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古詩十九首》在詩學史上享有盛譽,備受研究者的重視,尤其在關涉《古詩十九首》之核心問題的斷代、地位、主題等方面,不乏創造性與啟發性的研究。不過,既有的研究較少將《古詩十九首》作為鮮活的思想文本,對其所蘊含的哲學理思進行客觀、全面的分析詮釋,更缺乏對《古詩十九首》與哲學史發展之關系的探索。特別是,考慮到《古詩十九首》發生于漢魏晉玄學反撥經學這一大的思想史嬗變過程之中,局限在單純考據或文學視域下的《古詩十九首》研究,或許未盡人意。
玄學時代的起點,非正始何晏、王弼掀起的哲學變革莫屬,不過若追本溯源,東漢之際業已涌動著對經學的質疑、背離與批判。值得注意的是,思想的革命并不單純由哲學家來啟動和完成。詩歌作為根植于一定社會土壤的藝術創造,必然會負載著現實變化、思想更替的訊息,甚至能以其敏銳的感性,更早地覺知一個新的時代之到來。
《古詩十九首》作為“詩母”,正具有此種敏銳性、引領性的功能。如果說東漢末年的社會批判思潮構成玄學之先河,《古詩十九首》則以其了不起的詩學成就和思維深度,反撥經學傳統,建構新的時間觀和情感觀,并在技法上緊緊呼應莊玄精神,成為玄學時代即將到來的詩學前奏。本專題的兩篇文章,即主張在詩歌史與哲學史互通的語境下,分析《古詩十九首》在時間觀、情感觀兩個重要側面的突破,以論證其作為玄學時代詩學先聲的重要意義。
張節末《論〈古詩十九首〉與玄學時間觀的契會》指出,《古詩十九首》的作者對時間流逝、生命短暫表現出非同一般的關注。相較于《楚辭》的“傷春悲秋”,以及兩漢詩歌普遍彌漫的感時嘆逝意識,《古詩十九首》不僅感傷人生苦短,也給出了珍惜當下的解決之道。而生命短暫、珍惜當下的意識,正契會于玄學“故不暫停、忽已涉新”的時間觀。《古詩十九首》在時間綿延的洪流中尋找短暫的定點,轉向把握當下的解決之道,體現了玄學時間觀的要義。因此,東晉名士王恭頗為激賞此一時間意識。
趙瓊瓊《〈古詩十九首〉:玄學情感觀的詩學前奏》一文指出,《古詩十九首》是以寫情而著稱的詩歌藝術,作者將普世情感落實為個人視角,首創緣情詩學的情景組織模式,以感物緣情取代比興,啟引了之后的詩歌創作潮流,促成詩緣情理論的發生。《古詩十九首》對個體情感的重視,乃魏晉崇情思潮的詩學濫觴。其對情感的反思和主動追求人格調適,呼應著魏晉情感理論的旨趣,與玄學家的言行有頗多契合之處。《古詩十九首》在情感上的突破,構成玄學情感觀的詩學前奏。
主持人:張節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