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8月中旬前往芝加哥出席為期4天的民主黨大會前,黨代表們8月初先通過在線投票為卡瑪拉·哈里斯“加冕”。這種加急處置,在許多方面都是在重復拜登“缺乏競爭性”的初選過程。
哈里斯的副手公布得相對晚(8月6日),一個原因是:媒體公推的首選候選人、賓州州長夏皮羅,作為來自兩黨激烈爭奪的戰場州的溫和派男性,雖符合與哈里斯“互補”的設定,但他作為猶太裔挺以色列的言論遭到密歇根州(賓州之外的關鍵搖擺州)汽車工會激烈反對。所以,哈里斯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曾在國民警衛隊服役20多年的“老白男”蒂姆·沃爾茲。后者在明尼蘇達州主政六年,算是民主黨溫和派和進步派都能接受的人選。
總的來說,由于簇擁著活力四射的總統候選人哈里斯,民主黨人現在有了曾經沒有的希望和熱情。那些曾經假裝拜登一切很好的人,現在都唱著哈里斯的贊歌。其全國民意支持率的各家民調平均值,也開始反超特朗普。只是,隨著競選進入戰場州“逐州爭奪”的階段,卡瑪拉·哈里斯仍需要全黨的加持,才能度過注定坎坷的時光。
“卡瑪拉旋風”已經迫使特朗普作出改變了。從7月27日明尼蘇達州集會到8月3日佐治亞州集會,特朗普身后的出鏡區聽眾,赫然多了不少女性和黑人。這期間特朗普不僅抽空接受了黑人女記者的群訪,還與黑人女活動家多次行貼面禮。
這場“旋風”歷史罕見:在拜登7月21日中午宣布退選后,哈里斯10小時內就打了100個電話,其陣營24小時內就籌集到創紀錄的8100萬美元捐款,其中首次向哈里斯競選活動捐款者的比例達到62%;兩日內,哈里斯就鎖定計劃出席8月民主黨大會的代表們的多數支持,之后又營造場景讓奧巴馬夫婦致電來為自己背書。
《華爾街日報》7月26日公布的一項民調顯示,哈里斯幾乎抹平了特朗普的領先優勢,且獲得81%的支持者的熱情響應(拜登7月初的這一數據僅為37%)。如果哈里斯最終贏得大選,就是美國首位父母都不是白人的人出任總統;加上首位女性總統、首位印度裔總統,3個紀錄同時創造。
在競選演講這個苦活上,哈里斯不像拜登那樣害怕路途折騰,一開始就連續在威斯康星州、印第安納州(黑人姐妹會)、得克薩斯州(美國教師聯合會)出席活動,且競選音樂也變了,以流行和嘻哈音樂取代了拜登喜歡的搖滾歌曲;現場觀眾的熱烈呼喊,甚至媲美特朗普集會上的情形。等到副手人選宣布,她又安排了旋風式的七州路演。
一連串“別開生面”的舉動,讓她的好感度快速上升。年輕人在網上病毒式傳播她的符號和聲音片段。針對動員女性,民主黨舉辦的兩場大規模的Zoom在線會議,也頗成功。
另一方面,雖說直接由拜登提名上位,哈里斯避免了民主黨的內部分化,贏得了史詩般的“蜜月期”,但這也迫使她與拜登的執政(包括不受歡迎的政策)進一步捆綁。共和黨人抨擊她幫助隱瞞拜登的健康狀況,而多數選民認同這一批評。作為對現任者實際記錄的明顯規避,哈里斯的第一個競選廣告,沒有提到拜登或她自己作為副總統所做的任何事情。
拜登支持哈里斯上位,并非基于良心發現,而很可能是他在被奧巴馬、佩洛西、舒默等人暗中脅迫退選后,為了捍衛自身政治遺產而主動出擊的產物。
之前,拜登阻止他的政黨舉行真正的初選,有違他關于成為下一代民主黨人“橋梁”的承諾;他還隱瞞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嚴重損害了民主黨在11月的機會。為了迫使總統退選,前議長南希·佩洛西告訴拜登,事情可以以簡單或艱難的方式完成,而艱難的方法即將開始—這意味著:更多的民主黨人將轉向勸退拜登;捐助者將扣留資金;國會甚至可能啟動憲法第25條修正案罷免拜登。最終,拜登被迫退讓。
可以說,索羅斯等大捐助者和加州的權力機器正在推動民主黨。以佩洛西為首的美國最大的民主黨分部—加州民主黨,十多年來穩步變得更加集權。這一次他們攜資金、網上輿論、文化多元等優勢,逼退了代表東海岸民主黨勢力的拜登。當佩洛西為副總統背書時,哈里斯黨內出線就基本穩了。不過,后者所要經歷的最嚴峻考驗,卻是來自經濟不景氣的幾個北部戰場州。
7月30日,哈里斯在黑人較多的南方佐治亞州的首府亞特蘭大展開競選集會。在全國十幾個戰場州里,佐治亞州是民主黨民意基礎較好的州之一。不像2019年她以普及醫保為主軸預備競選總統,這次她主打檢察官的經歷,歷數特朗普的官司和一審重罪判決。會場不時響起“把他(特朗普)關起來”的吶喊聲。
那些曾把哈里斯報道為一個以攪動員工和頻繁失態而聞名的笑話的記者,現在需要談論她的歷史性候選資格和當選前景。但她并未經歷在全國各州的初選過程,競選經驗略顯不足(她演講時看提詞器的眼神明顯不自然),要憑在數千黨代表中的人氣和民主黨高層的背書,擊敗有著三次全國性初選經歷的特朗普,尚需付出更多努力。
特朗普在暫時沒有官司分心、且有年輕副手助陣的情況下,競選集會的頻次大增,抨擊對象由拜登轉為哈里斯后,也給演講帶來了新意。他與哈里斯之間的對決,看起來與2020年總統大選不太一樣;相反,這更像是“6·28辯論”前的拜登和特朗普之間的較量,當時特朗普以微弱優勢領先,而拜登尚未暴露出自己的精力不濟問題。
對于拜登的支持率疲弱有一長串解釋,其中許多與他的年齡無關。大多數選民表示,美國正朝著錯誤的方向前進。他們深切關注經濟和移民問題,而哈里斯作為前檢察官對于經濟問題置喙不多,擔任副總統期間作為所謂“邊境沙皇”又搞砸了移民問題。如果她再一味替拜登的政績吹噓,有可能適得其反。
身份政治并不能“一招鮮吃遍天”。在亞利桑那州、內華達州、佐治亞州和北卡羅來納州這幾個戰場州,哈里斯能憑借種族和民族多元化的身份獲得一些加分。但在對于選情更關鍵的北部幾個“銹帶”州,哈里斯需要避免失去太多來自男性、白人和老年選民的支持。她最終選擇“老白男”沃爾茲搭檔,似因意識到不能把寶都押在白人女性這一關鍵變量上。
前不久,哈里斯陣營集中攻擊特朗普競選搭檔J.D. 萬斯的失言記錄,給他貼上“怪異”標簽(萬斯的凈受歡迎率為負數)。萬斯曾堅決反對墮胎,并推崇女性生育,說“一群沒孩子卻養貓的女性”自己活得很可憐,為什么要把國家交給這些“與其沒有直接利害關系的人”來管?
但哈里斯自己也有爭議性言論,比如反對頁巖氣技術、支持全民醫保、要求給警察撤資,以及宣稱偷渡者不是罪犯等。萬斯就充當“政策斗牛犬”,解構哈里斯的記錄。
在外交領域,哈里斯與拜登的重要區別在于對待以色列的態度。為了贏回那些由于不滿拜登支持以色列而拒絕投票給民主黨的選民(尤其在密歇根州,有27.8萬阿拉伯裔美國人),哈里斯回避了出席以色列總理7月24日在美國國會的演講,并用嚴厲的措辭呼吁停火和保護巴勒斯坦平民。特朗普則在會見內塔尼亞胡時稱,如果哈里斯勝選,世界將面臨第三次世界大戰。
對美國兩黨而言,烏克蘭是個更大的問題。這方面哈里斯是蕭規曹隨,而共和黨內部還是有較大的分歧,輿論形勢總體上對民主黨更有利一些,盡管前線戰場形勢不一定如民主黨所愿。
副手的選擇,對于總統選舉的影響甚小;關鍵還是總統候選人本身。在尋找拜登的替代者時,民主黨人不太可能繞開第一位有色人種女性副總統。因此,哈里斯這次從黨內出線完全合理。但從另一方面看,為哈里斯加冕的競選,可能毀于候選人不穩定的個人表現。
要知道,哈里斯上次競選總統,一開始很好,結局很糟糕。
她選擇了2019年1月的“馬丁·路德·金日”宣布她的競選。到3月初,她在20多個候選人中以12%的黨內支持率攀至第三,僅次于伯尼·桑德斯和拜登。到4月下旬,她以5%的支持率滑落到第六位。到5月下旬,她已經有所改善,為8%。到6月下旬,她的支持率飆升到17%,僅次于拜登。
在當年6月27日的辯論中,哈里斯抨擊拜登反對1970年代初的校車促進公校種族融合政策,視頻走紅網絡。但選民后來看到的是一個沒什么想法的候選人—她在說話時漫無邊際,有時是半連貫的。她也不是許多民主黨人所尋求的中間派。早年作為加州總檢察長,她專注于“環境正義”;后來,她宣布將提交一項法案,將“正義”的進步理念擴展到美國生活的方方面面。對于非“進步”的耳朵來說,這聽起來并不好。
到那年8月,她的黨內支持率從17%劇降到5%,落后于拜登、桑德斯、沃倫和布蒂吉格。到10月,她被困在原地,為6%。到11月,她進一步下滑到3%。到12月,她已經沒有競選資金了,只好宣布退選。而正式的初選要在兩個月后才上演。
哈里斯在競選中崛起是有原因的,那也是她摔倒的原因。簡短的版本是,對于當時的民主黨選民來說,哈里斯在開始競選時似乎很有吸引力,然后隨著他們了解她,他們越來越不喜歡她。熟悉候選人的程度扼殺了她的希望。
2020年夏天,拜登奇跡般地贏得了民主黨提名。他承諾選擇一個女性競選搭檔,然后進一步暗示她會是一個有色人種的女人。拜登嚴重縮小人才庫,不久即圈定了那個曾暗示他是“種族主義者”的女人。哈里斯成為了副總統。
如今,拜登的病弱終于趕上了他,哈里斯似乎將自動獲得那些將投票給特朗普以外任何人的選民的票。僅此一項就意味著她可以贏。但另一方面,哈里斯的軟肋也很明顯。近期共和黨方面一則30秒的廣告,恢復了副總統有爭議的“邊境沙皇”頭銜,并試圖讓她對數百萬移民越境和25萬人因芬太尼死亡負責。
哈里斯的新面孔,可以滿足部分選民對變革的渴望,但她仍然是拜登政府的一部分,將面臨拜登面臨的許多相同挑戰。僅僅以墮胎、身份和民主作為競選主題是不夠的,哈里斯需要提出一個樂觀而充滿希望的未來愿景,并輔以一個可行的議程—這是她在2019年競選期間基本上未能實現的。公平地說,對于今天的民主黨人來說,提出明確的未來議程都是一項挑戰。該黨在過去16年中執政了近12年,并且已經用盡了大部分議程;沒有多少受歡迎的自由主義政策可以兜售了。
盡管第二季度美國經濟增長超出預期,“美俄大換囚”又給拜登外交加了分,但只要選民仍然對現狀和民主黨候選人不滿意,捍衛體制的運動可能就不會像民主黨曾經認為的那樣輕而易舉。在搭檔沃爾茲之后,“卡瑪拉旋風”仍可能延續一段時間,但在戰勝特朗普的道路上,哈里斯也還有諸多困難要克服。7月失業率升至近三年來最高,就是一個警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