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入口的鄭成功父子

2024年的8月28日，是民族英雄鄭成功誕辰400周年。

題材的最初靈感來自跟一位以“斜杠”著稱的學者朋友的閑聊。他很興奮地跟我聊起有關“國姓爺”——鄭成功父子的傳奇人生。在“龍門陣中”，我從漫不經心到大為震驚——這一對父子的人生里，居然有這么多不可思議、仿佛“歷史穿越者”的奇特元素。

畢竟在相當長時間里，在我心中，“國姓爺”的形象就是教科書上那個收復臺灣的民族英雄。其巍巍然也，然讓人敬而遠之。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開始在史料中尋找和爬梳，故事漸漸浮出，劇情也越來越有趣。

在鄭氏父子身上，交織著我一直關心的一些重要問題——關于“東方遇見西方”，關于東西方在何時“大分流”，關于“工業革命”為何發生在歐洲，關于近現代化轉型，關于東亞儒家文化圈生態之異同等等……

相比囿于儒家忠孝節義觀、一生都消耗在反清復明事業里、精英色彩濃重的鄭成功，其父鄭芝龍則有更多來自社會底層的生猛鮮活與圓融狡黠。

這個海盜出身的梟雄，人生劇本像極了熱門穿越劇里的大男主—— 一個出身卑微、容貌英俊、頭腦聰明的少年，憑著智謀和勇毅，如賭徒一般抓住天上掉下來的運氣，從一個跑海上貿易的押貨小伙計，一躍而成為東亞海域上最大海盜集團之一的當家人。

他人生中的另一步大棋是接受晚明王朝的招撫，進入體制內，成為朝廷“以寇制寇”策略的一部分。與此同時，他也借助官方身份為其庇護，繼續發展、壯大其海上帝國的勢力，成為環中國海數十年的真正王者。

鄭芝龍的經歷相當斑駁，富有國際色彩：他少年時闖蕩澳門，當過葡萄牙商人的“閩攬”（代理），做過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通事”（翻譯）；娶了日本太太，在澳門、日本、臺灣、馬尼拉等地都有過生活和貿易的經歷；他與日本江戶時期的德川幕府和地方大名打過深入的交道。

此外，他身邊長期雇有一支特殊的黑人洋槍隊作個人安保。他還一度計劃把自己最寄予厚望的長子鄭成功送到海外留學，去學習荷蘭人的軍事技術和歐洲禮儀。

作為一名生意人，鄭芝龍的世界觀相當務實且“現代”：他在中西方第一場取得大捷的海戰（廈門金鑼灣海戰）中把荷蘭人打得一敗涂地，然后迅速、主動地與對方修好——“互市”本來就是互利之事，大家有生意繼續做嘛。很可惜，明清兩朝的統治者對此都無法理解。

在他身上，你看不到“零和博弈”和所謂“華夷之辨”的執念——無論在早期做海盜時與明王朝還是后期與荷蘭這樣的西方闖入者，他跟對手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妥協，談判，然后重新合作。雙方既是合作伙伴，又是競爭對手。

這些與時代迥異的特質和能力，使他得以在明末清初作為民間海商勢力崛起，成為能與朝廷、其他海盜集團、荷蘭殖民者博弈的一方勢力。他成了其中真正的贏家，無論是商戰還是軍事戰爭。

然而，這樣一位玩轉多方的精明實力玩家，命運在他降清之后急轉而下，以命喪菜市口（一說）為故事終局。時也，運也，命也。

囿于篇幅和時間，行文匆匆。等得閑再來好好擺這一回龍門陣，關于我們的過去、今天和明天。

我有故事，你有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