過一筆賬：“一個光學動作捕捉棚，60臺攝像機，幾十人團隊，一天的成本就是20萬元到30萬元。”游科的資金并不能支撐多次實驗。

但相比缺錢，更緊迫的是缺人。

為了把“黑風山”做好，招人勢在必行。于是，馮驥想通過一個預告片來提升項目的知名度，“它根本不是沖著宣發去的，就是希望通過這13分鐘，把我們有的都亮出來給內行人看看”。

出乎所有人意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超長預告片發出后，《悟空》火了：各網站平臺相繼轉發，一度還“燒”到了海外。馮驥只記得那天的時間過得非常快，微信上的未讀消息怎么點也點不完，他給服務器連充3次錢，才穩住了官網的訪問通道。

很快，發行商和風投機構踩破了門檻，連招聘郵箱也被撐爆，“一天收到1萬多封郵件，根本來不及看”。

馮驥把這次過坎的經歷定義為“幸運的意外”，“可能有很多比我們更強更出色的團隊沒有這樣的機遇，所以沒能順利地走到今天”。

成于機遇文化的共鳴感，超越國界

供職于傳立媒體的劉翊第一次為《悟空》做歐洲市場的調研時，只有1/5的人聽說過“孫悟空”，“在國外，人們對《西游記》很陌生，更別談如何去說服海外用戶為一款以猴子為主角的游戲買單了”。

中國的單機游戲出海，曾被評價為“三無”——無公式、無案例、無思路。在這樣的市場氛圍中，《悟空》想要克服文化隔閡去蹚出一條“出海之路”，挑戰可想而知。

游戲界沒有捷徑，好玩是世界的“通用語”。在2023年的德國科隆游戲展上，《悟空》展位架起50臺測試機“請君試玩”，一時口碑爆棚，甚至有不少國外博主成了“自來水”。

上線12小時，Steam平臺在線峰值人數超過220萬，成為ARPG（動作角色扮演游戲）單機游戲類的歷史峰值第一。如今的《悟空》，走在一條沒人走過的路上——既承載著中國故事的內核，又有著更適合國際化的文化表達。

為了重現原著中西行之路的瑰麗奇幻，游科的技術人員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建立中國首個古建筑虛擬資產庫。從世界八大石窟之一的大足石刻到西子湖畔的靈隱寺，每一處細節都有故事，每一幀畫面都是一場東方美學的視覺盛宴。哪怕是過場動畫中的一把小壺，也被網友們反復討論：是否取材于元青花鳳首扁壺。

“優秀傳統文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讓你看一眼就喜歡，這種文化的共鳴感超越國界。”游科的美術負責人楊奇舉了一個例子：在最終的預告片中，音樂老師用了一首以中國古典音樂為框架改編的配樂，“我們所有人都覺得這很‘悟空’”。但楊奇并不認為海外的玩家會對這段音樂有什么特別的反應，然而結果讓他很驚訝：相比本土玩家，很多歐美玩家對這首曲子的推崇程度更強烈，“果然‘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無論今天之后《悟空》是否能順利西行，我們都當為“先行者”鼓掌。

踏上取經路，比抵達靈山更重要。

（摘自《錢江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