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葛蘭西(Antonio Gramsci,1891-1937)是意大利共產黨的主要締造者之一,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他的一生致力于意大利無產階級革命斗爭。圍繞領導權,葛蘭西對實踐哲學、市民社會等理論進行豐富和發展,推動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研究進程,為世界各國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提供了思想指引。
文化領導權理論是葛蘭西在認真分析了意大利資本主義社會以及對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反思后提出的理論。本文在闡述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內涵的基礎上,分析其理論的哲學基礎;探究實踐哲學、市民社會、有機知識分子和陣地戰的相關實現要素;簡要概括文化領導權理論在無產階級革命運動中對奪取文化領導權的重要作用。
1 文化領導權理論的內涵
1926年,在《關于南方問題的筆記》中葛蘭西首次提出了領導權問題。隨著革命實踐的不斷深入,西歐各國的無產階級革命屢遭失敗,而俄國十月革命卻以暴力手段取得勝利,葛蘭西認真分析了兩者的不同,將領導權的概念進一步擴充,賦予了領導權經濟和文化方面的意蘊,強調要想取得無產階級革命成功,奪取文化領導權,顛覆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是不可或缺的。葛蘭西所闡述的文化領導權理論,其核心在于強調無產階級在爭取領導地位的過程中,并非依賴于直接的暴力手段,而是通過知識分子在市民社會中開展教育活動,潛移默化地在民眾心中引發智慧與道德層面的深刻變革,改變民眾的個人行為準則,進而影響社會整體的變革。
2 文化領導權理論的哲學基礎
任何理論都不是無源之水,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不僅是各國革命運動的深刻總結,還吸收了多位西方政治思想家和馬列主義的相關思想。
2.1 馬基雅維利的君主思想
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馬基雅維利《君主論》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方面,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豐富了“現代君主”的內涵。馬基雅維利認為國家穩定的關鍵在于運用武裝力量來保證社會穩定,但其中的武裝力量應該由保衛自身國家利益的公民組成,決不能依靠他國力量的協助,否則將會對他國產生依賴性,使得在外交中出現軟弱性[1]。葛蘭西認為這位君主不是獨立的個人,而是現實背景下體現集體意志的階級政黨。
另一方面,葛蘭西充分借鑒了馬基雅維利關于君民關系處理的思想。馬基雅維利認為君主不僅要立足國家實際展開治理的具體手段,還要重視人民群眾的意見。“臨到結尾,馬基雅維利同人民結合在一起,自己成了人民。”葛蘭西認為實行文化領導權的前提,就是政黨要得到人民群眾的“認同”。但葛蘭西并不認同馬基雅維利所說的“認同”需要武力鎮壓的觀點,他認為憑借暴力取得的政權是短暫且不穩定的。因此,葛蘭西提出統治階級要想獲得長久且穩定的統治,就必須要獲得人民群眾自發、自愿地“認同”[2]。
2.2 拉布里奧拉的實踐哲學思想
拉布里奧拉關于實踐哲學的思想是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的重要思想來源之一,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方面,葛蘭西實踐哲學思想深受拉布里奧拉的影響。葛蘭西高度贊譽拉布里奧拉的哲學成就,特別是拉布里奧拉科學建立實踐哲學的傾向性研究。在拉布里奧拉的哲學體系中,實踐被視為人類一切活動的基石,規范著人們思維活動。葛蘭西繼承了這一“實踐”概念以及理論與實踐相統一的哲學傳統,強調了政治生活中意識形態的力量。
另一方面,啟發了葛蘭西關于反對經濟決定論的認知。在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關系的問題上,拉布里奧拉認為上層建筑并不是機械地被經濟基礎決定的,上層建筑作用的發生是由多方面的因素決定的,他在肯定了經濟因素的基礎地位上,更為強調了道德、意識形態、文化等因素的重要性。葛蘭西進一步發展了這一思想,認為上層建筑具有復雜性,沒有意識形態的引導和控制,物質力量發揮將不受控制,甚至會倒向另外的方向。
2.3 馬克思的意識形態和市民社會理論
馬克思主義是葛蘭西文化領導權思想的重要來源,主要包括馬克思的意識形態理論和市民社會理論兩方面。
一方面,葛蘭西在馬克思關于意識形態批判的研究基礎上,對現代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進行了深入的剖析。葛蘭西總結了意大利革命失敗的經驗教訓,認為失敗的原因主要是意大利共產黨沒有充分掌握意識形態的主動權,未廣泛地發動群眾,未構建起群眾思想陣地,忽視了意識形態對經濟基礎的反作用。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葛蘭西的文化領導權理論主要就是為無產階級奪取意識形態領導權而提出的,其在一定程度上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理論。
另一方面,葛蘭西對市民社會的重新認識構成了文化領導權理論的重要內容。馬克思將市民社會納入經濟基礎,而葛蘭西則將市民社會歸為了上層建筑的范疇,認為其是從經濟領域中獨立出來的文化和意識形態理論。但葛蘭西并沒有完全否定經濟基礎的作用,只是反對庸俗的經濟決定論,并強調了上層建筑的重要性[3]。
2.4 列寧領導權理論
十月革命后葛蘭西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列寧的影響,特別是關于領導權的概念和對領導權思想的借鑒和發展。
一方面,正確認識了無產階級領導權的概念。列寧在《怎么辦?》一文中對領導權進行了論述,他強調無產階級必須認識到爭奪革命領導權的重要性,不能將領導權落入資產階級手中。列寧強調的是一種政治領導權,認為必須依靠暴力革命來奪取資產階級的領導權,這蘊含著無產階級專政的含義。葛蘭西在列寧領導權理論的基礎上架構了自己的領導權思想,突出了文化和意識形態的作用,指出無產階級要想奪取政權就要首先奪取文化領導權。
另一方面,繼承和發展了列寧領導權思想。列寧關于領導權的概念中也包含一定的文化因素,十月革命后列寧認為俄國迫切需要一場文化革命,才能夠成為完整的社會主義國家。在此思想的基礎上,葛蘭西對文化領導權理論進行了全面完善,認為在革命之前要率先實現對市民社會意識形態的掌握,運用文化教化的形式去獲得人民群眾的普遍認同,為政治革命做好思想上的準備。
3 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的實現
3.1 奪取文化領導權的理論基礎:實踐哲學
葛蘭西的實踐哲學思想是在繼承拉布里奧拉和批判克羅齊兩人的實踐哲學思想下實現的,其主要強調了“絕對的歷史主義”和“實踐的一元論”兩個方面。
一方面,葛蘭西把哲學看成是歷史的原型,他強調以歷史的方法考察一切,這既是葛蘭西實踐哲學的態度,也是深入理解和分析葛蘭西哲學思想的關鍵方法。葛蘭西在審視既往的哲學架構以及解析哲學文本時,始終秉持一種多元化的視角,他強調任何實踐和思想的產生都離不開歷史和環境這兩個重要因素,都不可避免地處于歷史合理性之中。
另一方面,“實踐一元論”是葛蘭西實踐哲學的實質。在葛蘭西的視角下,“實踐一元論”是指物質和精神、人和自然的“對立面的同一性”[4]。由此可見,在物質與實踐的關系上,葛蘭西充分強調了實踐的突出地位,認為實踐哲學的宗旨就是改造世界,應該將人類的實踐當作本體來研究,只有通過人類活動才有利于實現理論與實踐相統一。
3.2 奪取文化領導權的主戰場:市民社會
市民社會是介于國家和民眾之間的重要領域,在無產階級革命運動中起到重要作用,葛蘭西極為重視市民社會的領導權建設。
一方面,葛蘭西創新性提出“國家”的概念。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葛蘭西創造性地將市民社會劃歸入上層建筑領域,把國家分為了政治社會和市民社會兩部分,即“國家=政治社會+市民社會”,他摒棄了政治社會和市民社會相對立的傳統觀念,突破性地將二者融合起來歸納到國家的范疇下。
另一方面,葛蘭西強調了市民社會在奪取政權中的重要性。葛蘭西從西方各國無產階級革命的失敗中得出啟示,認為其失敗的主要原因是西方國家存在一個極為穩固的市民社會,而這個市民社會中的文化和意識形態領域的認知就是資本主義國家機器發展的基礎,這使力量弱小的工人運動無力撼動資產階級對意識形態的掌控。所以必須率先奪取市民社會中的文化領導權。
3.3 奪取文化領導權的主力軍:有機知識分子
葛蘭西認為奪取市民社會的文化領導權必須要依靠廣大知識分子,引導其發揮作用。
一方面,葛蘭西厘清了有機知識分子的定義。他所說的知識分子,并不只是高學歷受過高等教育的社會精英,而是泛指一切生產、傳播觀念以及知識的人,不僅要具有專業的知識和技能,更要有獨特的文化修養和社會道德觀念。同時,有機知識分子還區別于傳統知識分子,傳統知識分子是按勞動的性質去區分,只有從事腦力勞動的人才可以成為知識分子。葛蘭西則認為任何體力勞動都存在著最低限度的技術要求,都有智力活動的參與,提出“人人都是知識分子”,但并非都具備革命性的職能,是無產階級革命的代表人。
另一方面,葛蘭西強調了有機知識分子的職能和作用。葛蘭西提出:“我們可以說每個人都是知識分子,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社會中發揮知識分子的作用。[5]”他從知識分子的社會職能出發,認為知識分子的“有機”就是強調要具有階級性、獨立性和自我批判的能力。關鍵就在于能否發揮主觀能動性,深入社會慢慢引導和教化人民群眾,改變他們長期受資產階級意識形態蒙蔽的錯誤認知,以促進革命意識的覺醒。
3.4 奪取文化領導權的主要方式:“陣地戰”
陣地戰是葛蘭西針對如何奪取文化領導權的方式而提出的革命戰略,葛蘭西認為,奪取領導權并不是一個一蹴而就的過程,資產階級統治的堅固性并不能以暴力革命的運動方式攻克,“陣地戰”的方式更適合對資產階級的文化和意識形態進行長期的進攻。
一方面,葛蘭西深入思考了陣地戰的實踐路徑。“陣地戰”是指一種向資產階級意識形態領導權發起進攻,逐個突破、圍攻作戰的戰略。通過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分析,葛蘭西認識到“陣地戰”的優勢,他認為同資產階級在爭奪文化領導權領域的斗爭,是一個長期且艱巨的任務,在西方國家即使像軍官、法官等職業也存在大量的文化和意識形態傾向,所以可以通過學校、教會等民間機構對民眾進行教育宣傳。
另一方面,葛蘭西深入分析了“運動戰”和“陣地戰”的關系。在無產階級革命中,葛蘭西認為“陣地戰”可以通過市民社會潛移默化地在多個社會組織和單位中去影響人民群眾,進而獲得人民群眾“認同”,去掌握文化和意識形態領導權取得勝利。值得注意的是,葛蘭西并沒有完全否定“運動戰”,只是方法策略上的傾向,所以他建議兩者可以相輔相成,根據不同的環境特點及其他客觀條件去使用“運動戰”和“陣地戰”。
引用
[1] 張子揚.葛蘭西文化領導權理論研究[D].南寧:廣西大學,2022.
[2] (意)安東尼奧·葛蘭西.曹雷雨等譯.獄中札記[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3] 常曉,史洋.葛蘭西文化領導權對中國話語體系構建的啟示[J].哈爾濱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3,14(2):26-30.
[4] 梁樹發.葛蘭西的實踐哲學體系——一種關于葛蘭西的馬克思主義觀的新的觀察視角[J].浙江學刊,2004(6):5-12.
[5] (意)安東尼奧·葛蘭西.葆熙譯.獄中札記[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作者簡介:萬羽墨(1998—),女,遼寧朝陽人,碩士研究生,就讀于大連海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通訊作者:邱金英(1978—),女,黑龍江綏芬河人,博士研究生,教授,就職于大連海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