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約亨·布林克曼精力充沛地大步穿過校園,你可能會以為這是一位正趕去做心臟手術的外科醫生。說起來這也不算完全錯誤,只是布林克曼做的,并不是為一個人帶來重生,而是為德國最負盛名的大學醫院注入新的生命力。
對于現代醫學來說,柏林夏里特醫學院的規模早已顯得太小,技術也已經過時,建筑本身也太過陳舊。如今的醫學早已不再是100年、50年前那樣,甚至跟20年前也完全不同。醫院需要從根本上重新思考發展方向,這就是布林克曼面對的問題。這位建筑項目經理管理著總計66億歐元的資產,它們將在2050年前投給新的夏里特醫院。他不斷地詢問自己:未來首都中心的醫院會是什么樣子?
直到18世紀,醫院都是收容病人以及一些窮人、老人和精神有問題的人的所在。照顧他們的不是醫生,而是牧師或僧侶。病人只能寄希望于神的庇佑,而得不到有效的藥物治療。隨著啟蒙運動的興起,現代診所出現了,醫生和護理人員取代了神職人員,弱勢的求助者開始享有權利,變成了提出越來越多要求的病人。因此,對于未來的醫院來說,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未來的病人對于醫院會有怎樣的期望?
由趨勢研究員科琳娜·米爾豪森開發的四種方案展示了2030年夏里特醫學院的運作模式。受總部設在法蘭克福的未來研究所的委托,米爾豪森根據調查問卷結果,結合當前的一些實際影響因素,如性別角色的變化、工作與生活的平衡等等,為該研究所進行了預測。
在第一個方案中,醫療主要是虛擬形態的。智能手機、智能手表等可穿戴式電子設備可以跟蹤和分析人體的健康數據。有了疾病,人們首先想到的不是去看醫生,而是上網進行在線咨詢并尋求遠程醫療服務。實在需要去醫院的病人,則會隨身攜帶自己的電子病歷,病歷中存儲了所有的檢查結果,只要病人授權就可以立即共享。在聯網的病房里,病人可以實時了解自己的生命體征,獲取化驗結果。親屬和醫生能以虛擬數字人的形式探視病人,從而節約時間、免于奔波。病人對自己的病情和治療情況了如指掌,但這種模式的代價也很大:病人將處于全天候的監控之下。
第二種方案——“生活診所社區”則有效地規避了一些數字化的弊端。這一方案重點關注人與自然的關系。人們通過網絡相互聯系,但與此同時,傳統醫學和自然療法也被賦予新的活力,并與現代技術相結合。病人可以在家附近的社區診所就診,這里配備了許多醫生,病患們能夠得到面對面的治療。
第三種設想方案是“慢速診所”。和前兩種方案相比,它對數字技術的依賴更為微弱。這個方案最重要的原則是“關愛”,自我和自然處于核心地位。患者得到實地的診療,經驗豐富的全科醫生為病人們提供值得信賴的護理。整個診療服務根據病人需求量身定制,開具的藥物更多的是草藥,而不是西醫常開的藥片。醫院的各個科室及其醫生各自專注于特定的患者群體,如老年人,因此也能特別了解這些群體的需求。
第四種方案的準則是“自我優化”。在這一方案中,數字化服務在病人的診療中發揮了更大的作用。患者利用網上提供的知識,為自己制定最佳治療方案。家庭醫生依然存在,但病人僅僅通過遠程醫療的形式進行專業咨詢。醫院可以利用大量現代技術,根據患者的個人意愿定制病房,讓患者享受到個性化的服務。
事實上,以上四種方案在現實中已經得以初步實現。在韓國延世大學醫院,已經實現自動評估心率和血壓、人臉識別和樓內定位。在這個完全聯網的智能醫院中,危急的健康狀況可在早期階段識別出來。通過大樓內的追蹤系統,病人可立即被定位,并得到及時的醫療服務。

德國圖林根州的艾森伯格森林醫院則是“生活診所社區”方案的縮影。它是小鎮上的一家醫學研究中心,也是德國最大的骨科醫院。這里有酒店般的氛圍和美味的食物。在治療間隙,“房客”們可以在橡樹林中漫步。這里的房間光線明亮,透過窗子一眼就能望到外面的綠色,室內的色彩也很柔和。研究表明,這些都是促進康復的條件。這種建筑被稱為“治愈型建筑”。
位于瑞士的巴塞爾大學醫院則是“慢速診所”方案的典范。2017 年,該醫院為 65 歲以上的老年人開設了急診科。在這里,沒有使用普通的診療床,而是配備了扶手椅來給年長者檢查,以此方便老人的行動。醫院里的大屏幕讓老年人更容易找到方向,而簡單的助聽器能幫助他們更輕松地與醫生交流。

在美國蓋辛格醫療體系的診所里,米爾豪森看到了第四種方案“我的診所”的實現。醫務人員每天使用平板電腦辦公,通過平板里裝有的蓋辛格應用程序查閱病人檔案和用藥計劃。病人則可以使用患者互動系統在平板上玩游戲或看電影來調節情緒,還能閱讀自己的檢查結果,查看主治醫生信息,了解診療細節。
以上所有例子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以病人為中心。而在這一點上,一個德美聯合研究小組還要走得更遠。在其項目中,病人處于絕對中心位置。在這個項目的“患者中心”,病人不再需要從一樓的急診室上到四樓做計算機斷層掃描,再穿過無數道走廊去手術室做手術。所有的功能區和設施都集中在一棟單層建筑中,形成了一條治療路徑。病人從入口處開始接受檢查,了解自身疾病情況,然后接受藥物治療、注射或者做手術和進行術后觀察。然后,他們繼續在這里接受康復治療,身體痊愈后再從大樓的另一側出院。

這樣做首先節約了候診室和掛號區的物理空間,還節省了病人坐電梯或重復敘述病史的大量時間。然而,一個患者中心是遠遠不夠的。要滿足大量病人的需求,就必須有大量設計相同的患者中心,它們都有各自的候診室和掛號區,同時必須配備昂貴的診療設備。因此,“患者中心”雖然是一個很好的概念,卻很難規模化發展。
相比之下,另一個項目——卡塔爾的“未來醫院”則使用可擴展型模塊。開發團隊英國標赫工程公司和荷蘭鹿特丹大都會建筑事務所把重點放在項目內容的靈活性上。30個模塊排列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建筑群,每個模塊為內院和回廊構成的方形兩層建筑,各自擁有自己獨立的功能。
醫院是無障礙設計,內部環境可以通過三維打印技術變成原始森林、東方宮殿或中世紀修道院,為患者提供多樣化的療愈空間。所有模塊都可以擴展、修改和聯網,而且不需要中斷運營。自動駕駛汽車來回接送病人,食品和建筑材料可以在醫院里直接生產。所有這些都需要大量空間,這也是為什么卡塔爾的這一醫院設計方案需要63公頃的項目用地。
在一個寒冷的1月早晨,建筑經理布林克曼從卡塔爾實地觀摩該項目之后回到柏林。“這樣的設計并不符合柏林夏里特醫學院的實際情況。”布林克曼得出結論。因為它沒有90個足球場fa8e4a12bc3f83317f56da1d69ebaa7155a92f56e228c0ee937a135097312111那么大的場地,也沒有護理機器人這樣的設施。夏里特醫學院是一座有著300多年歷史的老醫院,三個分校區的建筑構成全都不同,既有列入文物保護的石質建筑,也有現代的高層建筑。除了這些客觀條件,還有無處不在的官僚主義。
布林克曼并不打算標新立異。在面對招標、設計方案被否決和預算削減等一系列問題時,他永遠從現實情況出發。布林克曼還為新的夏里特醫學院制作了一份信息手冊,直接向優秀的建筑公司宣傳醫院的招標項目。
醫院項目改造的目標是盡可能多地使用可再生混凝土和木材,擴大房間空間,加固天花板,盡可能加高樓層。同時,在條件允許的地方采用模塊化結構,使得建筑物迅速適應醫療功能,比如特護病房可以按需變成研究實驗室。目前,夏里特醫學院的病人已經可以通過應用軟件的引導穿過迷宮般的建筑內部。

數字化將給醫院帶來徹底的變化。在未來的醫院里,將配備自主運輸系統、遠程醫療和手術機器人。當然,不可或缺的還有人工智能。這就對大型服務器機房和新的基礎設施提出了要求。也許,未來的數字化醫院將擁有一個與醫院走廊平行的秘密通道,用來隱蔽地自動運輸醫院的物資,還能確保消防安全。
布林克曼充滿憧憬地看著醫院的規劃藍圖。不久之后,這里會出現一座符合所有人期待的醫院嗎?“這一點我無法確定,但我知道,如果一切順利,在新的夏里特醫院,未來的醫學將擁有足夠的空間。”布林克曼說。
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