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給了一箱花餑餑,有栩栩如生的“龍鳳呈祥”,有寓意吉祥的“金鯉魚”,有惟妙惟肖的“老虎頭”,還有四個粉嘟嘟的大壽桃——壽桃頭上各頂著一個紅彤彤的大字:龍、騰、四、海。普普通通的面食,被手藝人賦予了活靈活現(xiàn)的形象,頓時有了神采和韻味,很是招人喜歡。我仔細(xì)端詳著它們,心說,這哪里是食物,簡直是一件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不舍得吃,干脆擺在餐桌上欣賞。
然而好景不長。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情況,“大金魚”身上出現(xiàn)了斑點;再看別的花餑餑,也都不同程度長了霉斑。“不好,花餑餑長毛發(fā)霉啦!”
我找出包裝箱,沒有在上面看到生產(chǎn)日期,心想,這種東西從生產(chǎn)出廠到走向市場,再到被買主買回家,大家可能都覺得新鮮,不舍得吃,又轉(zhuǎn)送了親朋好友。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環(huán)節(jié),倒騰來倒騰去,早已超出了它的保質(zhì)期。扔掉算了。
妻子卻不以為然,她扎上圍裙,鋪上案板,把花餑餑一個個切碎,然后裝進(jìn)一個大塑料袋里。“正好,也讓鳥兒吃頓飽飯,大家一塊兒過個好年!”
她把投食的任務(wù)交給了我,讓我把塑料袋放在南窗外的空地上。
我家住的是一樓,窗外是一片草坪,我把切碎的花餑餑均勻地撒在離窗子遠(yuǎn)一些的排水井蓋上。不一會兒,一群密密麻麻的山雀便“呼啦”一聲,像刮風(fēng)一樣飛了過來。它們先是停留在近處的一棵樹上,一顆顆小腦袋不停地朝四周張望著,像是在打探,又像是在偵察。這時,其中一只雀兒像是接到了某種指令,猛地朝井蓋飛來,匆忙啄了兩口美食,看樣子仿佛是感覺味道不錯,便迅速飛回樹上報信。鳥群接到信息,頃刻集體出動,又是“呼啦”一聲,一樹鳥兒大兵壓境般撲向井蓋,落下后紛紛狼吞虎咽。正盡興時,頭鳥卻突然叼起食物飛到了旁邊的冬青叢里,大隊人馬如同得了指令,也瞬間一起飛入草叢。它們在花草樹枝的遮掩下,繼續(xù)進(jìn)餐;吃完了,再次集體出動,圍著井蓋大快朵頤;不出數(shù)秒,又銜起食物慌忙離開……如此往返多次,一頓早餐在驚恐不安、躲躲藏藏中完成了。我想起兒時在籮筐下面撒小米捕鳥的事,心生感慨,小生靈們真是機(jī)警,對外界本能地心懷戒備,從不貪得無厭,見好就收。這一點倒是讓人心生敬意。
麻雀們的動靜引來了一對花喜鵲。
兩只龐然大物見小雀們吃得正歡,顯然有些不滿,氣呼呼地從樹上一同俯沖了下來,嚇得群鳥四處逃散。別看它倆個頭大、飛得快,但對陌生的環(huán)境也同樣心懷戒備,不敢在此地久留,匆匆吃上兩口,嘴里銜著食物,飛到安全處吃完后再來取食。就這樣,一來二去,原本小沙丘似的一堆面食,漸漸被吃光了。雀群早已不知去向,兩只喜鵲把嘴伸進(jìn)坡地上的雪堆里,正清洗著自己長長的喙哩。
我對妻子說:“要是擱在小時候,這些花餑餑可不舍得扔!過年饃饃長毛是常有的事,遇到這種情況,媽媽就用細(xì)紗布蘸鹽水把饅頭上的毛菌輕輕擦掉;再不然就把表皮揭掉,用大火把饅頭再蒸一遍——照樣吃得香噴噴。”
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東西不那么金貴了,不過好在妻子還會想著把它們留給狗兒貓兒鳥兒,讓它有所用、有所值。“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處不易”,這是老祖宗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