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動員的成效研究

標語口號作為一種宣傳工具，已經成為中國共產黨動員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在抗美援朝運動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1950年11月2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提出“以志愿方法抗美援朝保家衛國”，自此“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口號逐漸進入公眾視野并開始大范圍傳播。這簡單的八個字不僅集中表達了中央的核心思想意志，也因其朗朗上口的表達而深入人心。全國各地紛紛響應號召，抗美援朝運動如火如荼展開，由此彰顯了標語口號在政治運動中所發揮的重要力量。筆者聚焦于這一歷史現象，分析了其宣傳主體、受眾目標、作用機制以及產生的實際影響，旨在揭示標語口號在政治動員中的策略運用及其在特定歷史背景下產生的社會效應。

“標語”與“口號”在《辭海》中的解釋反映出它們在實際應用中承載相似的傳播和動員功能?？谔栔敢环N為了達成某個目標或完成某項任務而創造的，具有激勵和號召性質的簡短而明確的語句。而標語則表示以精煉的文本形式呈現，旨在發揮宣傳和激勵作用的文字。由此可見，兩者均以特定目的為核心，以其特有的鼓動性和簡練性為顯著特征。不同之處在于“標語”呈現為文字，而“口號”多用于口頭表達和呼喊。事實上，在具體運動中，標語口號一旦形成，便會融為一體、難以區分。因此，本文將標語和口號一并進行闡述研究。

一、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動員的緣起

標語口號作為一種重要的宣傳方式歷來都備受重視。列寧曾專門寫過《論口號》一文闡述了口號在歷史變化時期的重要作用。一些學者指出：在中國，每逢重大活動、關鍵事件或重要節日，黨和政府以及社會有關部門都會發布口號。一些社會政治學者甚至認為其構成了運動“最基本的動員要素”。那么，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標語口號為何成為抗美援朝運動中一種最為普遍而又重要的宣傳方式呢？

（一）中國共產黨政治動員邏輯下的必然選擇

事實上，標語口號在中國有其深厚的歷史根源?！墩撜Z》有言：“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近代社會以來，標語口號逐漸成為政黨政治的產物，資產階級改良派和革命派都提出了順應其政治目的的口號。但此時口號的使用仍處于一種自發狀態。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標語口號逐漸作為一種重要的宣傳動員方式，有學者認為“它是意識形態推動社會動員的器物性承載者”，不難看出，標語口號與政治動員存在著不可分割的聯系。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標語口號在群眾運動中便展現出巨大力量，安源路礦工人在罷工時提出“從前是牛馬，現在要做人！”的口號。這不僅極大調動了工人積極性，也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共鳴和支持。隨后毛澤東同志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明確指出了政治口號的重要作用。此時黨內已經意識到了標語口號在政治宣傳中的作用，并開始在革命實踐中主動運用。1928年，中國共產黨提出了16條政治口號，并指明了運用方法。這表明，中國共產黨在革命低潮時期，能夠根據形勢變化自覺運用口號這一宣傳工具，并對其目的和使用規則有了較為成熟的認識。此后，標語口號作為一種獨特的動員形式在黨內逐漸得以確立，并在不同階段廣泛使用。

抗美援朝運動初期的主要動員目標為：使全體人民準確理解當前形勢，并樹立必勝的信念。按照中國共產黨的動員邏輯，要達成這一目標，首先要確立方向、凝練口號。因此，可以認為，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的運用也是黨內使用標語口號進行宣傳動員的歷史邏輯在新形勢下的延續。

（二）標語口號本身具有不可替代的優勢

首先，標語口號契合民眾認識水平。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國面臨著人口素質普遍偏低的問題。據統計，當時國內文盲比例超過了80%，在鄉村地區，這一比例甚至達到了95%以上。在這種情況下，僅僅通過講道理使民眾理解當前形勢并不是最佳方式。而標語口號則可以直接面向群眾，使其短時間內受到影響。標語句子結構簡單，表意通俗易懂能夠使抽象的道理簡單直觀化；口號通過口口相傳的形式進行傳播，對受眾文化水平要求更低，且易于入腦入心，切合群眾生活實際。因此，標語口號往往是進行動員的基礎手段。

其次，標語口號具有情感鼓動性、易于傳播。在動員的過程中，動員主體首先作用于受眾的非理性因素，使其在情感的調動之下參與到具體活動中，進而提高認識。一些學者指出：標語和口號“最能直截了當地打開人民的心靈，取得群眾的贊同”。在運動中，標語口號往往隨處可見，這些熟悉的詞語反復在人們面前出現，其具體內容也便在不知不覺中由眼入心，而標語中的內容，也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民眾的認識。

因此，面對抗美援朝運動初期動員任務較為緊急、涉及人員范圍之廣、受眾文化水平相對低下等現實狀況，標語口號便成為當時自然且必要的選擇。

二、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動員的主體、對象及途徑

從傳播學角度看，標語口號作為一種傳播行為是傳播主體在特定歷史條件下按照一定階級的社會要求借助一定的傳播媒介對傳播對象（客體）傳遞信息并實施教育的過程。因此動員主體、動員對象以及動員途徑也是動員過程中的主要考察因素。

（一）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動員的主體

宣傳主體作為標語口號動員的“第一個環節”具有重要作用，往往掌握著標語口號的“主導權”。在抗美援朝運動期間，標語口號的宣傳主體主要包括中央和地方黨政領導機構以及地方基層宣傳組織。

首先，從中央到地方建立了專門的領導機構。1950年，“中國人民保衛世界和平反對美國侵略委員會”正式成立，作為擔任了全國性抗美援朝運動的指揮中心，負責頒布指導政策并指明行動方向。一些政策性的標語口號便由此而發布開來。在抗美援朝總會的統領下，各?。ㄊ校┭杆俪闪⒘丝姑涝謺撠熃M織和指導當地的宣傳工作。在這種統一的組織架構下，這些機構運用多種宣傳方式，通過發布通知、動員群眾等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愛國運動高潮。各地黨委進而根據具體工作的推進情況發布新的政策口號。

除中央和地方黨組織統一領導外，各地還建立了基層群眾動員隊伍，這支隊伍對于抗美援朝運動的宣傳工作起到有力的促進與支撐作用。如宣傳員通過通俗易懂的語言將黨的方針政策向民眾進行宣傳，報告員則定期向群眾做時事、政策等方面的報告。兩者有固定的分工。此外地方建立了相應的宣傳隊，通過組織學生、工人、基層黨員干部等下鄉向人民群眾宣傳相關方針政策。這也使得地方的宣傳工作逐步深入、細致。

（二）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動員的對象

宣傳對象是傳播過程的最后一個環節，也是標語口號的直接作用者。概括而言，在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的動員對象主要包括黨員干部群眾以及普通群眾。

內部宣傳是黨的宣傳工作中的關鍵部分。在抗美援朝運動初期，部分黨員干部認識水平還有待提高，對出兵援朝的必要性和美帝國主義的認識存在誤區，甚至在執行任務時心存疑慮，因此，加強黨內動員，提高思想認識極其必要。普通民眾的思想認識亦不統一，有相當一部分人存在消極的心態反映，軍隊內部的戰斗觀念都有了明顯淡化傾向。也有很多群眾出現嚴重的不安情緒，甚至懼怕“積極援朝引起戰爭”。

針對這種狀態，抗美援朝運動在開展的不同階段提出了不同類型的標語口號。動員初期的口號往往和相應的大會、活動等相結合，以調動情緒、易于呼喊為主，有時人民群眾自身也會喊出表現個人意志的口號，如“為前線貢獻一切！”“把敵人消滅干凈！”等。隨著援朝運動的深入，為了將抗美援朝運動與當地狀況和當前工作緊密結合，各界結合具體的生產實踐提出了不同類型口號。如針織、織染業倡導“生產一定要達到質的堅固，量的增多，節約原料，保護器材”；機制面粉業和糧食業提出“保證充分供應糧食，不套購，不摻假，不投機居奇”等。

（三）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動員的途徑

宣傳途徑是中國共產黨運用標語口號進行動員的中間環節，宣傳途徑是否適當、宣傳方式是否多樣，在客觀上對宣傳效果往往有重要影響。在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的主要動員途徑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通過運動進行傳播?？姑涝\動期間的宣傳動員實質上是通過一系列群眾運動來實現的，這些活動中產生的標語口號在長期內廣泛傳播，成為動員的重要工具。自1950年起，全國范圍內廣泛開展了和平簽名和愛國公約等活動，各地積極響應。群眾結合實際情況制定了相應的愛國公約，并形成口號，具有強大的號召力量。此外，在各地進行的游行示威活動中，標語口號產生了強烈的視覺和心理沖擊。據報道：天津市在一次示威大游行中，四萬二千九百余工商業者莊嚴參與，無數寫著誓言的標語和口號牌高高舉起，展現了民眾的團結意志。同時，一些機構圍繞抗美援朝主題召開動員大會，在會上也喊出了響亮口號，振奮人心。

第二，通過日常媒介進行傳播。標語口號傳播速度快，制作成本低，可依托的媒介豐富。在抗美援朝運動中，社會各界廣泛利用日常生活中的各類物品作為宣傳工具。在公共空間，標語和口號被廣泛張貼于街道、小巷，以及商店和住宅的顯眼位置，直觀地傳達了民眾對美帝國主義的憤慨情緒。此外，各行業人士創造性地利用身邊資源傳播標語口號。如郵電總局要求各地郵局將宣傳口號印制成小紙條分發給寄信人，以便他們將這些口號連同郵票一起粘貼在郵件上。在上海，國際電臺工會和國藥業的職工們在電報紙和藥品包裝上印制了反對美國侵略的宣傳標語……這些媒介的使用不僅多樣化了宣傳形式，也加大了政治信息的傳遞力度。

三、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動員所取得的成效

在抗美援朝運動中，標語口號所發揮的作用不可忽視。它們不僅作為傳播信息的媒介，也通過簡潔有力的語言，迅速傳達了運動的核心理念，更起到了動員和鼓舞人心的作用。通過這一方式，激發了群眾的愛國情感和參與熱情，也提升民眾的政治意識。具體而言，其成效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以中心工作為主體保證了黨的方針政策的落實

無產階級要通過其政治組織來實現對全國各革命階級的政治領導。但如何完成這一過程？毛澤東同志指出：“首先，是根據歷史發展行程提出基本的政治口號和為了實現這種口號而提出關于每一發展階段和每一重大事變中的動員口號?！币虼耍瑖业恼吆椭笇г瓌t常通過精煉的標語和口號來進行傳達。這不僅突出了中心工作，也使黨的政策以簡明的方式得以迅速傳達。

1950年11月4日，中國共產黨攜手各民主黨派共同發表宣言，號召“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隨后各省開展了相應的宣傳教育活動，并創造了具有地方特色的口號。江西省將11月定為抗美援朝運動月，并將該運動與保衛土地改革成果相結合。1951年10月，毛澤東同志發出“增加生產，厲行節約，以支持中國人民志愿軍”的號召，各地由此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增產節約運動。這種“口號型政策”不僅確保了中央意圖的快速傳達和執行，也在實踐中成為各地活動的指導標準，確保了正確的政治方向。在一些活動中，口號也起著方向引領的作用。如在學習活動中，匯文教職員圍繞其提出的“學好、教好，就是愛國”的口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學習熱潮。這不僅深入探討了美國對中國的侵略歷史，也引發了師生的自我反思。

（二）以情感動員為突破調動了人民群眾積極性

標語口號的一項核心特征在于其激勵性，它們以凝練的文本形式直接觸動人心，因此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激發群眾的情感共鳴。同時，標語口號以其簡潔明了的特性，迅速穿透信息接收者的心理防線，實現對目標受眾情緒狀態的快速調動。如各地在進行游行示威時，往往會呼喊口號以鼓舞士氣，并帶動同行者加入隊伍。在進行學習和控訴會之后，大家也會不自覺喊出口號。這一方式可以在短時間內凝聚人心，廣泛調動參與者的積極性并使力量達到高潮。

調動情緒是進行動員的第一步，但僅依賴于短暫的情緒反應并不足以實現長期目標。在此背景下，口號的制定在一定程度上充當了行動的“行動指南”，將群眾的決心轉化為具體可行的行動方案，從而延長了情緒的持續效應。在動員會議和討論之后，各地通常會將群眾共識的意見通過標語口號的形式固定下來。這種做法具有雙重作用：一方面，當群眾再次接觸到這些口號時，能夠喚起他們最初的情感體驗和激動時刻的記憶；另一方面，這些確定下來的口號作為行動的指導原則，為后續行為提供了明確的導向。通過這種方式，標語口號不僅在情感上產生即時影響，而且在認知和行為層面上發揮了持續的引導作用，實現了從情緒激發到行動落實的轉化。

（三）以價值塑造為核心提高了人民的認識水平

抗美援朝運動中的動員絕不僅限于簡單的戰爭動員，其核心目的在于將這一運動的目標告訴人民，使其明晰抗美援朝與自身的關系，從而提高人民的認識，這也是對于民眾進行政治價值塑造的過程。

具體到標語口號而言，標語口號絕非簡單的文字組合，每一條標語和口號都承載一定的政治思想，對受眾具有特定的政治指導作用。有效的口號能夠促使民眾在理性認同的基礎上內化政治思想，并將其轉化為行動。例如，“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這一口號明確了政治任務，厘清了“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一基本問題，更表達了“抗美援朝”與“保家衛國”的內在一致性，強調了國際主義與愛國主義的結合，引導民眾形成統一的政治認同。再如中央提出的“仇視、鄙視、蔑視美帝國主義”的口號，表達了不同的情感層次，對應于不同的認識水平?！俺鹨暋币辉~，指出了對于美帝國主義的基本情感態度，幫助人民認識到了戰爭的侵略性、非正義性，調動民眾的仇恨情緒。“鄙視”一詞表示在對美帝國主義行為有一定深入了解后對其“看不起”，因而有效克服“崇美”心理?！懊镆暋眲t更為深刻，通過學習理解帝國主義的垂死性、“帝國主義是紙老虎”等，從而在思想上意識到人民戰爭的偉大，增強必勝的信念。這一口號僅用簡單的3個詞表明了運動的核心目的，不僅有深刻的內涵，也為實踐提供了指導?？梢钥闯?，標語口號通過將個體與集體、個人與國家乃至世界聯系起來，超越了抗美援朝戰爭動員的單一目標，從而實現了對民眾國家意識、階級認同、民族認同等政治理念的重塑。

四、結語

任何一個時代都需要有精神支撐，標語口號是歷史條件的產物，不僅折射了不同歷史時期的風貌，也為我們展現出那一段崢嶸歲月，產生了震撼人心的力量。但正如“每一個硬幣都有兩面”，標語口號在宣傳過程中存在一些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它以簡單的語言代替了背后深刻的思想內涵，因而在傳播過程中容易停留在口號本身而出現形式主義的傾向；同時，由于受眾情緒具有短暫易變的特征，單獨使用標語口號難以進行深入持久的動員；此外，標語口號的簡練性決定了其無法在一句話內涵蓋所有條件，因此缺乏目的性，不能以此作為統一要求。因此在宣傳過程中，應當合理把握其特點，將標語口號與其他宣傳方式和具體的實際活動相結合，實事求是，最大限度發揮其優勢。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