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理論邏輯與實現路徑

內容提要數字經濟深度嵌入現代化產業體系，催生出更為多元的治稅需求，在產業體系數智化升級的現實背景下，推動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成為打造競爭新優勢、優化國家治理體系的必由之路。文章基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依據數字經濟嵌入產業體系價值創造的主線索，研究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理論邏輯與實現路徑。首先，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理論、產業鏈供應鏈理論、產業關系理論和供需匹配理論出發，深入剖析了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理論基礎。進而，以“基本前提—現實需求—賦能要點—長效支撐”為邏輯鏈路，構建了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邏輯框架。最后，立足于推動稅制體系升級、優化稅收治理規則、落實稅收激勵政策、提升稅收治理效能四個維度，提出了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視角下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方案。研究可以為完善數字經濟時代的稅收治理體系，以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服務于國家現代化發展戰略提供有益借鑒。

關鍵詞數字經濟現代化產業體系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

〔中圖分類號〕F81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24）10-0029-12

一、引言

數字經濟深度滲透經濟社會運行過程，成為新時期激發經濟增長活力、調整全球競爭格局的關鍵力量。黨中央高度重視數字經濟與產業體系的有機融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打造數字經濟新優勢”，“充分發揮海量數據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①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②這意味著，數字經濟深度嵌入產業體系運行全過程，成為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內在要義。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健全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體制機制”，并對“加快形成同新質生產力更相適應的生產關系”作出重要部署。《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人民日報》2024年7月22日，第2版。稅收治理作為生產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國家治理具有基礎性、支柱性和保障性作用。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設，需要現代化的稅收治理體系與之相適配。產業體系在數字化、智能化升級的同時，也倒逼稅收治理體系的優化革新。一方面，數字經濟對產業體系要素結構、組織形態、生產運行模式等全方位重塑，為傳統稅收治理模式帶來挑戰。另一方面，稅收治理對產業體系數智化的適應性調整，符合稅收賦能數實融合與產業發展的必然要求。在此背景下，本文基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深入研究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理論邏輯與實現路徑，對于豐富現代稅收治理內涵、提升現代稅收治理成效、促進新質生產力形成與實現高質量發展，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數據要素與經濟社會的廣泛聯結以及與宏觀戰略的緊密配合，決定了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重要性、必然性與艱巨性，如何有效推進稅收治理體系現代化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稅收治理研究的核心議題。總體來看，已有關于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文獻主要集中于四個層面：一是稅收治理在數字經濟背景下的理論分析與趨勢探索。將稅收治理作為生產關系的重要部分，以技術革命對經濟模式和組織制度的調整和以數據作為主體要素決定稅收制度基本形態為邏輯起點，參見C.Perez，“StructuralChangeandAssimilationofNewTechnologiesintheEconomicandSocialSystems，”Futures，vol.15，no.5，1983，pp.357～375;C.Perez，“TechnologicalRevolutionsandTechno-economicParadigms，”CambridgeJournalofEconomics，vol.34，no.1，2010，pp.185～202.以數字經濟生產力及其相應的生產關系、勞動關系、分配關系、組織制度體系等為理論基礎展開理論分析、趨勢探索與前瞻性的稅收治理研究。參見馮俏彬：《數字經濟時代稅收制度框架的前瞻性研究——基于生產要素決定稅收制度的理論視角》，《財政研究》2021年第6期；孫正、楊素、霍富迎：《互聯網零工經濟的稅收治理：理論、邏輯與前瞻》，《財政研究》2022年第2期；張樂、李瑾：《數字經濟時代勞動關系的互構共變機制——基于控制與自主的交互視角》，《人文雜志》2024年第3期；王雍君：《數字經濟對稅制與稅收劃分的影響：一個分析框架——兼論稅收改革的核心命題》，《稅務研究》2020年第11期；楊慶：《數字經濟對稅收治理轉型的影響與對策——基于政治經濟學和治理理論分析視角》，《稅務研究》2020年第10期。二是稅收治理重難點與突出堵點研究。以稅制結構與要素設置、數據要素有效治理、權利義務關系優化、稅收利益分配以及相關從業人員稅收治理、國際稅收征管協調及數字服務稅適用性、稅收征管數字化轉型等為落腳點，參見董康：《數據要素流通的困境與對策研究》，《人文雜志》2024年第2期；蔡昌、郭俊杉：《平臺經濟稅收治理的博弈分析》，《改革》2023年第3期；K.D.Thomas，“TaxingtheGigEconomy，”UniversityofPennsylvaniaLawReview，vol.166，no.6，2018，pp.1415～1473；齊萌、劉博：《數字服務稅：理論闡釋、國際實踐與中國進路》，《上海財經大學學報》2022年第3期；劉同洲、李萬甫：《基于數據增值的稅收征管數字化轉型路徑研究》，《財政研究》2022年第4期。研究數字經濟時代稅收治理的難點與堵點。三是新經濟業態層面的稅收治理研究。一方面，以案例為基礎并結合新業態的經濟特點，分析現有稅制體系與新業態的不匹配性。參見袁從帥、張少博、楊一帆：《數字經濟企業的稅收轉移機制及測度——基于某搜索引擎企業的案例研究》，《稅務研究》2022年第10期；陳志勇、王希瑞、劉暢：《數字經濟下稅收治理的演化趨勢與模式再造》，《稅務研究》2022年第7期。另一方面，分析新業態的經濟運行機制，從新業態的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等各個重要經濟環節出發，結合我國稅收制度特點，探討可能存在的稅收治理問題。呂冰洋、郭雨萌：《稅收原則發揮與共同富裕——基于國民收入循環框架分析》，《稅務研究》2022年第4期。同時，以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為視角，進行稅收治理體系的系統性與前瞻性建構。周志波、張小芳：《稅收治理現代化：邏輯建構、現實困境與未來取向》，《人文雜志》2023年第10期。四是稅收治理與經濟社會的協同性研究。數字技術與產業融合形成數字生產力和數字經濟，推動社會成本降低與社會生產力提升，稅收治理能夠在匹配數字生產力的過程中，協調要素資源配置與權利義務關系。黃漢權、盛朝迅：《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內涵特征、演進規律和構建途徑》，《中國軟科學》2023年第10期。現代財稅體制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現代國家治理相匹配，高培勇：《現代財稅體制：概念界說與基本特征》，《經濟研究》2023年第1期。要求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以宏觀戰略為導向，在產業體系數智化進程中給予激勵引導和進行規范監管，不斷健全治理體系，進一步激發經濟活力。任保平：《以數字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全方位推進新型工業化》，《人文雜志》2024年第3期。

豐富的研究成果為數字經濟背景下更好地提升稅收治理效能作出了重要貢獻。然而，鮮有研究基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深入研究我國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理論邏輯和治理體系。那么，我國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背后的理論基礎是什么？具有怎樣的現實邏輯？具體的實現路徑如何？這些問題需要從理論層面與實踐層面予以回應。在此意義上，基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研究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有助于促進稅制體系現代化，提升稅收政策與產業政策等宏觀經濟政策的取向一致性，是對二十屆三中全會“健全宏觀經濟治理體系”的良好呼應。具體地，本文從理論出發，依據數字經濟嵌入產業體系價值創造的主線索，研究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理論邏輯與實現路徑。其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研究視角的創新，基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研究我國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豐富了已有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研究的分析視角；二是基于新時期數字經濟嵌入產業體系縱深發展的現實背景，全方位、多層次探索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理論基礎與內在邏輯，是對既有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理論研究的有益補充；三是結合數字經濟產業體系運行特點與現代化產業體系戰略，從多個角度提出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政策建議，為構建和完善我國現代化稅收治理體系提供有益借鑒。

二、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視角下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理論基礎

本部分基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理論、產業鏈供應鏈理論、產業關系理論與供需匹配理論出發，沿著“要素參與—產業升級—產業關系—供需優化”的理論探索路徑，剖析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理論基礎（見圖1）。

1.基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理論，數據要素參與價值創造影響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方向

數字經濟背景下，數據要素成為最具時代特色的生產要素。蔡繼明、劉媛等：《數據要素參與價值創造的途徑——基于廣義價值論的一般均衡分析》，《管理世界》2022年第7期。作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數據能夠從三個維度對經濟總量、結構和發展潛力等方面產生影響。在要素數量層面，數據要素具有的大規模可得、低成本復制、非競爭性、部分排他性、外部性等經濟特征，引致數據資源的體量與增速不斷增加和提升。隨著新一代數據分析與挖掘技術的發展，數據數量進一步呈井噴式增長，進而從規模層面對經濟增長形成推動力。2019年2月，希捷科技與國際數據公司（IDC）在京共同發布的《IDC：2025年中國將擁有全球最大的數據圈》白皮書顯示，我國擁有的數據量預計到2025年將達48.6ZB，全球占比達27.8%。這意味著，我國擁有豐富的數據資源和應用場景，具備構建超大規模數據市場的條件和數字經濟發展戰略先機的基礎。在要素種類層面，數據要素豐富了數字經濟時代的要素格局，并逐漸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的關鍵性生產要素，催生出一系列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為經濟增長提供了新動能。在要素結構層面，數據要素可以與不同種類、不同數量的要素靈活組合，對生產方式、產業結構、經濟結構產生影響，進而深度嵌入價值創造與經濟循環過程，從質量層面推動經濟可持續發展。因此，結合數據要素基本特征，推進稅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成為數字經濟時代稅收治理發展的理論要求和未來趨勢。

數據要素與其他要素協同耦合激發經濟發展動力，產生豐富又廣泛的稅源。因此，聚焦于數據要素參與價值創造功能，探索新稅源、推動新稅種的形成是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方向之一。一方面，作為數字經濟的基礎性和戰略性資源，數據伴隨生產、分配、流通、銷售等各環節而產生與積累。C.I.Jones，C.Tonetti，“NonrivalryandtheEconomicsofData，”AmericanEconomicReview，vol.110，no.9，2020，pp.2819～2858.另一方面，數據要素與其他要素協同組合可優化生產要素配置，放大、疊加、倍增整體要素運行效果，提升各行業生產效率，極大豐富產出和社會財富。數據要素推動要素資源與多元主體廣泛深度聯結，催生稅收治理的調節需求。因此，立足于要素結構與經濟組織變革，完善數據要素稅收治理的組織制度是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又一方向。朱巧玲、閆境華、石先梅：《數字經濟時代價值創造與轉移的政治經濟學分析》，《當代經濟研究》2021年第9期。數據要素天然具有一體化和去中心化特質，在推動區域間要素資源配置、促進統一市場建立的同時，也對稅收治理組織體系、區域間稅收權益與支出責任分配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這意味著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應當把握兩大方向，結合數據要素特性，對其衍生的現實問題給予合理調控，提升稅收治理嵌入數字經濟的整體程度，促進數字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2.基于產業鏈供應鏈理論，產業鏈供應鏈數字化升級塑造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形態

數字經濟背景下，產業鏈供應鏈數字化水平是衡量其現代化水平的重要指標。徐金海、夏杰長：《加快建設以實體經濟為支撐的現代化產業體系》，《改革》2023年第8期。數字技術對產業鏈進行全方位改造，筑牢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堅實基礎，周文、韓文龍：《數字財富的創造、分配與共同富裕》，《中國社會科學》2023年第10期。并相應塑造著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形態。產業鏈供應鏈數字化過程中，要素與技術的更新迭代推進勞動工具的革新，有效提升了全產業鏈勞動生產率；信息獲取難度的降低，減少了企業搜索、復制、追蹤、驗證等成本；要素資源協調配合，推動了決策科學化與管理精細化，加速了生產與科技的融合，為產業鏈供應鏈運行帶來了持續動力。在企業層面，企業依據數據驅動決策對生產計劃、營銷方式等流程進行調整優化，E.Brynjolfsson，K.McElheran，“TheRapidAdoptionofData-drivenDecision-making，”AmericanEconomicReview，vol.106，no.5，2016，pp.133～139.具有顯著的產業鏈供應鏈傳導效應，推動全產業鏈獲益。在產業體系層面，數據和數字技術的應用，高效鎖定產業鏈供應鏈薄弱環節，協助精準實施補鏈強鏈計劃，提升產業體系運行效率。龔強、班銘媛、劉沖：《數據交易之悖論與突破：不完全契約視角》，《經濟研究》2022年第7期。在政策作用層面，通過數據與數字技術對產業鏈供應鏈的鞏固強化，減稅降費等政策能夠在鏈上發揮出更多溢出效應，實現節約財政資金、優化政策效應的目的。

數字經濟對產業鏈供應鏈產生影響，將進一步塑造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形態。在稅源形態層面，生產條件革新產生多元化價值創造方式與產物，產生豐富的稅源。數據要素在產業運行中發揮重要作用，催生稅種結構調整的潛在需求。數字經濟衍生的價值鏈、價值網絡、價值模式，對當前以增值稅制度為代表、基于價值鏈模式設計的稅制形態帶來挑戰。在組織征管形態層面，數字經濟背景下，區域間要素資源流動和跨區域產業分工加速推進，對區域間稅務部門協調配合提出更高要求。稅務部門組織形式扁平化能夠提升組織、行政、決策和監督效率，并推動不同部門、層級、區域間信息互通和協同合作，而數字技術的應用為稅務部門組織形態的優化演進提供了有利條件。在政策施行形態層面，數據和數字技術促進各節點和環節協調配合推動了強鏈補鏈，提升了全產業鏈供應鏈生產效率，在充盈稅源的同時擴大了減稅降費政策空間，優化了稅收政策的施行環境。因此，產業鏈供應鏈的通暢有助于稅收政策效應在鏈上傳導溢出，從而更有效地發揮其政策作用，讓更多企業直接或間接從中受益，這也要求稅收政策與產業鏈供應鏈的運行更加緊密。

3.基于產業關系理論，產業間關系數字化重塑形成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關切點

數字經濟對產業間關系的重塑需要稅收治理協調平衡，形成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重要關切。數字技術的替代性、滲透性、協同性特征，衍生出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兩個相互聯系的產業形態。蔡躍洲、牛新星：《中國數字經濟增加值規模測算及結構分析》，《中國社會科學》2021年第11期。在替代性方面，數字技術替代非數字技術，在擴大數字技術制造業與服務業規模、拓展數字產品和服務消費市場的同時，促進其他部門降本增效。在滲透性與協同性方面，數字技術通過滲透產業運行各環節促進要素間協同，推進傳統產業數字化升級，提高企業及產業鏈整體運行效率，并衍生出各種新興業態，其價值創造的深度與廣度前所未有。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在數字技術的聯結下雙向聯動，降低產業間生產連接成本，增進整體收益，為稅收治理創造了堅實的物質基礎。數字經濟推動產業模式演化升級伴生的產業間關系重塑，也對現代稅收治理的有效協調提出新的要求。

數字技術為傳統產業提質增效構筑了支點。資源、技術與知識的共享擴散、互聯網平臺的構建不僅有效地提升了生產流通效率，還促進了產業間的聯動作用。但同時，產業間特性與聯系，也伴生出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之間價值分配與轉移問題，亟須促進產業間協調平衡。大資本數字平臺公司具有的資本技術優勢，能夠對傳統產業進行滲透與控制，強化產業數字化企業對其依賴程度，促進產業數字化企業的剩余價值向數字產業化中大資本數字平臺公司轉移。因此，推進數字產業與傳統產業協同聯動，構成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關切之一。數字經濟的廣泛滲透引致產業間交叉融合，亦需現代稅收治理參與調節。一方面，制造業與服務業的要素投入結構、生產組織方式以及增值率存在一定差異。另一方面，數字經濟驅動產業特征逐步趨同，服務型制造將傳統制造業業務向服務延伸，新型服務業也開始從資本構成、可貿易性、規模經濟等層面表現出制造業的特質。基于此，從有效性與科學性角度，構建契合產業融合趨勢的治稅體系，成為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又一關切。

4.基于供需匹配理論，產業體系數智化升級要求把握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著力點

數字經濟引發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產業體系數智化轉型升級，在滿足新時期多元化消費需求的同時，也對優化稅收供給提出新的要求。這意味著，需要以供需適配推動產業體系數智升級為著力點，賦能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一方面，居民消費需求的快速增長，成為產業體系數智化升級的內在驅動力。數字經濟時代，居民消費需求隨著消費理念和消費結構的升級趨于多元化、個性化、高質化，產業鏈供應鏈日益呈現需求導向特征。參見P.C.Verhoef，T.Broekhuizen，etal.，“DigitalTransformation：AMultidisciplinaryReflectionandResearchAgenda，”JournalofBusiness Research，vol.122，no.9，2021，pp.889～901;陶鋒、王欣然等：《數字化轉型、產業鏈供應鏈韌性與企業生產率》，《中國工業經濟》2023年第5期。產業體系生產效率的提升與信息的優化，在滿足個性化定制的同時，構成了高質量供給創造與滿足有效需求的重要表征，也是增強產業鏈韌性和控制力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稅收治理優化，成為產業體系數智化升級的外在推動力。稅收治理參與產業運行全過程，發揮著重要的調控作用，強化稅收供給與產業體系需求的有效銜接與動態匹配，是順應產業發展趨勢的關鍵一環。基于此，針對產業體系數智升級的關鍵點與薄弱點，把握稅收供給優化的發力點，是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重要體現。

伴隨數字經濟背景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深入推進，現代稅收治理重心也應當由需求端向供給端適當轉移，在支持產業體系數智升級的同時，加強稅收制度政策供給與優化稅收服務供給，形成供需匹配導向的治稅框架。當前，我國產業鏈供應鏈數字化整體水平有待提升。在質量層面，數字領域基礎性、關鍵性核心技術能力不足，制約了產業鏈供應鏈自主可控與產業體系嵌入數字經濟的能力。在數量層面，企業對全渠道運營與供應鏈數字化重視程度不足——目前僅有16%的領軍企業數字化轉型成效顯著，實現了較高水平的供應鏈數字化，埃森哲和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2021埃森哲中國企業數字轉型指數》，2021年，第18～19頁。——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還有待進一步加強。基于此，打破產業體系數字化進程中的稅收制度障礙、精準落實稅收激勵政策，充分發揮稅收成本風險分擔機制和收益平滑機制，推動數字核心技術攻關和產業體系數字化轉型，成為稅收助力產業供給質量提升、進一步釋放有效需求的重要體現。因此，以產業體系數智化升級為著力點優化制度政策、體制機制以及征管體系，是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重要表征。

三、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視角下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邏輯框架

本部分基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以“基本前提—現實需求—賦能要點—長效支撐”為邏輯鏈條，構建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邏輯框架（見圖2），為具體優化方案提供邏輯指引，著力推動稅收治理理論與治稅實踐有機融合。

1.產業體系價值創造數字化決定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基本前提，厘定稅制體系基本邏輯

稅收源于價值創造，稅制演變與價值創造緊密相關。數字經濟時代，產業體系價值創造的數字化與產業鏈供應鏈的拓展延伸，構成了稅收治理的基本前提，對厘定現代稅制體系基本邏輯提出要求。基于價值創造“量”的角度，產業體系價值創造數字化形成廣泛稅源，要求現代稅制體系參與管控以保障財政職能。數據要素具有的規模報酬遞增特性，使得數字經濟時期的產業價值創造能力遠超工業經濟時期，為產業鏈供應鏈相關主體帶來豐厚收益，形成豐沛的稅源基礎。然而，現行稅收治理體系從數字經濟中獲取收益的能力相對滯后，導致其在產業體系數字化進程中參與感較弱。據《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研究報告（2023年）》統計，2022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突破50萬億元，占GDP比重已超過四成，其增速連續11年高于GDP名義增速，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研究報告（2023年）》，2023年，第10～11頁。但數字經濟稅基的擴大伴隨著稅收流失風險。國內層面，部分學者對電子商務領域進行估算，發現其稅收流失規模每年急劇增加。W.Han，“TheAnalysisonChineseE-commerceTaxLossesBasedonthePerspectiveofInformationAsymmetry，”ElectronicCommerceResearch，vol.20，no.3，2020，pp.651～677.因此，應當把財政保障職能作為現代稅制體系改革的重點之一，充分囊括數字經濟范疇，確保稅收收入的充足性與彈性，為稅收治理奠定財力基礎，為推動現代國家治理構筑物質起點。

基于價值創造“質”的角度，數字經濟參與產業鏈供應鏈全程，產業體系數字化過程伴隨要素資源與權利義務關系變動，要求現代稅收充分發揮調節職能予以調控。其一，產業體系生產要素結構表現為以數據要素為主體的多種要素結合，相應價值創造內容表現為物質產品與無形服務的結合，要求現代稅制圍繞數據要素主體特征、運動過程與發展目標，優化稅種、課稅對象、課稅環節等要素設計，強化稅收對相關主體權利義務關系的協調能力。其二，產業體系生產的主要動力從物質要素投入演化為創新驅動投入，研發創新與技術應用支撐生產方式向個性化定制生產、多品種柔性生產轉型，要求稅收政策體系設計體現創新激勵導向，更好適應稅收服務中創新要素地位提升的發展趨勢。其三，數字經濟助推產業體系參與主體多元化，個人無須依托企業組織即可參與部分領域市場分工。因此，現代稅制體系應當以發揮調節職能為另一重點，依據產業體系數字化進程，優化稅制體系形態、強化現代稅收治理效果、激發經濟活力為財政職能提供源頭活水，以稅收推動產業體系數字化發展，進而提升數字經濟發展質量。

2.產業關系數字化協調平衡衍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現實需求，落實稅收治理基礎原則

數字經濟嵌入產業體系引致產業關系變化，衍生出現代稅收治理協調平衡的現實需求。稅收治理貫穿并嵌入產業鏈供應鏈全點位、全過程，在此進程中，須落實稅收治理的基礎原則，協調好效率原則與公平原則的關系，從稅收層面為產業體系提供健康平衡的發展環境。

（1）產業間協同共進要求稅收在效率與公平之間實現良性平衡

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協同共進，是稅收支持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內在需要，也是效率公平治稅規則的重要落腳點，需要在落實稅收治理基礎原則的同時，協調好效率原則與公平原則的辯證關系。具體而言，數據要素作為現代化生產過程的核心性、戰略性資源，其共享有助于更多企業提升生產效率和研發效率。然而，大型企業更容易接觸和使用大數據，并能夠相對更多地降低資本成本，J.Begenau，M.Farboodi，L.Veldkamp，“BigDatainFinanceandtheGrowthofLargeFirms，”JournalofMonetaryEconomics，vol.97，2018，pp.71～87.特別是一些大型平臺企業，傾向于借助數據優勢對其他企業形成控制。因此，應當針對推動數據要素流通作出更詳盡規定，強化數據要素供給，激發數據要素價值釋放，讓數字產業化對產業數字化發揮更多帶動作用。此外，針對數字企業傾向于濫用壟斷地位獲得不公平稅收競爭優勢的現象，應當盡快將數字產業與傳統產業納入統一穩定的治稅規則體系，并輔以監管措施，維護產業間稅收公平。治稅規則的重塑能夠深化效率與公平有機結合，構建稅收賦能產業體系協調發展的現實平衡。

（2）產業間滲透融合要求稅收在效率與公平之間實現有機融合

數字經濟驅動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是提升產業鏈現代化水平的重要渠道，治稅規則的優化是強化這一渠道的重要力量。短期而言，數字經濟交易過程同時包含商品銷售與服務提供，存在業務類型難以厘清的問題，給確定收入性質與計征標準帶來困難。同時，產業間融合也提高了生產經營環節辨識分解的難度，弱化了按不同環節計算增加值以及道道征收、鏈條抵扣的增值稅征管模式的有效性。長期而言，產業間特征趨同與功能融合趨勢，同增值稅按行業確定收入性質和稅率的方式不相匹配，而對制造業和服務業有所區分的稅制，也不利于二者進一步融合，弱化了稅制結構的科學性。基于此，為增強稅收對產業融合的有效監管和有力支持，治稅規則短期內應當積極劃分產業運行業務類型與環節，以匹配現行稅制，同時進一步簡并增值稅稅率，完善抵扣鏈條以強化稅收中性。因此，應當對稅制結構和相應稅率給予調整，平衡制造業與服務業治稅規則，將效率與公平有機融合，進而加深治稅規則與產業融合的契合度，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

3.產業體系數字化優勢形成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賦能要點，搭建激勵導向稅收政策體系

現代財稅體制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現代國家治理相匹配，要求稅收更好地服務于我國宏觀發展戰略。產業體系數字化智能化，是以高質量供給創造有效需求，在我國產業發展中占據重要地位，成為稅收治理的賦能要點。稅收對于產業鏈供應鏈的調控作用，為精準賦能產業發展提供了政策工具。

（1）強化數字領域關鍵核心技術政策，突破產業體系發展瓶頸

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是構筑產業升級優勢的重要動力，把握全球數字經濟基礎前沿領域和我國數字技術薄弱環節成為稅收施策的前提，加強數字領域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創新能力成為稅收治理的目標。一方面，當前我國在一些基礎性、關鍵性數字領域的核心技術攻關能力不足，關鍵工業軟件、底層操作系統、嵌入式芯片等技術被發達國家壟斷，產業鏈供應鏈受制于人的局面尚未根本改變。因此，基于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目標，如何實現數字領域的核心技術突破成為稅收激勵政策的關鍵點，這要求在與宏觀政策導向保持一致的前提下，厘定數字關鍵核心技術項目，給予針對性優惠政策，以提升市場投入意愿；另一方面，數字技術基礎研發能力是應用能力和創新升級的基石。作為創新的重要主體，當前企業基礎研究投入能力不足、基礎研究投入依賴中央財政、企業等社會力量參與不夠，制約了創新效率的提升。財政與稅收作為引導社會財富力量的重要載體，應當在提升企業數字領域基礎研究投入上發揮更多作用，激發企業基礎研究與應用研究投入熱情，深化政產學研企協作攻關，為數字技術創新帶動全產業鏈升級奠定扎實基礎。

（2）錨定產業體系數字化賦能要點，優化政策環境激活產業升級新動能

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要求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圍繞產業體系數字化發展，優化稅收治理環境成為稅收治理服務現代化產業體系構建的必要舉措。在數字技術飛速發展的背景下，數字產業能力的提升有助于產業體系形成輻射作用，在推動衍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激發經濟活力的同時，支撐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帶動實體經濟提質增效。因此，應當優化數字產業生產、流通、消費與稅收政策的組合，依據數字產業技術風險投資特征以及成果轉化時滯，給予針對性稅收激勵政策。在發展數字基礎產業、數字優勢產業、數字未來產業以及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過程中，加大稅收參與力度，依據包容審慎原則，對衍生的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給予支持以培育發展優勢。

作為實體經濟的主體和現代化產業體系的核心內容，制造業數字化升級對于培育產業體系數字化優勢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面對我國制造業“兩端擠壓”情況，稅收政策應當發揮積極作用，推動制造業技術改造更新，降低企業在先進數字技術、設備和產品應用過程以及生產環節數字化聯結過程的風險成本，推進傳統制造向數字制造、智能制造轉型，提升新時期制造業競爭力。另一方面，數字經濟賦能下，制造業企業之間由簡單競爭或合作關系走向以平臺為主導的企業群落，產業生態和虛擬集聚的新型連接特征凸顯。因此，加強工業互聯網和大數據平臺建設，是拓展制造業企業數字化發展空間的重要舉措。稅收政策應當積極支持廣大企業上云上平臺，促進互聯網平臺、行業龍頭企業等共享數字化資源能力，協助推進傳統企業和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提升整體發展效率。

4.產業體系數智化升級要求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提供長效支撐，構建信任合作治稅機制

產業體系數智化升級過程衍生多元化治稅需求，治稅機制亟待調整，以提供長效治理支撐。治理能力提升是營造信任合作治理氛圍、樹立正確稅收價值觀的基石，也是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重點內容。現代稅收治理應當對產業體系數字化運行過程中產生的新現象、新問題給予有效回應，平衡產業主體納稅遵從度與滿意度之間的關系，構建理念更加先進、流程更加規范、監管更加高效、安全更具保障的信任合作治理機制，形成稅收治理服務產業體系優化的長效保障。

在稅收治理理念方面，數字經濟產業鏈不斷擴展延伸，引致業務參與主體與業務類型趨于多樣化，納稅主體與納稅需求也趨于多元化，加之新時期納稅人權利意識、公平意識的不斷增強，客觀上要求現代稅收治理更加注重納稅人、繳費人的實際體驗與個性需求。稅收治理伴隨產業鏈供應鏈各節點全流程，與各運行環節和主體緊密相關，因此將效率與公平的稅收治理理念融入稅治實踐，有助于提升納稅人對征管行為的內在認同，構建和諧互信的征納關系。

在稅收治理流程方面，治稅流程規范性能夠影響納稅人遵從意愿，而法治是規范的根本保證。面對數字經濟對產業運行帶來的復雜影響，加快推進現代稅收法治進程是穩定納稅人預期、營造良好稅收環境的關鍵一環。這不僅要求現代稅收法治體系依據紛繁復雜的數字經濟實踐，為產業體系提煉稅收規范尺度標準，還要求現代稅收法治建設服務于產業鏈供應鏈，保障其順暢運行，同時協調多元主體權利義務關系，通過稅收立法執法司法的流程規范，帶動納稅人遵法守法，以法定原則的落實助推效率原則與公平正義原則的實現。

在稅收治理監管方面，稅收治理對產業活動的有效監管是進一步給予其支持的必要基礎。數字技術在為產業發展賦能的同時，也為監管技術的升級提供了新契機。通過稅收監管技術的數智化升級、監管主體的多元化協同、監管方法的多樣性組合，能夠獲取真實完整的涉稅信息以搭建納稅人畫像，明晰納稅人權利義務，增強全產業鏈數字化運行過程的納稅行為識別，為稅收政策施行提供財力基礎、擴大實施空間，并為稅收在產業鏈上的精準施策提供技術支持。

在稅收治理安全方面，數據是數字經濟背景下產業體系價值創造過程的核心要素，數據安全問題構成現代稅收治理的重要議題。企業生產經營過程、產業鏈上的價值流轉過程，以及消費者購買過程均會形成大量數據。數據作為企業一項核心資產具有重要性和敏感性，數據安全對于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因此，稅務部門在征管流程中對接企業數據時，應當以合法使用、保護納稅人涉稅信息為準則，以制度和技術合力確保數據全生命周期安全，增強納稅人信任度與滿意度，構建和諧穩定的稅收征納關系。

四、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視角下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戰略取向

稅收治理對于國家治理具有基礎性、支柱性和保障性作用，現代稅收治理體系的建設應當加強同經濟社會發展現實和現代國家治理的匹配。本部分遵循數字經濟參與產業體系運行的規律，對數字經濟稅收治理體制、制度、政策、征管等層面的現代化轉型進行總體布局，助推數字經濟稅收治理體系進一步完善。

1.推動稅制體系轉換升級，夯實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基礎

（1）強化數據要素稅源管理，構筑稅收治理的基礎支撐

數據要素參與產業運行的價值生成路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數據要素的稅源創造能力和利益分配結構，亟需稅制體系的優化升級予以應對。為此，須加快推動數據要素市場培育，建立健全數據相關交易的市場規則、權屬關系、定價機制，為確定數據相關稅收權利義務奠定基礎。在數據確權與數據安全層面，產權明晰和收益確定是數據要素課稅的前提基礎。可依據數據要素價值形態來源主體、使用方式和應用場景，精細化劃分數據分類分級標準并細化類型，探索數據分類分級確權授權使用機制。在數據流通與交易層面，須健全數據要素流通交易的法律規則，為數據要素交易提供法律保障。應優化數據流通交易環境，依據企業、政府、社會組織自身特點建設數據交易平臺，盡快完善反不當競爭、數據治理等相關法律法規，以應用場景為導向，建立數據要素流通準入、流通管理、流通跨境等相關規則。在數據要素定價層面，須構建公平與效率并重的要素定價體系。這要求依賴數據本身的飽滿程度，以數據標準度、承載量、集中性等指標進行估價，同時依據商品應用場景、服務水平、目標利潤構建多維價值評估標準體系。此外，還要促進稅源的有效獲取與高質量管理，為充分發揮稅收調節職能提供堅實支撐。

（2）優化調整稅制形態，加深價值創造數字化過程的稅收嵌入

在稅種設置方面，數據要素參與價值創造過程，產生數據相關課稅對象與稅種調整的需要。在短期內，可以通過擴充稅制要素內涵，將數據要素及其產出并入現行稅制體系，如推動數據資產入表、擴充無形資產與服務內涵等。在長期，可以依據數據要素參與生產、再分配、使用、積累環節的特征，研究數據流轉課稅的可能以推動稅制創新。蔣震：《稅收制度與市場分工：理論視角與邏輯建構》，《財政研究》2022年第10期。在納稅人結構方面，數字時代產業鏈供應鏈具有需求導向特征和市場分工特征，引致自然人深度參與價值共創。互聯網零工經濟、共享經濟等新業態對自然人的廣泛包容，也強化了自然人在稅收治理中的地位和作用。因此，在平衡企業與居民關系的過程中，針對納稅人結構變化、以拓寬現代化稅制同居民個人的對接渠道為目的、圍繞居民強化稅制設計成為稅制體系建設的重要方向。

在治稅環節方面，面對價值網絡與價值多向動態特征對增值稅制度形成的挑戰、企業競爭力提升的需求以及區域間治稅協調的需要，調整稅種結構與征管規則，以推動征稅環節由生產環節適當下移，更加符合產業體系數字化價值創造與流轉過程需要。在稅收實施形態方面，增強稅收施策的鏈式思維和系統思維，是優化施策形態的重要方向。數字經濟推進強鏈補鏈，能夠增強稅收政策沿產業鏈供應鏈的溢出效應。因此，稅務部門應當結合上中下游企業性質，充分考察不同種類稅收政策沿產業鏈供應鏈的傳導機制與特點，增強對稅收政策直接和間接效果的把控，同時從產業鏈建設視角統籌協調政策運行，進一步增強財稅政策對產業鏈補鏈、固鏈、強鏈的支持作用。

2.把握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方向，維護產業關系生態的平衡穩定

（1）提升治稅規則包容性，協調數字產業與傳統產業稅收關系

以稅收關系協調推動數字產業化與產業數字化協同并進，是治稅規則效率與公平的重要體現，要求治稅規則囊括數字經濟范疇以提升包容性。首先，數據資源流通共享是充分發揮其技術經濟特征、推動產業體系生產效率提升的關鍵。因此，稅收應當發揮調控作用，強化企業數據資源開放共享激勵，增強數據要素供給質效，如可以探索“以數抵稅”方式，依據數據數量或質量對企業共享數據所獲收益給予一定比例稅收減免，通過提高征稅力度、對企業數據資產進行價值評估、適時適度開展征稅等方式，推動數據資源有效流動，在更大范圍內賦能產業體系發展。其次，數字經濟背景下要素、資源和產品的自由流動特性與政府間稅收權益劃分規則的弱匹配，容易影響產業布局與協調發展。因此，理應優化區域間稅收分享制度，加強中央對流動性稅基的統籌能力，破除數字經濟產業鏈空間布局的體制機制障礙，提升要素資源產品在全國統一大市場流動的能力。最后，數字產業化是數字經濟核心產業，而產業數字化是我國數字經濟增長主引擎，稅收應適當降低優惠認定標準，對二者給予支持，加快完善治理規則，將其納入統一穩定的治稅框架，以維護企業與產業間治稅的公平性。

（2）推進治稅規則適應性調整，契合制造業與服務業滲透融合趨勢

數字經濟助推產業交叉滲透、融合互促，要求稅收治理主動調整，推動產業間高質量融合。對于制造業和服務業融合，制造業將服務作為投入或交易促進因素，并為服務業提供產品和技術。同時，數字經濟驅動制造業和服務業產業鏈條延伸與模式創新，帶來二者特征與功能的逐漸交融。胡樂明、楊虎濤：《產業發展戰略選擇的內在邏輯——一個連接演進的解析框架》，《經濟研究》2022年第6期。一方面，稅收政策能降低產業融合投入成本。如，在制造業服務化過程中，對其信息化智能化設備投入、研發投入等給予加速折舊、加計扣除等優惠政策，幫助制造業降低成本并提高生產效率；減輕服務業向制造業提供服務的稅負，給予生產性服務業專屬優惠政策，降低制造業購進服務投入成本，推動產業間資源技術產品交互。另一方面，完善增值稅抵扣鏈條，可增進產業間深度融合。建議進一步簡并降低增值稅稅率，完善抵扣鏈條，為產業融合提供稅收助力。同時，產業間融合要求相應稅制結構優化，以提升稅制科學性，如調整生產流通與最終銷售環節稅收比重、調整流轉稅制與所得稅制比重、探索統一的銷售稅制等。數字經濟背景下，推進制造業與服務業治稅平衡，也成為稅收協調產業關系的題中應有之義。

3.優化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政策環境，服務產業體系數字化優勢培育的戰略目標

（1）多措并舉強化政策激勵，增強數字領域核心技術創新能力

數字技術是新時期重塑產業結構、產業運行以及經濟社會發展方式的關鍵，強化政策激勵、推動數字技術不斷創新是稅收施策的重要領域。首先，結合我國數字技術薄弱環節和全球數字技術基礎前沿領域，針對高端工業軟件、底層操作系統、高端芯片、高端傳感器、人工智能算法等關鍵核心技術，以區塊鏈、工業互聯網、量子計算等前沿技術作為政策激勵重點加大扶持力度，黃永林：《我國數字經濟發展的成效與未來方向》，《人民論壇》2022年第12期。加強數字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創新。其次，鼓勵企業加大數字領域基礎研究投入力度，激發企業創新活力。針對基礎研究投入高、風險大、周期長等特點，通過對企業基礎研究投入給予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允許企業提取研發風險準備金并在所得稅前扣除等方式，緩解其對企業成本收益的制約。再次，推動產學研協同攻關數字領域研發創新，如允許企業稅前扣除資助產學研合作的研發費用，對產學研合作項目利潤給予低稅率等。李香菊、王洋：《完善我國激勵企業科技創新的稅收政策研究》，《稅務研究》2021年第7期。最后，完善數字人才培養激勵政策，加大對數字技術創新高層次人才的稅收優惠力度，如給予個稅特殊稅率或扣除項目等，切實提升數字技術人才的創新收益。

（2）全方位優化政策環境，推進產業體系數字化高水平發展

首先，完善產業體系數字化升級的環境基礎，對從事數字經濟相關新型基礎設施項目的企業，實行企業所得稅“三免三減半”政策，引導社會資本向數字經濟新基建投入。其次，著力提升數字產業競爭力。一方面，可增強對核心電子元器件等數字基礎產業、5G無線通信等數字優勢產業、元宇宙、量子信息等數字未來產業的政策扶持力度；另一方面，可針對數字企業研發創新成本風險和成果轉化時滯，給予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延期納稅、提高研發人員教育培訓費稅前扣除比例、允許研發績效獎金等按比例在個稅前扣除、為數字技術領軍人才提升扣除比例等優惠政策，助推數字產業強基礎、重創新、筑優勢。再次，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是產業數字化的重要推動力，也是稅收政策的落腳點。基于著力減輕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成本負擔層面，應當對企業數字化設備投資和設施改造以及相關專業維護費、第三方服務費給予加速折舊、稅收抵免等優惠，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職工教育經費、人才引進經費給予稅前扣除。最后，對于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等新興產業，應依據包容審慎原則給予支持，避免稅收治理過度干預遏制發展勢頭，通過全方位優化稅收政策環境，推進產業體系高水平數字化發展。

4.穩步提升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效能，回應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要求

（1）全面搭建信任合作機制，提升稅收治理質效

全面搭建信任合作機制不僅能夠為稅收治理提質增效，也是推進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的必要條件。首先，現代稅收治理理念應當進一步突出以人民為中心的思想，以納稅人實際體驗與個性需求為導向優化稅收服務，拓寬納稅人參與相關政策制定和反饋征管效果的途徑，提升稅收遵從度和服務滿意度。其次，流程規范要求稅收法治。建議以法律形式對納稅主體、課稅標準、稅收客體、征管流程、執法實踐、納稅人權利救濟和涉稅爭議解決等予以明確規定，在征管實踐中協調依法依規治稅與自由裁量權的使用，推動稅收基本法、實體法、程序法統籌聯結，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穩定市場主體稅收預期。再次，高效監管要求多元主體協同治理與征管數智化升級并舉。可通過制定數據口徑公共標準、構建統一的數據平臺、推進“金稅四期”工程建設等方式，推動部門與社會主體間數據流通，形成稅務部門精準監管、其他部門與主體協助監管、納稅主體便捷自查的稅收治理體系。最后，應穩步推進發票電子化改革，運用新一代信息技術為納稅人提供動態化、定制化綜合納稅服務，提升納稅體驗。

（2）推進多方主體治稅協同聯動，促成稅收治理精誠共治

多方協同是指基于數字經濟多元化、復雜化、網絡化的組織結構，通過資源整合、方案協商與規則制定達成協同合作，使數字經濟生態參與者、市場監管部門與稅務部門實現多元主體稅收協同共治，并實現稅收激勵與正向反饋。在傳統經濟中，政府一直是稅收治理的主體，然而隨著數字經濟不斷發展，對于“政府+市場”的多元協同治稅的需求愈加迫切。在技術層面，可運用區塊鏈技術，構建“去中心化”的稅收共治。區塊鏈技術可以確保數據傳輸加密，實現數據流通全過程公開透明，僅稅務機關擁有密鑰權限，通過鏈上審批與記錄查看涉稅數據，可增進稅收治理過程的公開與信任，真正實現各方主體信息資源的互惠共享，以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為契機推進治稅生態的良性發展。在策略層面，應建立稅收聯盟，促進稅收協同共治。首先，須厘定涉稅主體的稅收治理義務，以稅收治理現代化為目標實現稅收征管良性互動，以任務導向和責任驅動推進稅收共治；其次，須推進稅收精誠共治，在更高層次、更廣范圍推動形成多方協同治稅格局，打好稅收協同共治“組合拳”，不斷推進新發展階段稅收治理的現代化進程，促進形成“市場驅動、政府引領、企業為主、社會參與、開放互融”的稅收治理精誠共治新格局。

五、結語

錨定“繼續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總目標，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對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做出戰略部署。稅制體系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維度，新時代新征程上，推動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升級成為打造競爭新優勢，優化國家治理體系的必由之路。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深入發展，數字經濟蓬勃發展，數字技術與各行業加速融合，亟須重新審視和構建契合新經濟形態的稅收治理體系，牢牢把握數字化發展的時代紅利，扎實推進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本文圍繞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剖析了其理論基礎與轉型邏輯，進而對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視角下數字經濟稅收治理的現代化轉型方案進行了初步思考。

稅制體系屬于生產關系范疇。貫穿本文的一個核心觀點是，立足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視角，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需要加強與經濟背景和政策環境的契合性。面向數字經濟時代背景與中央戰略要求，一方面，須把握數字經濟發展的新機遇，構建契合數字經濟產業體系運行特點的現代化稅收治理體系，另一方面則應以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引導支持技術創新與產業升級，通過構建與新質生產力相適配的新型生產關系，助力與服務于現代化產業體系構建。質言之，要把握好稅收這一關鍵的新型生產關系，積極推進稅收治理現代化，為我國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設與發展創造穩定的稅收治理環境，以稅收治理現代化轉型服務于國家現代化發展戰略。

作者單位：天津財經大學財稅與公共管理學院

責任編輯：牛澤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