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視域下的孔子師生觀探究

【摘要】孔子的師生觀是其教育思想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當今的教育事業仍具有借鑒意義。本文從審美視域探析孔子的師生觀，闡述了孔子師生觀中以人為本、因材施教的育人美，尊師愛生、民主平等的交往美，啟發誘導、循循善誘的節奏美與和諧自由、輕松活躍的氛圍美。

【關鍵詞】審美視域；孔子；師生觀

【中圖分類號】G4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25-006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5.020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1年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近代中國教學論研究”（項目編號：21FJKB004）；教育部政策法規司課題“1921-1949年黨的教育理論發展、實踐及歷史影響研究”（項目編號：JYBZFS2019112）；浙江省普通本科高校“十四五”教學改革項目“學科融合·協同創新：新文科背景下地方師范院校小學教育專業人才培養路徑探索”（項目編號：jg20220558）；湖州師范學院2022年校級研究生課程思政示范課程項目“中外教育史專題”（項目編號：YGJX20019）的階段性成果。

孔子是中國春秋時代末期享有盛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和哲學家，也是儒家學派的創始人，被尊崇為“天縱之圣”和“天之木鐸”，后世稱其為孔圣人、至圣、至圣先師。作為中國歷史上首位教育理論家與實踐家，其深邃的教育思想在中國乃至世界文化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其中，最引人注目、影響深遠的莫過于孔子的師生觀，其體現和諧、包容、啟迪和美好的教育理念，具有深厚的美學內涵和價值。

一、育人美：以人為本，因材施教

孔子認為人的資質、能力、性格各有不同，因此在教育上也提倡“以人為本，因材施教”，即立足主體，根據主體的不同特征開展相應的教育。《論語·子罕篇》記載：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1]125，這既是孔子人生態度的真實寫照，也是其“因材施教”的教化之本。將“毋我”的思想延伸到教育理念中，孔子所施行的教育主張“以人為本、因人而異”，“因材施教”的核心尊重個體差異，引導個體順應自我成人之道。

其一，孔子主張人的天賦千差萬別，圣賢的教誨必須篤實于個人。[2]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1]252孔子根據人的智力高低與敏捷程度，將人劃分為四個等級，認為天生就具備清晰理解和豐富智慧的人是“上智”，通過學習獲得知識的人可稱為“良智”，遇到困擾后去學習的人可以成為“中智”，而處于困境仍不愿學習的人則是愚笨。“上智”可遇不可求，“下愚”也極為少見，“學而知之者”則是教育可以達到的。雖然人的先天資質存在差異，但可以采用各種教育手段使其成材，而對于先天愚鈍、不求進取的人卻無力塑造。孔子根據學生資質等級的差異，提出了適應的教育方法：“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1]88中等才智以上的人，可以對他們解釋艱澀難懂的道理；而對于中等才智以下的弟子，只需向他們講授基礎的知識。教學的內容和進度也應與學生的接受能力、現實表現、優長不足等特征相匹配。于教學內容，根據學生資質的差異指定難度程度不同的學習材料；于教學進度，“中人以上”，稍微點撥即可，“中人以下”則需要深入淺出地講明白。

其二，孔子還依照弟子的各自優勢與才華，對他們進行“類別”的劃分。孔子認為人的性情各具特色、千差萬別，他評價弟子“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1]165。“因人而異”的教育就是要根據學生的個性特征而揚長避短、補其不足，引導個人進行自我反省，讓個人明白“為仁由己”的道理，從而走上自己的仁道。[2]

《論語·先進》中有一段經典對話：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

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1]167

子路剛毅果敢，孔子便教育他行動要三思而行，并用“以退為進”的道理勸勉他；冉有膽怯懦弱，孔子勉勵他要奮往向前。孔子針對子路和冉有的性格差異施以不同策略，以此來引導二人的發展方向。

所謂“以人為本、因材施教”，即根據個體潛力與個性，制定出不同的培養目標和途徑，引導出適合個體成長的道路，讓教育實踐成為一種藝術，讓育人過程飽含美的意蘊。個人的成長之路各有不同，但都能從各自的根基和環境中，尋找到自己成長的途徑和可能，孔子引導學生走上個人成長的正確道路，引導學生在自我探索和發現中成長為獨立思考的人，引導學生在學習、生活和成長中不斷追求更高的境界和更深的意義。

二、交往美：尊師愛生，民主平等

孔子的交往倫理思想強調仁者愛人、和而不同，具體到師生交往觀，孔子既強調師道尊嚴又倡導關愛學生，追求尊師愛生與民主平等之間的和諧統一。

孔子所強調的師道尊嚴是其哲學觀念中“禮”的具體表現，“禮”強調“親”與“尊”的原則，構成師道尊嚴的哲學根基。在師生交往中，孔子主張學生應該遵循“禮”的要求，從內心深處對老師表達敬意。[3]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1]96“古者相見，必執贄以為禮；束脩，其至薄者。蓋人之有生，同具此理，故圣人之于人，無不欲其入于善。但不知來學，則無往教之禮，故茍以禮來，則無不有以教之也。”[4]108在文明中，禮是建立交往秩序的關鍵。圣人教導人們辨別是非，但需弟子主動求教。弟子需通過行為表現求教之心，以此打通交流的壁壘，以束脩來承載敬意，便成了尊禮拜師的根本準則。

儒家認為師道尊嚴和關愛學生并非矛盾對立的關系，而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兩方面，孔子深愛學生，學生對他禮敬，尊師與愛生兩者間相互促進。《論語·雍也》記載：“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1]83伯牛患了不治之癥，孔子趕來探望，他不忍見其臨終之際的容顏，隔著窗戶緊緊拉著伯牛的手，心中悲痛萬分。顏回作為孔門弟子中最好學、善學的學生，他的早逝令孔子深感悲痛，不禁哀嘆道：“噎！天喪予！天喪予！”[1]160《論語·先進》載：

顏淵死，子哭之慟。

從者曰：“子慟矣！”

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1]161

孔子悲慟的熱淚，不僅飽含師生之間的深厚情誼，更是其“為師如為父”的大愛精神的體現。

孔子在師生交往中注重民主、尊重學生。其一，不論善惡智愚，老師對所有弟子一視同仁，不分親疏，不分好惡。無論是聞一知十的顏回、才思敏捷的子貢、還是憨直愚笨的高柴、魯鈍勤勉的曾參，無論是偏激固執的子張、魯莽冒失的子路，或是內斂沉穩的子夏和膽怯退縮的冉求，孔子都全力以赴地教導他們。其二，孔子平等看待師生間的關系，師生相處遵循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5]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1]103在與學生交往過程中，孔子并沒有強調教師的權威地位，一味讓學生跟隨自己的觀點。相反，他鼓勵學生表達自己的觀點，主張“當仁，不讓于師”，追求道德與真理時，學生應堅定不移，不畏權威，即使面對老師也不應退縮。

孔子對師生交往的主張超越了時間和空間，其中蘊含的尊師、愛生、民主、平等的思想既是和諧師生關系的體現，又是美好社會關系的縮影。師生交往建立在相互尊重和關愛的基礎之上，尊師、愛生兩者交互，構建溫馨和諧的師生關系。

三、節奏美：啟發引導，循循善誘

《論語·述而》首次提出了啟發式教學的概念：“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1]97在孔子看來，“授人以魚”固然重要，但更為重要的是要“授人以漁”，激發學生內在求知的欲望和主觀能動性，在教學中尋找恰當的時機對學生進行施教，以求得最佳的教化效果。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所謂“憤”，是指學生對疑難問題卻百思不解的郁結激憤；所謂“悱”，是指學生對疑惑問題已有所悟而無法闡明的緊迫急切。憤與悱顯示學生對“學業期待”的渴望，但又困于“實際水平”的迷惘、憂慮。[6]孔子強調“憤”“悱”之于“啟”“發”的必要性，只有在學生處于“憤”的狀態下給予“啟”，只有在學生處于“悱”的狀態下給予“發”。孔子的智慧之處更在于這一教育策略的巧妙應用。縱觀啟發式教學實踐，孔子通常先有意創設情境，再“舉一隅”以引發自主思考，激勵學生通過深入的思考和推理來解決疑問，鼓勵學生憑借知識經驗來推導未知，注重對學習遷移能力的培養。對于“不以三隅反”者，則以“不復也”的冷淡態度予以回應。《論語·八佾》中記載：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

子曰：“繪事后素。”

曰：“禮后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1]34-35

子夏向孔子詢問詩意，子曰：“繪事后素。”用繪畫做比喻說明了禮儀之實，即內容之美，簡練又直截了當地點明了含義。子夏理論明晰、言辭流暢，由論詩而談及禮，孺子可教。因此，孔子對子夏從“繪事后素”中理解到“禮后乎”的能力表示贊賞，并鼓勵道：“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

孔子教導學生，善于啟發，長于誘導。誠如他的學生顏淵贊嘆道：“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未由也已。”[1]129崇高的道德令人不可觸及，深邃的思想令人難以鉆研，彌高”與“彌堅”構成了學理的高深境界。“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其忽前忽后，不可捉摸，以此揭示孔子之道的無窮無盡。孔子之道博大精深，無法一蹴而就，要遵循循序漸進的次序與方法。其一，通過廣泛的文獻閱讀讓學生的思維在汪洋大海中自由解放，使之擁有對歷史和現實的深刻認識；其二，通過良好行為準則的培養讓學生待人接物時中正平和，從而擁有行為與規范的理性準則。《論語·學而篇》載：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

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

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1]12

子貢向孔子詢問對“貧而無諂、富而無驕”的人看法如何，孔子先對這兩種人表示了肯定，在此基礎上對子貢加以引導“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以道德素質為基準來衡量貧富，雖窮不卑，雖富不驕，各司其職，彬彬有禮。子貢觸類旁通地舉一反三，總結出：“《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孔子對他的哲學思辨能力從具體的層面上升到一般的高度表示由衷的贊賞。

孔子主張啟發誘導、循循善誘，以松緊結合、張弛有度的教學節奏貫穿教育過程，通過啟、發、導放慢課堂節奏，留有充分時間對新知吸收內化，讓學生在思考與實踐中探索，激發學習興趣和潛力，發揮個性和特長，培養自主學習能力、內化遷移能力，進而實現其自我價值。時而及時指導，時而深思熟慮，思考時全神貫注，解答時心曠神怡，仿佛師生共同演奏一曲歡快的交響樂，課堂節拍有序，學生興致盎然。

四、氛圍美：和諧自由，輕松活躍

孔子對弟子的教育，不僅注重思想與道德修養的培養，更重視和諧自由教學氛圍的營造，讓學生可以率性發揮，侃侃而談。何謂自由的教學氛圍？那就是“隨心所欲不逾矩”。

孔子所主張對和諧自由教學氛圍的營造，《侍坐》一章便是其教學典范的體現。孔子不以居高臨下的姿態進行說教，主張以親切、平和的姿態與學生探討。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1]170以謙和的話語解放學生的思想包袱，為教學創設一個輕松、親切、活躍的氛圍，鼓勵敞開心扉，循循善誘地引發學生談論人生志向。在四人中，子路在個性直率而自負，他搶述己志：“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1]170子路為人坦率，孔子雖并不滿意子路的“率爾而對”“其言不讓”，卻只以“哂”——一個富有深意的微笑作為回應。既肯定了學生的才華和能力，同時也對他的傲慢態度進行了隱晦的批判，這樣的反饋，絕不會使他閉口不言，恰到好處地把握了分寸。與沖動的子路不同，冉有則抱著謹慎謙遜的態度，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1]170公西華就更顯得謙卑，其志向僅在于“愿為小相焉。”冉有和公西華的回答雖然謙遜、卻缺乏創意，但孔子不置褒貶，心許而無言，并沒有打破和諧的課堂氛圍，而是提供學生暢所欲言的機會。孔子認為，音樂具有陶情冶性、陶冶情操、教化百姓的作用，是教化的重要手段，而此刻曾皙撥弄琴弦伴奏，為老師和學友提供樂教環境，又為和諧的交談增添了一點“佐料”。[7]

盡管孔子主張人的培養基礎在于立志，但他卻將理想的教育環境設定在了自然教室中，讓弟子無拘無束地交流。由此，我們可以洞察孔子所倡導的教學氛圍：和諧、自由、輕松、活躍。將教學貫穿于日常對話閑聊中，為學生創造了一個和諧、輕松的精神空間，允許他們隨心所欲地發揮自己的才能，暢所欲言，無論階別長幼如何，都不再有隔閡和疑慮。課堂之上，不僅有師生思維火花的碰撞，更有曾皙鼓瑟伴奏，為和諧的課堂環境注入了一份溫馨，課堂交流和諧自由，課堂氣氛輕松活躍。在這樣的課堂氛圍中，老師不再是權威的說教者，學生可以自由地抒發自己的觀點，無須擔心受老師批評或他人指責，同時也能更好地塑造“傾聽者”的角色，尊重并接受他人的觀點。孔子的課堂，學生無須正襟危坐、循規蹈矩，一派和諧氛圍，他為學生創造思想活動的交流平臺，使得學生能夠完全展示出自己豐富且獨特的內心世界。

孔子的教學理念，構成了中華民族古老的教育文明的中心，也是中華民族持久繁榮的精神基石。在現代社會，孔子的教育理念仍然具有深遠的啟示價值，他的為師之道對于現代師生觀的構建起著關鍵的引導性影響。

參考文獻：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12-252.

[2]劉鐵芳.進退之間：從《論語》看因材施教的意涵與路徑[J].貴州社會科學，2022，（06）：103-108.

[3]周春蘭.論孔子師道尊嚴思想和師生平等觀的矛盾統一[J].教育探索，2014，（07）：1-3.

[4]朱熹.四書集注·論語[M].長沙：岳麓書社，2004：108.

[5]蘇中洋.孔子的教師觀對構建高校和諧師生關系的啟示[J].云南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4，（04）：231-232.

[6]李保強，欒兆云，黃鈺涵.孔子啟發式教學的邏輯再認、意蘊推演與境界尋繹[J].教育科學研究，2022，（02）：5-11.

[7]張清.從《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看課堂教學優化[J].語文教學之友，2010，（02）：7-9.

作者簡介：

杜旖旎，女，浙江溫州人，湖州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小學教育專業2022級碩士研究生。

肖菊梅，女，湖南邵陽人，湖州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副教授，教育學博士、博士后，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教學理論、教學論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