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注“周徵”、“周微”辨

宣公九年《傳》：“王使來徵聘。”今各本杜注作：“徵，召也。言周徵也。徵聘不書，微加諷諭，不指斥。”《傳》明言“王使”，則是周王使者來徵魯聘，不須注解，而杜注稱“周徵也”，未免詞費。清末吳慈培跋楊守敬藏日本五山版《春秋經傳集解》說：“《傳》明言王使來徵聘，《注》必解之曰‘周徵’，杜氏詞費，何至于此？”（參拙文《日本五山版〈春秋經傳集解〉考論》）顯見杜注“周徵”一定有誤，因與《傳》文不異，非注書之例。然檢寫本如金澤文庫卷子本、經注本如宋江陰郡本、岳氏本、注疏本如宋慶元沈作賓本、劉叔剛本均作“周徵也”，唯經注本之興國軍學本、撫州公使庫本、蜀大字本作“周微也”。興國軍學本為宋嘉定九年聞人模據紹興間鄭仲熊舊板修刻重鐫，撫州公使庫本，為宋淳熙間撫州公使庫刻本，蜀大字本，其名為陸心源所定，《靜嘉堂秘籍志》著錄為北宋刊，阿部隆一《日本國見在宋元版本志經部》則著錄為宋孝宗朝刊本。如此看來，在經注本時期，已經有誤作“周徵”者，而自注疏本起，則一沿此訛了。

何以知“周微”是而“周徵”非？作“周徵”不僅與《傳》文相同，也與杜注下文“徵聘不書，微加諷諭，不指斥”不合。杜注的意思是，王使來徵聘，此為國家大事，《春秋》當書于策，而所以不書者，為有諷諭之義，不明指斥魯宣公之非禮也。諷諭魯宣公什么呢？原來本年《經》首書“春，王正月，公如齊。”其下不書王使來徵聘，而書“夏，仲孫蔑如京師”，似魯不待王使來徵聘，即遣大夫聘周。其實，即使如此，也仍然顯示出魯宣公不謹朝聘之禮，不修勤王之職。公親朝齊，而使大夫聘周，誠如安井衡《左傳輯釋》說：“兩事并書，魯親與國而輕王室之意自見。所謂屬辭比事，《春秋》之教也。”魯宣公因齊惠公之力，繼弒君即位，故謹事齊，連年數朝齊，而于周王則疏矣。杜注：“徵，召也。”言王使來召，魯乃遣大夫往聘，而齊不來召，魯公親朝，自是周王室衰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