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南洋公學的創建、寧波府教育會的成立,既是清末新政的組成部分,無疑也是滬甬兩地教育近代化的標志性事件。張美翊生逢其時,皆曾以教育管理者的身份深度參與其中,并在此一過程中形成了若干理論性不強但個性十足的教育理念,從中可見他心儀的教學內容和教育宗旨,仍是注重德育的傳統經史之學。
關鍵詞:南洋公學;《原富》譯利之爭;慈溪毀學風潮;浙江四中風暴
中圖分類號:G529"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文章編號:1674-2346(2024)02-0099-06
doi:10.3969/j.issn.1674-2346.2024.02.016
Zhang Meiyi in the Modernization of Shanghai and Ningbo Education
XU Hongjun
(Ningbo Education Science Research Institute,Ningbo,Zhejiang 315100,China)
Abstract:The founding of the Nanyang Public School and the Ningbo Education Association was not only a part of the new polic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but also a landmark event in the modernization of education in Shanghai and Ningbo.Zhang Meiyi was born at the right time and was deeply involved in it as an educational administrator.In this process,he developed some educational ideas that were not strong in theory but full of personality.It can be seen that his favorite teaching content and educational purpose are still the traditional classics and history,which focuses on moral education.
Key words:The Nanyang Public School;the dispute over translation and purpose of Yuanfu;the destruction of the school in Cixi;storm in Zhejiang No.4 Middle School
浙江鄞縣人張美翊(1857-1924)的行跡與學術,近來受到不少學者的關注。既有的相關研究,大體上可分為兩類。其一乃錢茂偉團隊所為,通過解讀樊英民《菉綺閣課徒書札》、發掘《張蹇叟先生文稿》,先后發表3篇論文,并最終整合為《張美翊事跡及學術成就》;[1]239-267其二以侯學書《張美翊手札考釋注評》為代表,一方面沿著由樊英民所開辟的治學方向,選取188件張氏傳世手札,考訂其寫作時間,并詳注所涉人物與典故,另一方面又分門別類地探討了張氏事跡及其社會反響。這些成果固然不乏價值,卻并未建立在全面占有張美翊傳世詩文的基礎上,故其結論難免有所偏頗。茲擬不揣谫陋,選取學界迄今尚語焉不詳的張氏教育經歷,謹條鄙見。
一
在張美翊68年的人生旅程中,光緒二十年六月十九日晚薛福成的染疫而逝,[2]603絕對是一大轉折點。在此之前,張美翊因為深得薛氏之賞識,既曾被列為20位“調課諸生”之一,[2]331光緒十六年正月復隨薛氏出使歐洲;[3]7-8此后,其入仕為官的可能性實已蕩然無存,因而不得不另覓政治靠山,大約在光緒二十三年冬入參鐵路督辦盛宣懷幕府,其依據便是那年十一月十二日張美翊在致函汪康年時,提到“梁卓如曾拜盛公,弟未之見”。[4]1756
入幕后,張美翊盡力為盛宣懷出謀劃策,例如光緒二十六年五月初二日致函盛氏,既建議今后各路局凡聘用翻譯,必須向總局報備,又建議盡量少用福建人,[5]15-17就連影響近代歷史發展方向的“中外互保之策”,據說最初也由張美翊“密陳”,爾后為盛宣懷所采納。[6]也正因為張氏盡心盡力,故而時當光緒二十八年秋南洋公學發生“墨水瓶事件”,隨即被盛宣懷委以調解這一騷亂的重任,爾后又接替伍光建,就任南洋公學提調。[7]60-61
張星烺在所編《泗陽張沌谷居士年譜》中,聲稱張美翊任職南洋公學提調后,雖身負重任,卻不但以取悅學生為能事,更禁止學生接觸進步思想:
督辦盛宣懷得悉汪鳳藻辭職、學生暴動事,派其文案張美翊字讓三持手諭,令學生留校。時學生已有半數行李遷出,美翊至,為學生辱罵,幾被毆,盛氏手諭被撕,美翊鼠竄逃去?!⒍睫k新聘劉樹屏字葆良為總辦,張美翊為提調。提調猶今之教務長也。美翊以曾被學生辱罵,遂畏學生如虎,一味敷衍、恭維學生,學生要求,無不答應,打鐘上堂時,學生與之閑談,亦絕不敢問學生“何不上課也”?心中非常頑固,欲禁止學生閱梁啟超《新民叢報》、盧梭《民約論》等新書,而自己又絕不敢出布告或直與學生言之,乃暗寫信告學生家長,使禁止之,各家長多有置之一笑或嗤之以鼻者。[7]60-63
但張星烺此說,難以令人信從;這不僅是因為其主觀色彩濃厚,更與校史材料完全相悖。作為南洋公學的教育主管,張美翊可謂兢兢業業,既嘗“與中西教習商酌后,擬訂高等商務暫行課程表”,[8]41也曾在光緒二十九年冬選編《南洋公學課文匯選》并為作書序。當然,這期間張美翊的行政管理工作并非無懈可擊,對嚴復《原富》“分利”問題的處置失當,即其顯例。
《原富》由南洋公學譯書院刊行于光緒二十八年十月十七日(1902.11.16),分裝成甲乙丙丁戊5部共8冊,第八冊末頁還專門印有“光緒二十八年十月南洋公學譯書院第一次全書出版,書經存案,翻刻必究”[8]35之聲明。簡言之,張美翊的處置失當,主要表現為他無論是在接管譯書院之初,抑或在1903年9月不得不將《原富》“分利”從每部0.35元提高至每部0.5元后,始終惡意降低嚴復“分利”總額,并曾為此致函盛宣懷,“到京如晤嚴又陵觀察詢及《原富》譯稿,請憲臺告以菊生鑄版不精,尚須校對,銷售不廣。如詢及著書余利,請答以按照何眉翁定章辦理。”而在嚴復來函質問并要求查賬后,張美翊不僅拒絕反躬自省,反而責怪張元濟“以區區利益”“始終與我為難”。[9]19-20盡管如此,張美翊欲借售書牟利,冀以緩解南洋公學辦學經費不足的這一良善用意,仍然值得充分肯定。更何況張美翊雖名義上為南洋公學主管,但充其量只是盛宣懷意旨的執行者,其個人感觀和經營思路,并不太受盛氏重視;也因此,在張美翊、嚴復、張元濟3人為《原富》“分利”問題大起糾紛之際,盛宣懷竟然將《日本法規大全》的發行權無償轉讓給張元濟主持下的上海商務印書館,此則1904年12月29日張元濟《致張美翊》言之甚詳:
《法規大全》事,弟承毗陵宮保委任,已告該館校潤、印裝均須格外認真,不得草率從事。據謂如是辦理,工本加昂,將來能否暢銷殊無把握。故日前繳書一節,弟本令認百部,再四籌商,始允一半。頃奉諄諭,遵即轉達。據稱印本仍列‘南洋公學譯書院’字樣,惟酌分余利一節,已認繳書,礙難并行,務祈原諒等語,謹據實奉復,即乞垂詧為幸。[10]352
盛宣懷的這類操作,無疑正是南洋公學日趨式微、最終被改制為南洋高等商務學堂的重要因素。而張美翊在協助王清穆(1860-1941)辦妥所有移交手續后,經商部批準,于1905年3月31日卸任南洋公學總辦一職。[8]49
二
事實上,張美翊在主持南洋公學之前,就已涉足教育領域。那是在“甲午戰敗,國人急圖自強,興辦學?!钡墓饩w二十三年(1897),“寧波府知府程云俶與郡人嚴信厚、湯遠崟、陳漢章等謀設”儲才學堂;[11]1074彼時張美翊既與包履吉等人極力主張遴選“學優品端者主持校事”,又與盛炳緯合作草擬《儲才學堂章程》。[12]15460部分因此之故,時當1905年8月24日寧波府教育會宣告成立,隨即被推選為會長。[13]而在任職會長后,張美翊致力于將月湖書院改建為寧波府師范學堂,用以培育當時急需的師資:
清光緒三十一年,郡紳張美翊、陳訓正等,鑒于義務教育刻不容緩,造就師資,尤為先務,爰謀于寧波府知府喻兆蕃,以湖西月湖書院改為寧波府師范學堂,即以書院基金萬元為改建校舍之用,并撥漁團經費五千余元、螟蜅捐三百余元及月湖書院基金之利息為常年經費。[11]1074
但寧波府師范學堂的改建過程,因保守派阻擾而一波三折,彼時不僅“各紳士俱不以此舉為然”,更有人直接上門找喻知府“共相辯駁,堅欲改廢”,這就使得喻氏一度“甚屬為難,不知究竟作何辦理”,[14]355若非張美翊、陳訓正等人堅持己見,這所浙江省內辦學時間最早的師范學堂能否順利建成,似乎也不無疑義。
1906年8月,張美翊受聘于浙江巡撫張曾敡幕府后,以“未遑兼顧堂務”,請辭寧波府師范學堂堂長一職(實則包括寧波府教育會會長頭銜),隨即得到知府喻庶三的批準。[15]477但即便如此,張美翊仍然高度關注寧波地方教育,或以議董身份,參與擬訂《寧波益智中學堂第三次改定章程》,[16]22-23或與族人聯名呈請浙江省教育廳,準予設立青石初等小學,“俾族鄰子弟求學有方,為他日普及之先導”;[17]這其中影響最大的,當屬呈請浙撫派人深入調查慈溪毀學風潮,以重建正常的教學秩序。
慈溪毀學風潮發生在1910年4月19-25日間,實乃清末“新政”期間寧波境內破壞程度最大、影響最為惡劣的民眾騷亂。當時,鄉民對正始學堂借永明寺藏經閣為校舍并毀棄神像之舉非常不滿,遂藉迎神賽會之機,數日內接連搗毀正始、雞山、無擇等8所學堂。[18]918時任寧波府教育會會長的陳訓正(1872-1943),始則貿然認定這場騷亂源自慈溪縣令吳喜孫的暗中策劃,繼爾面對吳喜孫及其黨羽的肆意詆毀又一味消極退讓,終乃倉皇離甬赴滬。[19]同年9月13日,張美翊以浙江省諮議局議員的身份,呈請浙撫增韞予以深入調查:
某等以學務一端,新政根源,朝廷如何注重實況,際此教育萌芽,培養之則甚難,摧殘之則甚易,而維持之責,官紳共肩。今慈谿學校被毀至八處之多,官既縱毀于前,紳又爭論于后,某等誼切桑梓,義無中立,不得不就劉紳一桂等所稟各節,據實辯之?!埣磁蓡T徹底清查,實究虛坐,迅賜實行,查明虛實,按律究坐,以維學務而保大局。不勝迫切,待命之至。[20]
見刊于《申報》的一篇題為《浙咨議局議員樓守光辭職書》的報道,充分表明張美翊與增韞私交甚篤;[21]333也因此,僅僅時隔半月,張美翊的呈文便得到浙江提學使袁嘉殳的批復:“札到該府,立即遵照憲批,迅速委員,查照來呈,逐項確查,據實稟候核辦,毋得稍事徇隱,致寒正紳辦學之心,并照會該紳等知照,均毋違延。”[22]于是,陳訓正在1910年10月19日下午舉行的寧波府教育會第六次周年大會上,仍被選舉為會長;[23]陳氏在慈溪毀學事件中的這一“反敗為勝”,固然得益于陳氏在此期間成為同盟會員的這一身份轉變,但相比較而言,無疑更受惠于張美翊的呈請。
三
張美翊與上虞人經亨頤(1877-1938)的交集,始于1917年1月4日。當時,經亨熙任職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校長兼省教育會會長,為浙江省教育會建筑一事來滬托缽化緣;經氏原本意在旅日華僑吳錦堂(1855-1926),后經田澍霖推薦,轉而有意通過張美翊結識南潯富商劉錦藻(1862-1934)。結果兩人首次見面,張氏便表態愿予以全力支持,此則《經亨熙日記》言之甚詳:
(四日)八時起,早點畢,雇車至南市十六鋪董家渡,訪田澍霖。尚未起,稍待進晤,暢談浙事,意見相同。旋以省教育[會]事相托,蒙贊允;并謂吳錦堂現在日本,未易接洽,不如向劉澄如設法。此公之引線張讓三,其[友]人也,合力相勸,或有希望。及午,同乘車馬送余至振華,遇姚詠白,屈指五六年不見。稍談,同乘車訪張讓三,不晤,留片而出?!ㄎ迦斩r)至二馬路寧波同鄉會,訪張讓三,又不在?!眨┚艜r,訪張讓三,晤談許久。教育會建筑事,蒙一口贊成。[24]4-6
同年3月10~16日,經亨頤再度來滬為省教育會建筑募捐;在此期間,張美翊不但幫經亨頤查到趙林士的聯系地址,而且答應協助處理“放生院地基捐與旅滬公學”事宜。[24]27-30時當1918年6月初經氏第三次來滬,也曾于6月2日“早食后,至寧波同鄉會訪張讓三,開具節略,請其代撰省教育會建筑碑文”。[24]80即便晚至1919年2月,兩者依然私交甚篤,以致于經亨頤從上海取道寧波、返歸上虞老家時,就曾特地登門拜訪張美翊。[24]137
然則此后,張、經關系明顯轉趨惡化,其顯著例證便是原本拜托張美翊撰寫的省教育會建筑碑文,1919年3月28日改由經氏親撰。[24]150時至1923年7月10日,張氏更是致函浙江省省長張暄初(1874-1945),明確反對省教育廳任命經亨頤為四中校長:
甬地學風,向稱純正,自宋知方、王賡三來中學,大起風潮,因而始定。聞新學制業已通過,閱報有派前一師非孔非孝某君(指經亨頤而言)來兼中師兩校之說,學界同人,大起恐慌,而彼輩尤不以為然。弟與某君世交,交情至篤,今其學說诐邪,傳染至速,人言今春杭校慘案,亦其流毒,務乞速告張廳長,勿派某君來甬。學界盼復。[25]212
令人訝異的是,張美翊反對經氏來長四中的理由,在奉化人王任叔(1901-1972)的理解中,居然是“指斥”經亨頤“宣傳共產公妻,宣傳赤化”。[26]5這一解讀不但對張美翊滿懷惡意,而且故意無視張美翊此函所提到的兩段史實,亦即相繼爆發在“浙一師”校園中的“浙一師風暴”“浙一師食堂投毒案”。
1919年11月7日爆發的“浙一師風暴”,以“一師”學生施存統在《浙江新潮》第2 期發表《非孝》一文為導火索,中經“倒經(亨頤)”“挽經(亨頤)護校”,歷時近半年,方以暨南大學教務長姜琦出任“浙一師”校長而告終。[27]食堂投毒案發生在1923年3月10日晚餐,該事件導致200余人發病、24人死亡、30多人終生殘廢;在擔任學生自治會會計期間因款項交代不清而被要求除名的“一師”學生俞爾衡,被急于結案的司法機關認定為兇手,隨即被處死。[28]331
投毒案判決后,不但有人質疑司法機關判刑證據不足,更有聲音將“浙一師風暴”與“浙一師食堂投毒案”的發生,視作“學生主張公妻非孝之報應”或“一師自治會之流弊”;張美翊此函對經亨頤的指斥,即屬于此類。在他看來,經亨頤在任職“浙一師”校長期間所倡導的“人格教育”,尤其是1919年10月16日正式宣布試行的“學生自治”,既是滋生“非孔”“非孝”等邪念的溫床,也是俞爾衡等人敢于投毒加害其同學的罪魁禍首。換言之,基于對“孔孟之道,莫大乎孝”“孝者,天之經,地之義”[29]7這一觀念的堅守,正是張美翊強烈反對任命經亨頤為四中校長的主因。
除此而外,關切桑梓教育、反對“學生自治”,無疑也是其重要考量。因為在此之前,張美翊就曾對浙江省教育廳長夏敬觀以“弁髦廳令,形同化外”為由撤換四中校長勵延豫的做法,尤其對新校長宋氏到任后“宣布學生自治,并許延聘教員”[30]649之舉深致不滿,并先后兩次發動倒宋運動。一是在1921年3月底,借力寧波七邑教育聯合會,推動四中由省立改為私立,奪回甬人對該校的控制權:
寧波第四中校學生上課后,七邑教育聯合會主將省立改為私立,公舉張讓三為校長,率領四十余人至中校接事,經官廳派警勸阻,學生亦多數拒絕,張乃知難而退。目下風潮雖靖,聞內部尚有余波。[31]438
奪權失敗后,張美翊又通過寧波旅滬同鄉會致函《申報》社,宣稱“張君在敝會有年,對于家鄉公事稍持公論則有之,毫無自私自利之見,為同鄉所深知。近因患恙,回家休息,所稱‘舉充校長,率領多人至中校接事’等語,絕無其事”,并要求《申報》社“更正,以彰公道”。[31]505二是在宋某等人因“措置乖方”致“教職員全體辭職”“學生二百余人同時失學”之際,[31]216于1921年6月初,偕寧波旅滬同鄉會同人方舜年、陳仁瑯,聯名公開致電浙江省省長沈金鑒,就四中風暴發表意見,并提出解決方案:“電飭宋某離校,另委賢能,結束年考諸事,俟下學期再謀整飭,以維學務?!盵30]649
四
南洋公學的創建、寧波府教育會的成立,既是清末新政的組成部分,無疑也是滬甬兩地教育近代化的標志性事件。張美翊生逢其時,皆曾以教育管理者的身份深度參與其中,并在此一過程中形成了若干理論性不強但個性十足的教育理念。
一曰重視師范教育,遂有浙江省內最早的師范學校即寧波府師范學堂的艱難問世;[14]355二曰充分肯定女子教育的價值和意義,以為“家之興敗,子女之賢否,以女教為先”,[32]293并因此,既嘗敦勸沈補愚校印錢塘才女沈善寶的遺作《名媛詩話》,也曾與譚延闿等人一道,以校董身份推介博文女學校:“中國自昔禮教修明,原于婦學有法師氏之誨、九嬪之教,載于《詩》《禮》者,猶可見焉。挽近倡言女學,而風俗頹敗、禮教陵遲,弊在稍得新知,遽棄舊德,女職不講,國故罔知。畫荻和熊之教已亡,平等自由之風彌盛,人道滅絕,國本將顛,明達之士,當所鑒及……茲有博文女學校,為北京女師范學校畢業生錢芙女士所創設,提倡國學,注意婦功,開辦已近三年,……同人嘉其行堅志志篤,特為一言介紹于貴報,登入來函欄內,俾學者聞風興起,知所師資,不勝大愿。”[33]141
三曰社會教育與學校教育兼顧并重,譬如1922年春夏之交,張美翊與陳訓正、張傳保及天童、觀宗各寺住持,“憫獄囚之誤投法網,藉佛經以培養善根、變化性質,俾出獄之后,悉為良民,不至貽害社會”,始則聯名致函會稽道尹黃慶瀾,懇請準許派遣名僧前往縣屬各監獄宣講佛經,[34]爾后又通過黃慶瀾和鄞縣知事姜若呈報浙江高檢廳長陶思曾,申請將感化囚犯活動的范圍由鄞縣擴大到寧波府屬各縣,《會稽道尹黃道尹與高檢廳陶廳長商榷監獄教誨往來函》載其詞云:
仰見廳長實行監獄教誨,以佛法濟司法之窮,莫名歡欣,美翊等以既講經,宜兼施食,俾犯眾念一日之佛,即受一日之齋,消除孽障,滋養善根,道在于是。議自民國十一年壬戌正月起,每月朔望,由諸山住持輪派名僧,先就鄞縣監獄講經,并演述善惡因果淺明故事,即于是午施齋一餐。僧俗同心,募化齋食,似尚易舉。除分呈外,懇請察核批準施行。[35]32
又如在寧波佛教孤兒院成立后,張美翊在民國七年七月至十三年七月間,長期擔任該院董事會的董事長;即便晚至病逝前一年冬,張美翊仍對寧波青年會、教育會發起的“提倡平民教育運動”,予以充分肯定、大力支持。[36]502
最后也是最具個性化的教育理念,便是倡導“中體西用”。傳世資料表明張氏還在隨同薛福成出使歐洲之前,就已對西學表示出濃厚興趣,“戊子病中赴鄉試”途中購買上海大同書局石印本《西學大成》,即其有力佐證;[37]而在使歐返國后,更“唯新學是從”,甚至于“遇人輒強聒不舍”其“變法自強之說”。[38]然而,回復于1908年7月2日的信函《為陳童子》,充分表明張美翊所心儀的教學內容和教育宗旨,仍是注重德育的傳統經史之學:
修學基于幼歲,立身貴乎有恒。展閱日記凡四閱月,讀書作字,日有常課,書法勻凈,一筆不茍,得自十一齡童子。太邱名德,衍及文孫,且喜且敬。《論》《孟》《詩》《書》已完,《左傳》始讀,旁涉《綱鑒》通史、地圖、法帖,何其多能,近四年來,當更有進境。學無論古今中外,而歸本于修身則一。愿侍奉重闈,稟承家訓,先研國粹,漸辟新機,有厚望焉。[32]415
事實上,張美翊之所以堅拒對經亨頤兼任浙江第四中學校長,就是反對經氏在實踐西式教育理念之時摒棄傳統倫理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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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張美翊.葑里草堂兩世遺墨題詞[A]. 張美翊.張蹇叟先生文稿[M].寧波天一閣博物院藏,索書號“馮3620”.
作者簡介:徐鴻鈞,男,副研究員。研究方向:高等教育、教育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