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近代愛國主義詩歌的思想價值

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之一，中華民族文化亦是世界文化皇冠上的一顆珍珠，光彩燦爛、熠熠生輝，并有著極強的凝聚力。正是因為中華民族文化具有極強的凝聚力，中華民族才能生生不息。在近代歷史上，愛國主義詩歌創作最為突出地表現了中華民族文化的凝聚力。中國是詩歌的國度，而愛國主義詩歌是其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愛國主義優良傳統在文學上的反映，是一份珍貴的文學遺產。今天，在理論上正確認識近代愛國主義詩歌的歷史功績與崇高地位，對于我們繼承和發揚愛國主義傳統、提高民族自信心、加強民族凝聚力、建設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具有極為深刻的意義?；诖?，本文淺論近代愛國主義詩歌的思想價值。

1 愛國主義詩歌的內涵

什么是愛國主義，簡潔地說就是對自己祖國的愛，是指個人或集體對祖國的一種積極和支持的態度，是個人所應該具有的公民道德之一。學術界曾對愛國主義進行過一場不大不小的論爭，其爭論的焦點就是歷史上愛國主義的“國”，是指今日之“國”，還是當時的“國”。如果是指今天的“國”，那么，田單衛齊、岳飛抗金就完全失去了意義。事實上，這種爭論是片面性的，不是馬列主義的歷史觀。愛國主義是一個歷史范疇，要把它放到當時特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中來考察，才能對此有更正確的認識與透徹的理解。正如毛澤東同志所說，“愛國主義的具體內容，要看在什么樣的歷史條件下來決定。[1]”可見，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產物，是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使社會分裂為階級時產生的。而階級不可避免地要消失。因此，國家也會隨階級的消失而消失。從產生到消失的整個漫長歷史過程中，愛國主義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內涵。然而，無論怎樣，那種熱愛祖國、為國捐軀的犧牲精神卻永遠是一致的。

作為一種藝術形式，愛國主義詩歌的內涵與愛國主義精神是完全相同的。因為它是愛國主義精神的藝術顯現，一個愛國主義者，或是躍馬揚刀、血戰疆場，“首身兮心不懲”；或是憂時傷國，力瘁心勞，“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或是慷慨激昂、擊節悲歌，“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譬如偉大的愛國英雄文天祥以身殉國、英勇就義，為中華民族樹立了一塊愛國主義豐碑。而他的《正氣歌》，也同樣驚天地、泣鬼神，為千秋典范，為萬世景仰！

古代愛國主義詩歌的內涵，首先是集中地表現了詩人們的憂患意識，而這種憂患意識在不同的社會現實生活中有不同的內容。例如，在升平時代則為居安思危，表現的是對祖國前途命運的擔憂、對人民的關切同情，希望統治者能勵精圖治，永葆國泰平安。概言之，這種憂患意識一是憂國，二是憂民。范仲淹《岳陽樓記》中“居廟堂之上，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之論，則是一種最好的詮釋。

其次，古代愛國主義詩歌一個重要特質就是愛國與忠君的統一?！豆騻鳌吩疲骸皣?，君一也?！惫湃苏J為，君主是國家的象征和主宰，愛國就是忠君。二者是完全一致的。故此，便有了岳飛放棄統一大業而屈死刀下的愚忠。在古代愛國主義詩歌中，這種忠君愛國統一的思想俯仰可見。當然，其中也有把愛國與忠君分離開來的，如唐代張巡在聽到賊兵言唐朝已亡、且無救兵的情況下，仍孤軍固守睢陽一年有余，直至城破被俘、慷慨赴死；宋代文天祥囚禁大都，已經投降了元朝的宋恭宗也來勸降，他依然寧死不屈，英勇就義。但總的說來，愛國與忠君的統一是古代愛國詩歌的又一重要內涵。

2 近代愛國詩歌的內涵

歷史是在前進中發展、螺旋式上升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愛國主義詩歌也同樣隨歷史發展而產生了變化。1840年鴉片戰爭使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列強入侵、內患頻仍，水深火熱的近代中國社會環境，使無數知識分子認識到封建社會已瀕臨死亡的事實，中國歷史處于最黑暗的時代。“中華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時候，每個人被迫發出最后的吼聲?！瘪R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認為：作為特殊的最高層次的意識形態的文學，一定要受經濟基礎的制約[2]。在這樣特定的歷史社會背景下，愛國主義詩歌的內涵也發生了變化，與古代的愛國主義相較，近代愛國主義詩歌有如下幾個突出的特點。

2.1“楚雖三戶可亡秦”——徹底的反封建精神。

如上所述，古代愛國主義詩歌的特點之一就是愛國與忠君的統一。在古代愛國主義詩歌中，愛國忠君的精神是兩位一體、聯系緊密的。但是忠君與愛國終究不是等同的概念，尤其是隨著歷史的發展，忠君的意識逐步淡化。鴉片戰爭之后，國家主權的淪陷、滿清政府的腐敗，使得知識分子深刻認識到封建王朝秩序已經到了末路、無藥可救。這個認知反映在詩歌創作中，表現為徹底的反封建精神，愛國與忠君分開，這種主題是之前幾千年中國詩歌歷史上未有的。這一時期的愛國詩人，大多是民族英雄、改革家、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先驅者。尤其是到了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時期，革命先驅者的詩歌反封建思想內容更是鮮明、突出。徐自華是秋瑾烈士的盟姊，于秋瑾就義之后寫了一首《滿江紅》的詞，集中表現了詩人決心繼承烈士遺志，推翻滿清政府，實現民主主義革命的雄心壯志，詞中有“亡國恨。終當雪；奴隸性，行看滅”的句子，充分表現了革命的目的與宗旨就是推翻舊世界，建立新秩序。這是一種嶄新的愛國主義精神。革命烈士秋瑾，短暫的一生留下了許多氣壯山河的愛國詩篇?！叭炭磮D畫移顏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黃海舟中，日人索句，并見日俄戰爭地圖》）“可憐大好神明胃，忍把江山付別人”（《贈蔣鹿珊先生言志》），這些詩句無不體現了她那種矢志革命的愛國主義情懷，尤其是一首《滿江紅》詞，反映了她的男女平等的思想，她號召婦女要沖破封建牢籠，徹底打破舊的觀念，去爭取女權與自由。“算弓鞋，三寸太無為，宣改革！”這的確是婦女解放運動的先聲，是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思想內容。總而言之，這一時期的愛國詩歌，絕不像歷史上的愛國詩歌，它既不是對亡去故國的感傷懷念，也不是對搖搖欲墜的封建王朝的扶持憂慮，而是要徹底砸爛這個舊世界，建立一個自由的新社會。毫無疑問，這些愛國詩篇無一不是戰斗的鼓點、革命的號角。

2.2 “國破方知人種賤”——鮮明的反殖民思想

鴉片戰爭之后，帝國主義列強入侵中國，中國社會性質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王步高先生在《論愛國主義與愛國詩詞》一文中指出：“以前歷代的民族矛盾，說到底就是漢民族內部及與各少數民族間的矛盾，而近代史上的民族矛盾則變為中華民族與帝國主義列強之間的矛盾。”矛盾變化反映到詩詞創作中就是鮮明的反帝、反殖民思想。綜觀近代的愛國主義詩人，他們本身就是反侵略戰爭的民族英雄，如丘逢甲、林則徐、鄧廷楨等。他們的詩歌創作是與時代命運緊密相關的。自鴉片戰爭之后，中華民族的每一次屈辱都激發了愛國詩人強烈的創作欲望。1840年，清政府與英帝國主義簽訂了《南京條約》，愛國詩人金和憤然寫下了《盟夷》。他懷著極為憤怒的心情，在詩中批判了清政府的賣國行為，抨擊了英帝國主義強盜行徑，全詩洋溢著濃厚的愛國主義感情。1870年天津等地發生的教案，激起了中國人民反抗，針對清政府妥協投降的態度，詩人發出了“宋金殷鑒迫，幸莫溥成功”（李慈銘：《庚午書事》）的當頭棒喝。甲午中日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戰爭……近代史上的每一事件，都激起詩人們的愛國主義義憤。現實社會中的種種喪權辱國的事件使詩人們義憤填膺、呼號吶喊。而歷史上的反帝事件也被近代詩人們借用過來，作為吟詠的題材，以古諷今，抒發自己反殖民的愛國情懷。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葡萄牙殖民者借口曬貨，強行租借澳門，為非作歹，激起了澳門人民強烈反抗，據傳有一壯士面對殖民者肆意挖掘唐墓的掠奪文物的暴行，“怒而手刃葡酋”。民族英雄丘逢甲借此題材，寫下了《澳門雜詩》：“誰報兇酋發家冤，寶刀飲血月黃昏。要攜十斛葡萄酒，來酹秋原壯士魂?！痹娙藗円藻賱胖P，塑造了不甘民族壓迫、以生命反擊侵略者的俠士形象，表達了作者對英雄的無限景仰的感情[3]。

2.3“為國犧牲敢惜身”——大無畏的戰斗精神

檢視歷代愛國主義詩歌，不難發現，這樣一種情況，盡管也有陸游、辛棄疾、岳飛等的憤然戰斗之作，但是詩歌中大多表現出來的是對故國的思念、對前途的擔憂，或報國無門，或傷時感世，其基調悲涼沉郁居多。然而，近代文學史上的愛國主義詩歌，幾乎無一不是戰斗的號角、革命的驚雷，集中表現的是詩人們戰斗到底、以死報國的決心與勇氣和對民族必勝的堅定信心。王國維稱李后主之詞是“以血書者”[4]。我們完全可以認為，近代愛國主義詩歌無不是“以血書者”，都是用自己的生命、熱血，譜寫出來的一曲曲壯烈的愛國頌歌。譚嗣同的“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膽肝兩昆侖”（《獄中題壁》）就是廣為人們所熟悉的詩句，時至今日，每個中國人讀來無不會熱血沸騰、感慨唏噓。同樣，李叔同的“度群生，那惜以肝剖！是祖國，忍辜負”（《金縷曲》）；寧調元的“鬼雄如果能為厲，死到泉臺定復仇”（《岳洲被逮時口占》）等，也都是慷慨激昂、氣貫長虹！其中秋瑾的詩歌相當有代表性，她的詩歌表現的都是以死報國的赤子之心。她的《鷓鴣天》：“祖國沉淪感不禁，閑來海外覓知音，金甌已缺總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嗟險阻，嘆飄零，關山萬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边@首詞作于她東渡日本之后，表現了詩人堅定的救國壯志和以身許國的決心，體現著時代進步的愛國精神，如春雷，震撼人心；如戰鼓，催人奮進。而且，詩人們這種戰斗精神，不只是抒發個人的慨嘆，更是面向全國人民，作革命的宣傳與鼓動，這就較之過去的愛國詩詞更具有現實意義。

陳去病在《鑒湖女俠秋瑾傳》中記敘秋瑾“每大集會……必摳衣登訪，多所陳說，其詞淋漓悲壯，蕩人心魄。與聞之者鮮不感動而繼之以泣也。”她的詞作《滿江紅》（骯臟塵寰，問幾個，男兒英哲）就是一篇婦女解放運動的宣言書，號召婦女起來革命，提倡女權，“勸吾僑今日，各宜努力”?！睹突仡^》是陳天華于日本留學時創作的一個唱本，它以唱詞的形式，號召人民團結起來推翻清王朝統治，在當時影響極大，其最后四句：“瓜分豆剖逼人來，同種沉淪劇可哀！風息神州今去矣，勸君猛醒莫徘徊！”更是慷慨激昂。這位二十世紀屈原式的愛國詩人，發自肺腑痛徹心髓的吶喊呼號，真令人“怒發上指”、腸斷魂消。

3 結語

歷史的車輪碾過了痛苦、屈辱的昨天，終于迎來了新世紀的光明。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推翻三座大山，建立了社會主義的新中國。今天，無論在哪一方面，我們的愛國主義內涵都更為深蘊。審視近代愛國主義詩歌，其中并非不乏封建糟粕。但是，我們不能超越歷史去苛求前哲，他們終究是生活在半封建半殖民的舊社會中[5]。而我們應該看到的是，幾千年來，中國文學領域中的愛國主義傳統，一脈相承、萬世不衰，一直激勵著中華民族人民熱愛祖國、赤膽忠心、團結奮進、勵精圖治，為建設繁榮富強的祖國而努力奮斗。這就是近代愛國主義詩歌的價值所在。

引用

[1] 毛澤東.中國共產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毛澤東選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6.

[2] 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 孫燕京.鴉片戰爭前后的愛國詩歌[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1990（6）：23-32.

[4] 王國維.人間詞話[M].徐調孚，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

[5] 王祖獻.鴉片戰爭后愛國詩歌勃興及其時代特點[J].安徽大學學報，1990（3）：82-87.

作者簡介：羅丹（1969—），女，湖南常德人，研究生，副教授，就職于長沙市委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