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技革命視域下的新質生產力

關鍵詞 新科技革命 新質生產力 高質量發展 人的全面發展

〔中圖分類號〕Ｂ０３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０４４７－６６２Ｘ（２０２４）０７－０００１－０９

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浪潮正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影響著整個世界。“以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移動通信、物聯網、區塊鏈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加速突破應用，以合成生物學、基因編輯、腦科學、再生醫學等為代表的生命科學領域孕育新的變革，融合機器人、數字化、新材料的先進制造技術正在加速推進制造業向智能化、服務化、綠色化轉型，以清潔高效可持續為目標的能源技術加速發展將引發全球能源變革”。①習近平總書記基于對我國經濟發展現狀的透徹把握，以及對新一輪科技革命未來發展趨勢的準確研判，創造性地提出了“新質生產力”這一概念，強調通過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與產業深度轉型升級，打造集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等顯著優勢為一體的生產力新樣態。新質生產力與新一輪科技革命同為關系我國未來長遠發展的重大問題，一經提出就成為學界熱議的焦點。就現有研究成果來看，關于新質生產力的具體內涵、學理內核、出場邏輯、主要特征等問題已有大量討論，同時對科技創新在培育新質生產力過程中的支配性作用也有較高關注度。但當我們結合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時代背景來考察新質生產力的發生與發展時，這二者之間的互動路徑則有待深入系統梳理。一邊是新一輪科技革命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帶來的顛覆性改變，一邊是培育新質生產力可能釋放的巨大效能，如何實現二者的有機結合以形成相互促進、并肩發展的良性態勢是理論工作者需要高度關注的論題。

一、新科技革命為培育新質生產力賦能

新興技術對于生產力的促進作用往往是從改變生產力要素的樣態開始的。于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洪流中孕育而生的新質生產力，是傳統生產力依靠信息化、智能化、數字化的生產條件和關鍵技術的持續性創新而躍遷的結果。這其中，生產力的三大要素，即勞動者、勞動對象、勞動資料在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滲透影響下不斷優化自身樣態、豐富自身屬性，逐漸發生了相較于傳統生產力要素的鮮明質變，成為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強大動能。

１．新科技革命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更高素質的勞動者

人是環境的產物，新一輪科技革命在改變人類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同時，也在創造能夠滿足這種變化的人。在當前勢不可擋的新科技革命浪潮下，廣大勞動者正在以全新的面貌投入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洪流中去。

每一次科學與技術的革新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對勞動力市場造成沖4nl5ewXvGKKO7dMJT0IeUA==擊。隨著大量新興技術在目前生產活動中的應用，尤其是新一代智能技術在本輪科技革命中的爆發式普及，一方面，曾經機器大生產過程中廣泛存在的機械性簡單勞動逐漸被自動化流水線或智能工具所代替，機器替代人的現象愈發普遍。另一方面，得益于通用大模型的深度開發，人工智能技術的自主學習能力、自然語言理解能力、感官交互能力得到實質性提升，一大批前所未有的新興職業成為當前勞動力市場上的焦點，例如語音識別工程師、自然語言處理工程師、機器人產品經理等；同時，人工智能產品在外形上“類人化”的趨勢使得業界關于培養機器人訓練師、機器人評估師這類職業人才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國際機器人聯合會（ＩＦＲ）曾經預測，到２０２０年，機器人產業在全球范圍內直接或間接創造的崗位總數將從１９０萬增至３５０萬，這預示著每部署一個機器人將同步帶動３．６個新崗位的出現。① 雖然我們目前無法科學準確地判定機器人技術的普及究竟給勞動力市場帶來了多少新的就業機遇，但不可否認的是，智能領域的突破性進展在以極強的“入侵式”樣態取代一系列重復性、機械性工作的同時，也在刺激勞動力本身進行升級。目前，以腦力勞動為主的復雜專業勞動在社會生產中的重要性愈發凸顯，現在的勞動者需要與設備更新同頻提升個人勞動技能方能應對其功能的頻繁迭代更新。更為重要的是，在當今科技發展、社會進步的大環境下，具有較強創造性、專業性、技能性的工作不斷增加，各行各業逐漸形成了崇尚知識、尊重創新、鼓勵良性競爭的新風尚，跨學科理解能力和數智型勞動技能愈發得到重視，勞動者需要更加注重對自身的投資以保持自己在激烈市場競爭中的經濟價值。既能夠熟練操作智能設備，又具有相關領域的豐富經驗，同時還可以主動進行創造性學習的人才能夠在這場較量中取勝。為此，越來越多的勞動者開始主動學習新知識，涉獵新領域，培養新技能。可見，在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場域下，勞動者正在擺脫“螺絲釘”的屬性，并以更具主動性和創造性的形象參與到生產過程中，一大批知識豐富、眼界寬廣、善于探索、勤于創新的高水平復合型人才成為培育新質生產力的領跑者、排頭兵。

２．新科技革命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更廣范圍的勞動對象

一定程度上而言，人類能夠開發使用的勞動對象的品類反映了一個時代的生產力水平，而科技發展水平則直接決定了人類對于各類勞動對象的開發能力。傳統農耕時代，人類只能使用簡陋基礎的生產工具進行簡單勞動，能夠開發利用的資源種類屈指可數，基本上是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小農生產模式下維持生計，生產力水平較為低下。在經過蒸汽革命和電氣革命洗禮的現代工業社會，人類在機器的幫助下不僅可以實現對各類自然資源的開采與應用，還能借助先進技術開發各類二次能源，極大豐富了可利用的勞動對象品類，滿足了人類社會日益多樣化的生產生活需求，生產力水平穩步提升。而在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助力下，社會發展信息化、智能化趨勢明顯，數據、代碼等抽象的、非物質形態的虛擬要素，以及高效能、高技術含量的新能源、新材料成為能夠應用于社會生產活動的新勞動對象，為生產力水平的整體躍遷創造了難得的機遇。

以數據為代表的虛擬要素成為勞動對象是培育新質生產力過程中的顯著特點。得益于新一輪科技革命在人工智能領域的顛覆性突破，此類虛擬資源蘊藏的巨大價值得以充分利用，集中表現為數據挖掘能力顯著提升。所謂“數據挖掘能力”，即指能夠“通過特定的算法對大量的數據進行自動分析，從而揭示數據當中隱藏的規律和趨勢，在大量數據當中發現新知識，為決策者提供參考”。① 數據資源“不僅僅是關于世界的知識，更是分散的信息比特，它以數字化的方式記錄，由計算機處理，同時還具備易聚合、高流通的特性。”②智能系統對數據進行收集、分類、加工的過程亦是回應社會發展需求并產生社會效益的過程，“無數據不決策”正在成為各行各業的基本共識。數據作為勞動對象在生產活動中的應用具有兩大顯著優勢，一是數據的實質是信息的載體，這也就意味著數據本身是無處不在的，對各類數據的分析和運用是所有行業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的基礎性生產活動，新一輪科技革命在智能算法領域的重大突破為我們捕捉并處理海量數據資源提供了強大技術支持，由此帶來了極為可觀的規模效益。二是這類虛擬資源在生產過程中的應用還具備一種類似“資本商品”的屬性，對此馬克思曾解釋道：“就其余的商品來說，使用價值最終會被消費掉，因而商品的實體和它的價值會一道消失。相反，資本商品有一種特性：由于它的使用價值的消費，它的價值和它的使用價值不僅會保存下來，而且會增加。”③這樣的特性使得對數據資源的使用不僅能夠幫助生產活動突破物質資源有限性和部分自然能源不可再生的限制，同時還創造性地化解了傳統物質性資源在利用過程中效益遞減的困境。可見，數據資源在培育新質生產力過程中具備了傳統物質性資源無法比擬的優越性。

除了在數字與智能領域表現出的顯著優勢，“零碳革命”也是本輪科技革命的重要內涵。所謂“零碳革命”，即是指“以碳中和為目標的新的能源革命和生態革命，其目標是通過更加清潔的能源為人類創造一個更加適合居住的、友好的生態環境。”④在本輪科技革命中，新能源勘探技術和新材料研發能力的顯著提升為未來培育新質生產力提供了大量高科技屬性的勞動對象，例如生物質能、潮汐能、地熱能、氫能、光伏等新型能源，以及超導材料、記憶合金、光敏材料、熱敏材料等新型材料，推動我國向“零碳”的目標邁進了一大步。這些新型生產資料所具備的清潔、環保的優勢完全對標新質生產力高效能、低消耗的要求，不僅能夠有效緩解我國資源緊缺的現實困境，同時也為新業態的生成和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打開新通道。

３．新科技革命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更高技術含量的勞動資料

馬克思在關于勞動資料的論述中曾提到：“在勞動資料本身中，機械性的勞動資料（其總和可稱為生產的骨骼系統和肌肉系統）遠比只是充當勞動對象的容器的勞動資料（如管、桶、籃、罐等，其總和一般可稱為生產的脈管系統）更能顯示一個社會生產時代的具有決定意義的特征。”⑤這表明，當科學技術以物化的形式附著在生產工具上時，勞動資料能夠以更強勁的影響力作用于改造客觀世界的物質生產活動，其具體形態亦是衡量與劃分不同時代的重要參照。從這個角度來看，本輪科技革命的蓬勃發展為勞動資料帶來的革新無疑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縱觀人類使用生產工具的歷史，無論是農業社會的石器、鐵器、青銅器，還是現代工業社會實現自動化生產的大型機械，經過科學與技術（技藝）賦能的生產工具只能做到對人類肢體勞動行為的模仿或增強，而在本輪科技革命中，生產工具在智能系統的幫助下正在獲得模仿人類大腦進行腦力勞動的強大功能，人類社會逐步開啟智能時代新紀元。事實上，具有智能屬性的機械設備在生產過程中的應用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而使人工智能在現階段實現革命性突破的關鍵在于“深度學習”功能的開發。深度學習意在通過模仿人類大腦神經系統的運行特征建立機器的學習模型，并依托海量訓練數據提升智能系統運算的準確性和對各類生產生活情境的適應能力，優化智能機器在各個場景下實際使用的體驗感。埃森哲（Ａｃｃｅｎｔｕｒｅ）公布的研究報告中指出，２１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是人工智能通過深度學習在視覺和語言處理等感知能力上獲得長足進步的十年，而在未來第三個十年的時間里，基于深度學習模型指數級增長的規模與能力，智能計算機將更充分地掌握語言，并能夠更靈活地處理自然語言發布的任務，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所有行業中４０％的工作時間都將得到ＧＰＴ－４等大語言模型的協助。① 與此同時，具備深度學習能力的強人工智能系統依托高度類腦的運轉模式獲得了強大的泛化學習能力，可以根據復雜動態的現實環境自主學習、總結經驗，從而完成推理和決策。高度成熟的智能系統在生產過程中一方面表現出人類思維才具備的自主性、靈活性、邏輯性等優點，另一方面還能以嚴謹周密的數理系統規避人類可能出現的各種主觀性失誤，其“強滲透性、強時空突破性以及強鏈接性”②特質更是對社會生產全領域產生了極為強勁的輻射影響。在此基礎上，具備深度學習能力的人工智能系統使得生產工具實現了智能化、尖端化的重要轉型，生產過程得以系統性優化，供給質量得以全方位提升，各行各業生產力水平實現整體性躍遷，有利于在全社會范圍內逐步形成加速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完整生態。

總體而言，如果將新質生產力的培育比作一場遠征，那么在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助力下，高素質的勞動者和強人工智能的類腦系統象征著我們業已得到武裝的頭腦，高技術含量的新型勞動資料則代表著我們發育而成的強健的體魄，而勞動對象種類的更新、范圍的擴大則為我們提供了充足優質的動力和能量。新質生產力以生產力水平的跨越式提升為根本落腳點，這一過程必然伴隨著生產方式的徹底轉型，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的具體樣態無疑是判斷生產方式是否實現有效升級的重要參照。如此一來，經過新一輪科技革命洗禮的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就成為確保新質生產力之“質”的底氣。

二、新質生產力的培育規劃著新科技革命的未來走向

科學技術對于社會發展的現實影響最終需要通過生產力水平的有效提升得以展現。新一輪科技革命只有將研發重點與培育新質生產力這一具體目標相結合，將先進技術轉化為現實動能，充分發揮其加速社會生產的巨大功用，方能在中國大地上落地生根。以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具體要求為參照，明確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發展重點，規范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發展路徑，優化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發展環境，將成為我國構筑未來新發展格局的重要一環。

１.新科技革命的高水平推進需要注重技術之間的會聚

早在２０１３年，習近平總書記就對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發展趨勢做出深刻預判：“一些重要科學問題和關鍵核心技術已經呈現出革命性突破的先兆，帶動了關鍵技術交叉融合、群體躍進，變革突破的能量正在不斷積累。”③可見，新興技術之間的會聚融合是新一輪科技革命中實現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基本形式。恰逢本輪科技革命在我國全面展開，黨和國家適時做出培育新質生產力的重大決策進一步明確了未來深入推進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發力點。

結合培育新質生產力的現實條件來看，近年來，我國在眾多前沿領域接連實現重大技術突破，科技創新能力顯著提高，尤其是在高端電子科技、新能源、新材料以及先進制造業等方面取得的一系列重大成果為培育新質生產力奠定了必要的物質基礎。然而，新興技術的簡單疊加還不足以支撐新質生產力的形成，新一輪科技革命在未來推進的過程中應當注重不同領域之間高水準的跨界融合，以完整的技術體系充分釋放新興技術的強大效能，為培育新質生產力提供全方位技術支持。結合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具體要求，新質生產力的形成是整個社會生產活動全面升級的結果，這意味著新一輪科技革命不僅要滿足生產這一獨立環節的技術需求，同時還應當為統籌調控后續的分配環節、交換環節、消費環節提供技術支持，從而實現社會生產全過程的系統更新，最終在全社會范圍內廣泛形成符合發展新質生產力要求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因此，新一輪科技革命唯有加強各領域之間的互動合作，適時加速推動通用型技術研發，才能夠兼顧各類經濟活動需求，為生產活動各環節之間的有效連接掃除障礙。

正如馬克思所強調的：“必須把許多同種機器的協作和機器體系這兩件事區別開來。”①同一種類機器之間的簡單協作只是機械地提升生產的速度和產出的數量，而“機器體系”強調的是通過多種相關技術之間的有機結合以實現社會生產全過程、各環節之間的良好互動，從而有效提升社會生產能力，滿足多元化的社會發展需求。可以說，“單個機器”向“機器體系”的過渡正是生產力發生質變的前提，尤其是在我國科技實力顯著增強、經濟規模穩步提升的現實背景下，任何一項單一領域的技術突破都已經無法引領現階段生產力產生質變，新一輪科技革命唯有摒棄封閉孤立、自行其是的研發思路，以多學科、多領域、多技術之間群落式的協同聯動開拓科技創新的新高地，才能夠為培育新質生產力提供充足的動力和全方位的技術支持。

２．新科技革命的具體落腳點需要根據新質生產力校準

新一輪科技革命在世界范圍內逐步進入加速發展階段，其所涉領域之全面、研發內容之前沿對于任何一個國家而言都是不小的挑戰，而如何充分釋放諸多新興技術的效能則成為各個國家應對這場挑戰過程中需要重點回答的問題。新質生產力概念的提出為我國接下來有序推進新一輪科技革命破除了干擾、明確了重點、指明了路徑，即科技自主創新能力的提升應當厚植我國目前的產業基礎，服務未來產業規劃，加速推進新興技術向現實產能的轉化。

產業創新是科技創新在現實生產領域的具體表現，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相較于傳統產業而言所具備的高附加值優勢使它們成為培育新質生產力的重要陣地，也是于新一輪科技革命過程中問世的新興技術能夠落地生根，并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產生持久影響力的重要媒介。在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布局上，根據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２０２３年７月公布的數據，２０２２年我國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裝備、新能源汽車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增加值占ＧＤＰ比重超過１３％，②而“十四五”規劃和２０３５年遠景目標綱要中要求的比重則是超過１７％，戰略性新興產業目前仍有較大的成長與發展空間。關于未來產業方面，２０２４年１月１８日，國家工信部等七個部門聯合發布了《關于推動未來產業創新發展的實施意見》，其中明確規定要加強前瞻謀劃部署，全面布局以“未來制造、未來信息、未來材料、未來能源、未來空間、未來健康”六大領域為支柱的未來產業，著力打造人形機器人、量子計算機、新型顯示、腦機接口、６Ｇ網絡等具有顯著優勢的標志性產品，③搶先形成經濟發展新的增長極，培育產業體系新支柱。總的來看，新一輪科技革命在智能應用、生物技術、高端裝備、新能源、新材料等領域的深入推進無疑是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進一步壯大的重要抓手，前沿技術落地轉化率的提升將成為在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形成新質生產力的突破口。接下來，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深入推進應當厚植戰略性新興產業與未來產業之基礎，結合產業布局和市場競爭的現實需求有針對性地攻克技術卡點，助力形成以高密度前沿技術支撐的新興產業集群，通過生產能力的有效提升鞏固我國在國際科技競爭中的優勢地位，強化我國在新一輪科技革命中的先發優勢地位。

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在培育新質生產力的過程中同樣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傳統產業最不容忽視的優勢是其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展現出的“柔性”，即在面對頻繁變化的環境和外界不穩定因素的壓力時，傳統產業依然能夠保持穩定的運轉態勢，并積極響應市場需求組織社會生產。① 作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頂梁柱”“壓艙石”，傳統產業在對內穩就業、對外穩外貿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加速推進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有利于我國形成合理的現代產業結構，對培育新質生產力而言有著長足的積極影響。② 目前，我國傳統產業存在的問題集中表現為低端產能過剩和高端供給不足，在要素成本逐漸上升、資源約束日趨明顯的背景下，以新一輪科技革命助力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將成為穩住我國實體經濟基本盤的有力保障和培育新質生產力的關鍵發力點。未來，我國在推進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具體過程中，應當充分發揮智能領域在本輪科技革命中的聯動效應，完善數字化、智能化的基礎設施建設，通過智能技術的嵌入對傳統產業進行全域性、全過程的改造，依托強大“算力”為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降本提速。

新一輪科技革命作為當前勢不可擋的發展潮流，對于其現實價值的考量歸根結底要以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升為參照，而科技的創新與突破也只有轉化為現實的物質生產能力才能夠造福于民，從而得到人民群眾的認可與支持，成為真正引領時代發展和歷史進步的主旋律。培育新質生產力正處于起步關鍵期，尤其需要依靠新一輪科技革命提供技術支持，走穩第一步，下好先手棋，這必然要求前沿技術在接下來的創新與研發過程中應圍繞培育新質生產力進行布局，嚴格對照培育新質生產力在生產效率、產品質量、能源消耗等各方面的最新指標，將科技創新與戰略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相結合，將開發新動能與轉換舊動能相結合，全面提升我國產業體系的自主性和可靠性，探索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符合中國國情、解決中國問題的科技發展之路，將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效能發揮至最大。

３．新科技革命潛力的展開需要匹配科技體制的改革

英國經濟學家卡蘿塔·佩蕾絲在其著作中曾提到：“每次技術革命帶來了巨大的財富創造潛力，充分展開這種潛力需要每次都建立一套完整的社會—制度（ｓｏｃｉａｌ－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ｉｏｎａｌｆｒａｍｅｗｏｒｋ）框架。”③這表明，前沿科技對生產力的促進作用需要有與之適配的生產關系才能充分發揮，而政策制度作為生產關系具像化的表現，承載著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反作用。在當前瞬息萬變的復雜形勢下，確保新一輪科技革命穩步推進，并能夠始終服務于培育新質生產力的現實任務和社會發展大局，制度層面的同步革新勢在必行。總的來說，新一輪科技革命與培育新質生產力的有效結合關鍵在于形成科研創新、人才培養、社會環境和政府支持之間的良性體制。

其一，著力構建有助于實現關鍵核心技術攻關的新型舉國體制，重塑創新體系、保障經濟安全，建立以本土企業為主導的創新體系。④ 在當前全球經濟下行、大國競爭加劇的復雜背景下，只有強大的國家力量能夠支撐我國科研團隊和企業克服以自由競爭為基礎的市場經濟的局限性，打破美西方國家在核心技術領域的封鎖，搶占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先發優勢；也只有集全國資源、舉全國之力，才能夠推動新一輪科技革命在關系國計民生的前沿技術領域和“從０到１”的原始性創新方面實現重大突破。未來，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深入推進應在新型舉國體制的部署下，力爭在區塊鏈、物聯網、人工智能、量子計算等核心關鍵技術領域實現自主可控，增強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實力和底氣。

其二，以國家重大戰略需求為牽引，創新人才培養機制，提升人才隊伍與前沿科技發展態勢和培育新質生產力現實任務之間的適配度。２０２４年４月，廣州市發布了一份題為《廣州企業緊缺急需職業（工種）目錄（２０２４年）》的文件，其中提及的緊缺急需職業主要包括多工序數控機床操作調整工、電子專用設備裝調工等先進制智能造業職業工種，互聯網營銷師、區塊鏈應用操作員等數字職業工種，以及環境監測員、汽車零部件再制造工等綠色職業工種。見微知著，廣州市公布的急需工種實際上反映了當前全國范圍內加速構建智能化、數字化、綠色化產業體系的大趨勢，也為未來我國專業技能的人才培養指明了具體方向。在新科技革命與培育新質生產力深度交匯的歷史背景下，我們應當繼續加大在教育和人才培養事業上的投入力度，堅持多點發力，系統提升基礎教育質量，統籌推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協調發展，完善人才培養、引進、使用、合理流動的工作機制和補貼激勵政策，暢通人才培養、科技創新與社會生產之間的互動路徑，通過培育一批又一批具有前沿專業技能的拔尖人才打造適合新質生產力發展壯大的新場域。

其三，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在數字技術上的進一步成熟，數據作為生產要素創造的社會效益日益凸顯，已然成為帶動經濟發展的新引擎和指引未來經濟走向的指南針，培育新質生產力尤其需要借助大數據資源掌握市場最新動向，優化生產要素配置和產業布局。但數據作為數字經濟時代的新型生產要素，具有“虛擬性、非競爭性、規模報酬遞增、強正外部性、衍生性”①等新特質，傳統制度規范很難充分釋放數據要素的經濟效益。因此，要想充分利用數字技術的強大效能，并確保數據資源能夠存得下、流得動、用得好，必然需要進一步完善數據基礎制度建設，構建“適應數據要素特征、促進數據流通利用、發揮數據價值效用的數據基礎設施”。② 國家工信部發布的數據顯示，截至２０２３年底，我國５Ｇ基站總量已達３３７．７萬個，③網絡底座的進一步夯實和數字基礎設施的進一步完善不僅順應了社會發展數字化、智能化的趨勢，同時也滿足了科技創新前沿領域在數據資源聯動方面的需求，為新一輪科技革命的繼續深入和培育新質生產力提供了完備的基礎保障。

技術層面的革命能否帶動經濟實力的有效增強和生產力水平的顯著提升，不僅取決于技術本身，更重要的在于現有的社會環境能否有效消化新興技術帶來的巨大變革。新質生產力的培育和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推進作為未來國家發展戰略規劃同一維度的兩個不同方面，唯有進一步強化政策協同，以管理創新、制度創新全方位激發社會活力，不斷調整社會環境使之與培育新質生產力的發展目標相適應，與新一輪科技革命的迅猛態勢相適應，才能夠在全社會范圍內為二者的深度融合營造良好的發展空間。

三、新科技革命視域下培育新質生產力的現實意義

新一輪科技革命和培育新質生產力的深度交匯正在給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帶來不可估量的深刻影響，黨和國家在新一輪科技革命正處于上升期的關鍵時刻做出培育新質生產力的重大決策，充分彰顯了新時代中國共產黨人披荊斬棘的勇氣，將改革進行到底的決心，以及奉行人民至上的堅定立場。在新一輪科技革命視域下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不僅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明智選擇，是對我國產業結構的進一步優化，更蘊含著在物質財富進一步發展的基礎上對追求人的全面發展的一次有益嘗試。

１．開辟一條低代價、高質量的可持續發展道路，釋放生產力的無限潛能

生產力作為人類改造客觀世界以滿足自身需要的物質性能力，本身就具備無限發展的必然性，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不僅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更是人類社會的永恒追求。在新科技革命場域下提出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歷史任務，是黨和國家在新時代進一步貫徹落實社會主義本質要求的生動體現，為生產力的充分發展創造了極為必要的社會歷史條件，釋放了生產力內在的無限潛能。

具體而言，解放生產力與發展生產力的充分實現需要以一條低代價、高質量的可持續發展道路為支撐。所謂低代價發展，是指“以最優質態、最佳量度、最良序化，在最佳目標引導和最優模式驅動下，沿著合理的發展道路，以最少的投入和付出，最小的風險和危害，適宜的發展速度，獲得最大收益的一種發展”，①新質生產力則可謂是在新一輪科技革命語境下集低代價、高質量等優勢于一體的發展新范式。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建立在發現新知識和開發新技術的基礎上，依靠的是具有無限潛力的人類智慧，而科技革命在人類歷史上的接連出現又充分證實了人類始終滿懷探索客觀世界的求知欲，也具備破解未知難題的能力，由此，人類與生俱來的主觀能動性代替現實物質資源成為推動生產力不斷進步的內生動力。這一方面克服了傳統生產模式對于自然資源的過度依賴和浪費，依托前沿技術的持續性創新有效提升了資源的利用率、回收再利用率以及全要素生產率，是生態友好型、資源友好型的生產力發展新樣態，是現階段保持生產力發展水平的前提下能夠逐步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最優方案；另一方面，科學與技術作為源動力為生產力發展帶來的質變成為改善人民生活的金鑰匙，諸如城鄉及區域之間收入分配不平衡、優質供給匱乏、民生保障有待完善等社會結構性問題正在隨著生產力水平高質、持續、穩定的躍遷而逐步得到解決，整個社會實現長效動態優化，人民生活幸福指數持續提升。這樣一來，在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助力下，整個生產過程的系統優化大大降低了發展的代價，提升了發展的質量，生產力獲得了沖破一切障礙的內在動力，新質生產力成為新時代解放生產力與發展生產力辯證統一的生動寫照。

２．借新科技革命之勢塑造健康產業生態，打造國際競爭新優勢

圍繞新科技革命中的核心技術及其產業應用，新的世界體系結構會隨之發生變化和重構。② 借勢歷史上的數次科技革命，英美先后占據了世界權力的中心地位，時至今日，中國能否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契機，消化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巨大效能，對于我國國際地位的提升和國際話語權的掌握都具有重大作用。培育新質生產力可謂是我國應對當前復雜時局的智慧結晶。

受到新一輪科技革命和全球產業變革的雙重影響，當前國際社會產業體系建構的核心特征是產業部署明顯向全球產業鏈“微笑曲線”兩端靠攏，即向具有更高附加值的設計、研發等領域靠攏。為加速新一輪科技革命中的創新成果轉化，充分釋放科技革命對經濟社會發展的引擎作用，我國適時提出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戰略，將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作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創新成果落地轉化的第一陣地，在加速新興技術孵化的同時對傳統產業進行賦能。這樣一來，依靠“重點規劃新興產業、提前布局未來產業、轉型升級傳統產業”這一套組合拳，新一輪科技革命通過與我國社會發展實際相結合實現本土化轉型，我國產業生態得以進一步優化，產業結構進一步合理，產業核心競爭優勢進一步形成，經濟發展的韌性和抗風險能力得到顯著增強。“新質生產力”的提出展現了新時代的中國應對時代挑戰的前瞻性視野和創造性智慧，不僅凸顯了我國在新一輪大國競爭中的優勢，同時也為國際社會尤其是廣大發展中國家應對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沖擊、突破產業轉型困境、擺脫在全球價值體系中的低端定位提供了示范，為世界經濟整體復蘇注入新的動能。

３．豐富生產力的人學維度，物的豐富與人的發展達成統一

人的本質力量不僅體現在理性思維、專業技能、科學知識等物化力量上，同時還蘊藏于人的道德修養、眼界學識、舉止談吐中。物質生產活動作為人的本質力量的具像化展示，啟示我們不僅要關注人類開展物質生產活動實踐能力的高低，也應該同樣關注人類進行物質生產的具體方式是否合理，即能否在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自我之間關系和諧基礎上進行生產活動。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進步歸根結底要為人的潛能的充分發揮創造條件，使更多人能夠在社會歷史的舞臺上實現自身價值，新一輪科技革命與新質生產力的交匯恰恰為人本質力量的充分展現提供了難得的契機。

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影響范圍持續擴大，一方面，智能技術的成熟及運用為生產工具帶來的全方位升級使勞動者得以從沉重的體力勞動中獲得解放，可利用的自由時間更為充裕；另一方面，在“大科學、高技術”的社會環境中，知識、技術、技能、信息等具有較強專業性的生產要素逐漸參與到社會生產過程中，而知識的創造、技術的革新、技能的提升、信息的處理歸根結底依賴的是人的創造性腦力勞動，如此一來，個人能力的開發程度以及全體社會成員的綜合素質愈發成為影響生產力水平的關鍵因素。這也意味著，當培育新質生產力成為社會發展的主流趨勢時，廣大勞動者基于科技創新能力的主體性地位即能得以真正確立，象征其本質力量的能動創造性在生產過程中也能夠得到充分發揮。更值得一提的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內在要求充分吸收了“科技向善”的文化理念，同時，法律、制度、倫理的三重約束又將新興技術的應用嚴格限定在能夠造福廣大人民的領域，科學與技術突破物質生產層面的限制，成為改變社會結構和人類生活的力量。如此一來培育與發展新質生產力不僅能夠在最大限度上克服傳統發展模式盲目、混亂、動力不足的弊端，同時也避免了生產力進步而人民生活卻在相對意義上變得更糟的矛盾現象，物的不斷豐富和人的發展正在邁向歷史的、具體的統一，廣大民眾的生產活動得以“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變換”。①

四、結語

今天，新一輪科技革命引領的生產力變革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賦能新時代中國發展轉型，數字技術、智能技術等前沿領域與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融合正在塑造經濟社會發展的“奇點”。習近平總書記曾強調：“有的歷史性交匯期可能產生同頻共振，有的歷史性交匯期也可能擦肩而過。”②新一輪科技革命之東風是我們實現生產力躍遷的重要契機，而培育新質生產力則為我們消解新一輪科技革命沖擊、利用新興技術的強大效能提供了最佳路徑。在這樣一種關鍵的歷史時期，我們必須順勢而為、乘勢而上，“不能有任何遲疑，不能有任何懈怠，不能失之交臂，不能犯歷史性錯誤”，③真正將新質生產力與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強強聯合轉化為引領我國生產動力變革、生產方式變革、生產效率變革的方向標，轉化為促進社會發展、改善人民生活的加速器，從而推動新時代中國式現代化更好發展。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

責任編輯：王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