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自己成長在一座山底下的小城,山脈環(huán)抱了整個城市,永遠看不到山背后是什么。山上發(fā)源出一條河,傳說歷史上某個神仙曾在這條河里洗過頭,河水從山上流下,橫穿了整個城市。
在我的記憶里,河水經(jīng)過了我家樓前。多數(shù)時候河里只有稀少的水流,河道里布滿了雜草和成堆的垃圾,炎熱的季節(jié),河底會彌漫出一股食物腐爛的臭氣,飛蟲成團聚集在河道上方。夏秋暴雨漲水的時節(jié),骯臟的河水像墨水一樣,帶著轟鳴聲,摧枯拉朽般的呼嘯而過。
每當水流湍急的時候,我的哥哥總會來找我,他住在我家樓上。找我時他會帶兩把雨傘,拉著我到樓下去看翻滾的河水。我討厭河里的惡臭和揮之不去的蚊子,哥哥卻總是很平靜地盯著回旋往復的水面。記得他對我說過河水雖然很臟,但曾經(jīng)很好看。
我忘記了很多事,記住的事也變得模糊不清。我忘記了哥哥是什么時候在我的生活中消失的,他離開的毫無預(yù)兆,也沒有留下去哪里的跡象。他留下的唯一一條線索是一句玩笑話,他說他要變成河神,讓掩埋在水底的秘密露出水面。
我總盼望更多的和哥哥相處,他是我每天生活的期望。在我自己的家,父親經(jīng)常酒醉不歸,他喝醉后的樣子總是令我感到恐懼,恐懼成為我生活的主旋律。后來在同樣一個暴雨的夜晚,父親又一次喝醉酒,他打暈了母親,木地板縫里充斥著雨水和血水。我哭著逃出了家,在大雨傾盆的漆黑夜晚,我非常想念哥哥,這應(yīng)該是他陪伴我的時候,但他已經(jīng)許久不在我的身邊。
我站在河邊,在細密的雨水里瑟瑟發(fā)抖。水流迂回翻轉(zhuǎn),水面和黑夜一樣漆黑,我渴望在河水里看到光亮,我在心里哀求,我想最后我的哀求成功了,我依稀記得河水里冒出一個光孔,光斑面積不斷擴大,我覺得那光孔也許就是哥哥的眼神,他在河底向我招手。
不知道是暈倒了還是睡著了,醒來時我漂浮在河里,河水清澈見底,河面寬闊了許多,環(huán)顧四周看不到河岸的影子,河面上蒸騰著霧氣,這是我從未到過的地方,圍繞著的山脈也不見了蹤跡。在我不知所措時,一陣陣響動聲吸引了我,朦朧的霧氣里緩緩駛出一艘龍舟,它慢慢向我駛來,這是艘體積巨大的不同尋常的龍舟,舟身環(huán)繞著奇異的花草和五顏六色的彩旗,舟頭的龍嘴里不斷閃出爆裂的火花,龍舟行進劃破水浪時發(fā)出隆隆的巨響。最后龍舟停在了我的面前,水下顯出一片黑影,幾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浮出水面,他們黝黑強壯,面無表情,其中一個男人爬到龍舟上,將一個踏板放了下來,他們示意我上去,我無暇多想,撥開水爬到了踏板上,接觸踏板的一剎那,踏板開始升起自動返回,我被托到了舟上,站穩(wěn)后我身上的水也奇跡般的干了。男人們又潛回水里,我這才注意到龍舟在水下還有一部分。
龍舟上面還有三個人,角落里有一個臉朝里蜷縮著睡覺的骯臟男人,中間有一個在燒水的小女孩,還有一個戴墨鏡的老鞋匠。三個人各做各的事,沒有人搭理我。我坐在了一處擺放著不同顏色金盞花的角落,我認得這種花,是母親告訴我的。龍舟平靜地在水面行駛,我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里,舟身與水面摩擦接觸的聲音帶給我一種莫名的憂傷感。我凝視著天空中的一片陰云,躺在角落里的男人挪動了下身子,我看向他,依舊看不見他的臉。燒水的女孩還在燒水,水遲遲沒有開。鞋匠在修一雙黑色皮鞋。我感到疲倦,靠在木板上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龍舟已經(jīng)被夜晚濃密的霧氣包裹住。借著舟頭龍嘴里微弱的火光還能看見一些東西,我盯著那個忽亮忽暗的火花,想起曾經(jīng)與哥哥在某個夜晚跑到過一處墓園里。當時我們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又步行了一段路才抵達墓園,那是個不同尋常的墓園,墓碑整齊的在山坡上排列,每個墓碑上面都擺著一個燈籠,燈籠里發(fā)出黯淡的藍色光芒,遠遠望去,像是某種神秘的祭典。哥哥大步走在石階上,熟練地在墓碑間穿梭,我緊緊地跟著他,走到某個墓碑前他停下腳步。我看著他緩緩地把墓碑上的燈籠舉了起來,這時我才看到燈籠里的藍光是一團團懸浮在墓碑上方的藍色火焰,哥哥告訴我說這些火焰是死去人的靈魂,說著他把手里的燈籠傾斜著靠向那一團藍火,火焰迅速地爬升并在燈籠上蔓延,燈籠完全燒著后,他把燈籠扔在了地上抬腳把火踩滅,燈籠的火滅后墓碑上的火焰也消失了。灰燼飄蕩在空中,他說他恨這座墓里的人。
把思緒拉回舟上,我感覺有人在向我靠近,但我什么也看不見,我靜靜地坐在原地,不敢大聲喘氣。那人離我越來越近,終于可以看到一點后,我看到那個人的手伸了過來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我叫了一聲,他立刻沖過來抱住我捂住我的嘴,他的手很粗糙,滿臉胡子,渾身都是臭氣。他騰出一只手把我摸了一遍,摸完問我有沒有藏值錢的東西,我猛地搖了搖頭。他過了會兒又問我有沒有騙他,我又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威脅我讓我保持安靜不要發(fā)出動靜,我點了下頭。他松開了我,我癱倒在地上,他回到了黑暗的霧中。這艘船上只有四個人,我立刻就猜出了這個人是誰。夜晚冰冷的潮氣里沒有一絲善意,我縮著身子苦苦地等待著白天降臨。
等到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終于撥開陰云照下來,霧也隨之退去。我第一眼就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他也在注視著我,眼神里充滿威脅。我靠著花盆,害怕得渾身發(fā)抖。我不敢再看他,于是將目光轉(zhuǎn)向那個依舊在燒水的小女孩,她始終在燒水,爐子里似乎有燒不完的柴火,她的四周遍布水漬,身上濕漉漉的,頭發(fā)也在不停地滴水。我又看向那個鞋匠,他在修一雙藍色的高跟鞋。鞋匠似乎看到了我在盯著他,他放下了手里的鞋子招手讓我過去,我猶豫了會兒后起身走過去。他給了我一個木板凳讓我坐,我坐下后,他繼續(xù)修鞋,拿起錘子敲擊著鞋跟。鞋匠邊粘著脫落的鞋跟邊對我說他知道我晚上經(jīng)歷了什么,他告訴我角落里的男人是個小偷,船上來來往往的人都被他偷過。鞋匠嘲笑說在舟上偷東西是荒唐的舉動,來到這里的人什么都沒有。鞋匠說話的時候,小偷也在盯著他看。最后他還說小偷就快要到地方了。
潮濕的環(huán)境滋潤了龍舟上的植物,舟上密集的蕨類植物生長的鮮艷欲滴。不知不覺間龍舟已經(jīng)駛出了寬闊的水面,進入了一處狹窄的河道,河道兩邊不時出現(xiàn)一幢幢色彩艷麗的房屋,沿岸的植被異常濃密,河面上飄來夾著香料味的風。龍舟的速度逐漸放緩,快要停下時,底部傳來一陣歌聲。鞋匠告訴我下面有幾個合唱團的男孩,每當舟快要靠岸時他們就會唱歌。我很詫異,便打開舟頭的門,踩著木梯下到了舟底,舟底更加潮濕,積水沒過了腰。龍舟依靠舟身兩側(cè)的男人操作船槳和踏板前進。五個穿著禮服的男孩站在中間,他們手牽著手,浸泡在河水中,他們的耳朵像噴泉一樣流著水,唱起歌時嘴里也會吐出水來。鞋匠告訴我,這幾個男孩上了舟之后再沒有離開過,他們始終站在舟底的積水里,唱歌祝福每一個即將離開的人。
龍舟停下后,幾個男人又浮出水面,放下踏板,小偷邁起遲緩的步伐繞過踏板直接從舟上跳進了水里。他笨重地涉水而過,我看到岸邊走來一位老人,他滿臉歡喜,站在河邊迎接著小偷。我問鞋匠岸邊的老人是誰,鞋匠說是小偷的父親,我問小偷是要回家了嗎?鞋匠卻說小偷還會回到舟上,我不理解。鞋匠告訴我小偷的父親每次都等在岸邊希望能和兒子一塊重新開始,但小偷無法改變自己。我問那為什么小偷不能一直在舟上,鞋匠說他還是希望改變的,他也憎恨自己,只是他害怕未來還是會走上一樣的路。
龍舟重新啟動,行進得更為迅速平穩(wěn),黃昏到來時萬籟俱寂,河面和沿岸廣闊的平原紛紛沉浸在幽微的靜謐里。龍舟駛過一片紅色的花海,在黃昏之下,鮮紅的花朵呈現(xiàn)為凋零的暗紅,在我的記憶里還有一種暗紅色。依舊是雨天,依舊是哥哥,他帶著我從家里偷跑出去,我們跑到了一處工廠的老小區(qū),小區(qū)里的居民樓年久失修,墻皮大塊的脫落,垃圾堆積成山,他把我?guī)У搅怂某鲎馕荩覀冏哌M了一條小胡同,胡同里樓與樓之間的距離狹窄,頭頂盤繞著糾纏的電線和搖搖欲墜的鐵柵欄,雨天樓頂漏下來的水比雨勢還要猛烈,穿過胡同像穿越水簾洞。墻上陳舊的紅漆被雨水融化沿著墻面流淌下來,斑駁的痕跡仿佛墻被割開了幾個止不住血的傷口。我和哥哥在出租屋過了幾天無拘無束的生活,后來警察帶走了我們,離開出租屋時哥哥還和警察起了沖突,我被帶回了家,他則留在了派出所。從派出所回來時,哥哥滿臉紅腫,眼睛充血嚴重,這是我記憶中他最恐怖的模樣。
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殘留一些余燼。燒水女孩的水開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把水燒開。她身材瘦小,把水壺從爐子上拿下來頗為不易。我看著她把水壺放在地上后,轉(zhuǎn)動了下壺的位置,將壺嘴朝向自己,緊接著她兩手提起水壺,舉起胳膊,毫不猶豫地將沸水澆在了自己的頭上。這一幕看得我心驚膽戰(zhàn),我嚇得捂住眼尖叫起來,滾燙的熱水傾瀉在女孩的身上產(chǎn)生了大量的水蒸氣。我癱倒在地上,哭了起來。注意到我的反應(yīng),女孩放下水壺,向我走來,她渾身冒著熱氣,熱水從她的發(fā)梢流下,奇怪的是她的皮膚沒有一點受傷的痕跡,連顏色都沒有改變。她親切地扶我起來,安慰我說她什么事情都沒有,說著還轉(zhuǎn)動胳膊給我看。我問她難道水不熱嗎?她說熱,而且倒在身上很痛。我問她痛為什么還要這樣做,她說雖然痛,但不會受傷。她說她記憶不好,開水倒在身上可以讓她想起爸爸。我驚訝地問她爸爸對她做了什么,她說她忘了,總忘不了的是熱水澆在身上的感覺。她說她很愛她的爸爸,不想忘記他。她看著我,眉毛上還在滴落水珠,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眼神里充滿篤定。她緊握著我的手,對我笑了笑,然后又回去繼續(xù)燒水,爐子里沒有另添柴火,看起來火永遠不會熄滅。
天徹底暗了下來,河水潺潺流動,空氣中出現(xiàn)了其他生命的氣息。天空中開始有鳥飛過,河里也總算有了魚的蹤影。龍舟拐了個彎駛進另一個平靜的河道。繼續(xù)行駛,鳥和魚的數(shù)量越來越多,寂靜的氛圍也被打破,我聽到遠處有動靜,站在舟上望過去,遠處河兩岸在隱隱發(fā)光,逐漸駛近后,那些微弱的動靜變成了此起彼伏的歡鬧聲。河兩岸的草地上聚集著大量的人,她們盛裝打扮,人群中充斥著歡聲笑語,人人手里拿著煙花,孩子們在草坪上肆意追逐打鬧,這是慶祝節(jié)日的場景。
龍舟停在慶祝的人中間,躁動的人群也平靜下來,我看到河上橫起一根跨過河兩岸的繩子。沿岸繩子的兩端各有一個人站著,兩人互相示意后,各自點燃繩子的一端,兩端的火苗迅速向中間靠攏,火苗經(jīng)過的地方產(chǎn)生一條條流蘇狀的橙色煙火,閃爍著奪目的光芒流進河水中。人群重新歡騰起來,人們奏樂擊鼓,吶喊著倒計時,大量的氣球升入空中。倒計時結(jié)束時,兩邊的火苗成功在中央?yún)R聚,那一刻,成千上萬的煙花從河兩岸發(fā)射升空,色彩斑斕的煙花讓黑夜如同白晝,煙花爆裂的響聲和人群的喝彩聲交相輝映,隨著煙花的升空,無數(shù)的飛禽走獸從人群中竄出,飛鳥、野雞、貓貓狗狗,有的沖進水中,有的在空中搖曳盤旋。那些光彩的,寄托著希望的美好煙火在綻放后隨之化作流星從夜空中劃過墜入水中。天上的飛鳥難免與煙花相撞,相當數(shù)目的鳥兒被擊落掉在水里或者龍舟上,水流攜帶著各種鳥類的尸體流過。我親眼看著一只鳥被煙火點燃,像一團火球直直墜落在龍舟上,我走向那只在盛典上不幸遇難的鳥,它雖然躺著不動,但身上也看不出燃燒過的痕跡,燒水的女孩從我身后走過抱起那只鳥,我看到它居然還活著,兩只翅膀有力地在女孩懷中撲打。我認出來這只上身雪白的鳥是一只海鷗。
燒水女孩撫摸著它的脖子放飛了它,海鷗揮動翅膀越飛越遠,最后變成一個點消失在黑暗中。當我再次看向女孩時,眼前好似做夢一般,突然間,女孩不再是女孩了,她換上了和我相同的衣服,她的臉變得和我一樣,她成了另一個我。當我還在震驚之時,她走過來,緊緊抱住我,我也恍惚著抱住了她。船底的男人出來把踏板放了下去,女孩松開手,我們互相望著對方,她在流淚,我看著眼前這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心里說不出的怪異,也有些感動。她和我道了別,離開龍舟,從踏板走下去進入了人群之中,我緊盯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看到她走到一對中年男女旁邊,中年男女牽起了她的手。我看不清那對男女的樣子,我只能看清她的臉,她還回過頭來看我,她有著和我一樣的面孔,每個細節(jié)都清晰無比,除了她之外,岸上其他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她走的時候很開心,參加這場盛典的所有人都很開心,除了我。
龍舟繼續(xù)行駛后,除了舟底的人,舟上只剩下了我和鞋匠兩個人。河里原先那些死去的鳥,全又活了過來,在水里撲撲騰騰。我問鞋匠煙花好不好看,他說聽起來不錯,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他是個瞎子。鞋匠告訴我,他全憑摸索修了幾十年鞋,眼睛看不到,心里比誰都清楚。我問鞋匠什么時候離開龍舟,他說他不離開,會一直在舟上。鞋匠和我說了一些他的故事,他說他不是第一次來到龍舟上了,上一次來的時候,他還是個醫(yī)生,眼睛也沒瞎。再上一次,他是個女人,再往前他也記不清了。鞋匠說他不想再折騰了,他只想待在龍舟上修鞋,他說龍舟既是中轉(zhuǎn)站,也是終點站。我很好奇他的鞋是從哪里來的,鞋匠指了指舟中間的木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兩個拉環(huán),鞋匠站起來走過去,勾住其中一個拉環(huán),他讓我勾住另外一個。我照做后,他讓我使勁,我用力一拉,地上的木板如同櫥柜門一樣向兩側(cè)展開。我看見里面整齊排放著大量的鞋子,有男人的,有女人的,也有小孩的,數(shù)量比我母親鞋柜里的還要多幾倍,每雙鞋上還掛著木牌,上面寫著編號。鞋匠說這是他上舟以來修過的所有鞋,我問鞋的主人還會回來取嗎?鞋匠說有的人會回來取,有的人不會回來。說完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說終究都會回來的。
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龍舟上待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在哪里下。空氣中的腥氣愈發(fā)明顯,溫度也降了很多,冷風吹得我瑟瑟發(fā)抖。鞋匠和我說馬上就要到最后一站了,再之后就是入海口了。我問鞋匠我要去哪里?鞋匠笑著回答我說當然是下去了。我問是在最后一站下嗎?他點了點頭。我又問是不是有人在最后一站等我,他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還問我希望是誰等著,我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哥哥,他問我哥哥去哪里了,我回答說哥哥說他變成了河神。鞋匠抬起頭看著外面,喃喃地重復著河神兩個字,我無意間看見了他墨鏡后面的眼睛。
沒有人知道龍舟行駛的路徑,一旦入了海更是無處追尋,龍舟就像一個失去了方向的人,在兩個世界之間迷茫往返。抵達入海口前的最后一站,河面上漂滿了散落的花瓣,舟底的合唱聲又傳了出來,我踩著踏板走了下去,離開時我看了眼鞋匠,他沒有看我,仍舊專心致志地修鞋。河面上的花瓣一直延伸到岸上,我走在了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徑上。龍舟轟隆著從我身后駛過,龍嘴上閃爍著火光。龍舟漸行漸遠,而我還站在原地,我在等著哥哥,等著他來接我,我一直盯著河面看,期待著哥哥會從河里突然出現(xiàn),以河神的樣子,戴著華麗的頭飾,身上長著鱗片。
直到河里連一條魚的影子都沒有時,我知道哥哥不會來了。我沿著小徑一路走,看到了一路種著的金盞花,花朵映射在耀眼的陽光下。繼續(xù)走,我進入了一處幽靜的竹林里,枝葉盤根錯節(jié)。這片竹林很大,往深里走還有其他的植物,還出現(xiàn)了溪流,小的瀑布。小路上沒了花瓣,但出現(xiàn)了許多嶙峋的怪石,它們一塊一塊堆在小路兩旁。這些古怪的石頭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甚至一路上的所有都讓我感到似曾相識。我努力地回想,搜索記憶,一路想一路走,終于想起來這是我記憶中和哥哥第一次相聚的地方。那時候我們年齡都還小,兩家人約著一起游玩,我們到了某個自然公園里,在鋪滿花瓣的小路上漫步,穿過竹林和溪水,在瀑布邊拍照,還有形狀奇怪的石頭,我和哥哥撿了許多石頭帶回家,帶回去的石頭始終擺放在我的房間里,我清楚記得它們的樣子,現(xiàn)在它們又出現(xiàn)在了我的腳下,出現(xiàn)在了和數(shù)年前同樣的一條路上。
我忽然間明白了一些事情,雖然不是特別清楚,我撿起了一塊石頭,繼續(xù)走。走的這條路,從龍舟延續(xù)到青石板的這條路,是我一直以來盼望的一條路。我轉(zhuǎn)過身子,看著那些承載著我記憶的石頭,終年不敗的金盞花,落滿花瓣的青石小路,我相信,當龍舟駛?cè)氪蠛#易叩竭@條小路的盡頭,我會尋找到我在夢里一直追尋著的答案。
責任編輯 李知展
王澤涵,2001年生,山東泰安人。洛陽師范學院本科在讀,戲劇影視文學專業(yè)。曾在《牡丹》雜志發(fā)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