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一切生命的報復

LiLi

對動物友善一點不會有壞處，尤其是那些記憶力驚人的動物。

據說野生象的記憶力遠遠超出人類的想象：你對它好，它會永遠感激你；如果你傷害過它，它會恨你一輩子。大象不僅聰明，而且愛憎分明。若棲息地被人類占據，又有許多同胞被殺害，它們就會主動襲擊人類，化身為族群里的復仇者。

和大象一樣，烏鴉也非常記仇，不僅記得那些囚禁它們的人的面孔，甚至多年之后依然心懷怨恨，一有機會就會攻擊、啄食甚至是俯沖“轟炸”那些擄掠者。我們知道烏鴉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記憶力，但并不清楚它們為什么堅持要攻擊那些不喜歡的人。

在情緒類型和情緒表達上，許多動物大概和人類是相似的，它們也有幽默感，也有憂傷和快樂，被激怒時也會產生報復心理，并且能夠耐心地伺機而動。原來，每個看似弱小的生命體背后，都藏著改寫命運的巨大潛能。在自然的物競天擇法則里，每一個生命都在用盡一切努力求生存。

無論這個世界上的動物們如何被“教育”，它們身上多多少少都保存著野性，千萬年進化而來的野生天性。動物被囚禁，或是被放生，似乎都是人類的一廂情愿。人類總是一廂情愿地用自己的社會文化方法去理解、演繹動物的生存行為。

你有沒有發現，就算是家里養的一只小花貓，對主人的呼喚也是愛理不理的。貓只有在自己有需求時，才會變得溫順。家貓已有近萬年的馴化史，但它們仍然只是停留在“半馴化”狀態。

古人馴化貓是為了讓它們捕捉老鼠保護農作物，然后為它們提供獎勵。但對于家貓來說，它們還是傾向于過一種特立獨行的自由生活，同時獲得一些額外獎勵。如果你細心觀察過貓的習性，就會知道它們有多么聰明和富于情感。說貓是薄情薄義的動物，這只是站在人類的角度來看，只能說貓還沒有完全被馴化，它們有自己比較獨立的想法。

童年時，我家的母貓一窩生下了兩只小貓。我經常看到母貓來回地在舔她的兒女們，開始我還以為只是替小貓做清潔，后來才漸漸懂得貓媽媽這么做，更重要的是在表達親密關系，讓幼貓安心成長。

人類也同樣渴望安全與被愛。小時候我們需要父母的愛撫，長大了我們需要戀人的愛撫，實際上和貓沒有區別。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句話：“作為動物活在世上，一粒果子迸濺在嘴里的滋味是一樣的，為對方梳理皮毛的眷戀是一樣的，被命運輾過的痛苦是一樣的，生之狂喜和死之無可奈何也是一樣的。”

看看大自然千姿百態的生命現象吧！

大象用長鼻子卷著樹枝拍打蒼蠅，春燕口銜小蟲給雛燕喂食，忙忙碌碌的螞蟻搬動食物，螢火蟲和許多深海動物用閃光做信號……我還看過一則視頻，記錄了一只來自美國類人猿信托研究機構的黑猩猩用火燒菜做飯的場景。那只聰明的黑猩猩能夠熟練使用工具，完成復雜的明火烹飪工作，炒得一手好菜。

“工具的制造和使用只有在人類的勞動過程中才是一個固有的、不可或缺的、穩定的因素，因而構成了與其他動物區別的本質特征。”類似的論調不能說不正確，但也可以認為是人類傲慢與偏見之下的優越感的體現。事實上，很多靈長類動物、海豚、鳥類和魚類都可以創造和使用工具，甚至傳承這項技能。

動物其實并不簡單，它們腦中所形成的東西十分復雜，多數時候只是我們難以理解罷了。動物世界里也存在復雜的社會關系，比如螞蟻，甚至擁有比人類更為森嚴和復雜的社會體系，以及更明確的社會分工。

人類與動物之間的不同遠比相同要少，將語言、工具、思維和人類的社會性作為人類的定義，僅僅是一種不現實的哲學推論。

很多時候，人的遭遇和動物的遭遇其實是一樣的，人并不見得就能強于動物。“都出于塵土，也都歸于塵土”，一切生命在終極命運上，都有著無一幸免的悲劇性。人類很傲慢地認為自己和動物不同，但從基因出發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大同世界。說某一物種比另一物種高尚，又有什么客觀依據呢？

作為人類的我們以及其他一切動物，都是“自私的基因”所創造的機器。任何個體，也只不過是壽命不長的基因組合體的臨時運載工具，存在的目的和價值只在于某部分特定基因的延續。

據說人類的基因組與大猩猩的基因組相似度在98%以上，和香蕉的相似度在60%以上。你看，相信人是萬物之靈的人類中心主義，不過是人類過度自戀的產物。人類只是地球上億萬個物種中很成功但也并不神奇的一個。許多動物不僅在生理上，而且在心理上，都與人類不存在截然的界限。

先民為什么以動物為圖騰符號？曾經的人類認為“在某處”有“動物首領”存在，它是控制人類生死的力量。假如它不把動物送下來供人類獵食，則獵人與他的族裔將會挨餓。于是，狩獵變成一種儀式，獵人以某種儀式對動物作出補償，希望能夠誘使它們再回來，供人類食用。獵人與獵物間逐漸滋生出一種神奇、美好的和諧，仿佛被鎖在一個死亡、埋葬與再生的“神秘超時間”循環中。

現在，一切已天翻地覆。工業化以來，由于技術的發展和統治，動物單純地變成了人的“可以利用的對象”。因此，動物的“物性”被遮蔽和遺忘，再也不可能獲得傾聽。不僅如此，人類的涸澤而漁也在摧殘整個世界，吞噬最后的資源。多少珍貴的動植物已永遠地淪為了標本。

現在是什么樣的世情，有誰可以全心相待？相待是關懷與尊重，而不是種種形式的占有，以及占有背后的冷漠與寡情。我們活在這個充滿了粗暴和掠奪的星球，常常對周遭的各種生靈缺少關懷。我們有時候甚至不尊重人，遑論尊重動物。

人類文明正一路高歌猛進。然而，其他動物正環繞著人類這個權勢絕倫的“龐然大物”，心懷怨恨，目光炯炯，伺機而動。它們低吠、尖叫、狂嗥、亂爬……人類正將自己拋擲到一種無保護無根基的狀態，一種由黑洞一般的未知構成的不確定的結局里。

不只有大象和烏鴉記仇，我們必須警惕來自一切生命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