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季節的藏東南

從念青唐古拉山東段到橫斷山脈的東部邊緣，藏東南存在無數未登峰、冰川和湖泊，鮮有人知，風光無限。攝影師施揚兩次前往藏東南，一次在春天，沿途冰雪正融；一次在冬天，他能順利在冰洞坍塌前拍攝到理想畫面嗎？

春：“沙漠”與雪山同框

藏東南，顧名思義是指西藏東南片區。

第一次前往藏東南，我們選擇以云南最高峰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峰為起點，順著瀾滄江一路向北，在一個三省交界（川、滇、藏）的縣城——芒康縣轉318國道，進入藏東南區域。

進藏道路路況復雜，容易發生事故，通常大家都會選擇SUV或者硬派越野作為交通工具，但為了節省經費，我們開了一輛車齡10年的轎車，滿載拍攝設備自信地出發。可意料之中的事還是發生了。由于小轎車避震太軟，而我們的設備非常重，所以即便只乘坐了4人，汽車底盤還是被壓到最低，從外部看上去似乎有些超載。沿途被交警攔截詢問了好幾次，好在最終還是順利通行。

行駛在318國道，從車窗向外看，沿途的冰雪正在融化。進入西藏昌都境內后，然烏湖是我們駐足的第一個點。然烏湖在藏語中稱“然烏錯”，曲折綿延26公里，從空中俯瞰，更像是一條大河。四周雪山的冰雪融水是然烏湖的主要補給水源，它們奔涌而下，在下游出口處匯聚成帕隆藏布江。然烏湖水顏色極為純凈，仿佛藍色綢緞，稱它為“最天然的蒂芙尼藍”都不為過。

雖說5月天氣已經回暖，但是然烏湖海拔有3800米，周邊的山脈更高、更冷，所以山上仍覆蓋著不少積雪。草地森林、碧藍湖水、皚皚雪峰相互映襯，這里早已成為攝影師的新寵。我在湖邊架起腳架，用尼康Z6機身搭配尼克爾14-30mm鏡頭，將這靜謐和諧的畫面定格。

沿帕隆藏布江一路向上游行駛，海拔不升反降。很快就到了一個我未曾聽過的縣城——波密。波密在帕隆藏布江北岸，是西藏林芝的一個縣城。縣城本身的海拔只有2000多米，但四周雪山環繞，分布著大大小小無數條冰川，幾乎是西藏最大的冰川群聚集地。行駛至縣城較偏遠的地方，我們發現周圍的地貌十分神奇，于是臨時決定短暫停留。起飛大疆Mavic系列無人機，廣闊的視角下可以看到，波密縣城四周覆蓋著成片的松樹林，帕隆藏布江從林海川流而過，與連綿的冰川相比，這是另一種生機盎然的面貌。

漫天黃沙似乎很難與雪山產生關聯，然而，總有一些令人驚奇的風景一次次打破認知。隨著旅途的進行，我們在林芝市的一處地方看到了“沙漠”與雪山同框！毫不夸張地說，雅魯藏布江流域的佛掌沙丘是青藏高原上的一個奇葩。它因沙丘主體形狀如雙手合十的佛掌而得名。受季風影響，雅魯藏布江中下游的山體不斷被風化，形成大量的沙石，與前后河流枯水期露頭的河沙一起，經過風力的搬運，堆積在此處。隨著時間推移，沙丘越堆越高，形成了一處頗有規模的“天外來客”。

深夜，我們進入沙丘內部。為了拍攝到高畫質星空景象，我攜帶了尼康Z72和佳能R5雙機器，并選擇2.8mm光圈的超廣鏡頭，保證足夠大的進光量。星空下的沙石溫柔細膩，仿佛波濤起伏的水面凝結，它們與遠處的雪山一起，被裝進鏡頭。次日順著雅魯藏布江往上走，在距離林芝市不遠的索松村，我們遇見了藏東南的神山——南迦巴瓦。南迦巴瓦山位于喜馬拉雅山脈和念青唐古拉山脈的交匯處，海拔達到了7782米，常常深掩云端深處，有“西藏眾山之父”的美譽，民間則有“十人九不遇”的傳說。

我們如此幸運，第一次來就見證了南迦巴瓦峰云消霧散的過程。東方既白，繚繞在山頂的云霧緩緩消散，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神山徹底露出了真容——我們拍攝下了這一瞬間——神圣的南迦巴瓦峰和雅魯藏布江同框成景。

冬：來古冰川驚魂未定

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已是冬季。

我們計劃從拉薩出發，按照“拉薩-波密-然烏湖-邊壩縣-那曲-拉薩”藏東南環線探尋冰川的蹤跡。考慮到安全問題，這次我們駕駛的是硬派越野車，以應對突如其來的降雪和非鋪裝路面。

冬季的西藏不是想象中的銀裝素裹，很多地方是光禿禿的黃土。駕車往林芝方向走，翻過色季拉山口，經過魯朗林海，我們又一次來到了波密縣。距離波密縣僅30多公里的嘎隆拉冰川，就是此行第一個目的地。

嘎隆拉冰川的海拔不到4000米，算不上高，但四面圍繞著雪山，冰舌明顯，且冰舌末端與公路的直線距離只有約2000米。令人震驚的是，附近還有一座有人居住的寺廟，名叫嘎龍寺。難以想象竟然有人常住在一座常年性冰川旁。我們把車停在嘎龍寺門口，穿上踏雪板和防滑釘，帶著拍攝器材開始爬山。

在冰舌的間隙尋找冰洞是首要任務。這種行為十分危險，但在冰洞中進行構圖卻是風光攝影師最向往的。要命的是，出發前我的病體還沒有痊愈，加之高原冷空氣刺激，我一路咳嗽不停，原本一個小時的上山路程，足足多花了一倍時間。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冰縫，我們鉆進去，從冰洞中向外看，太陽已經快落山了。舉起相機，顯示屏上雪山正在擁抱最后的霞光，金燦燦的，讓人頓時心無雜念。

下一站拜訪來古冰川。來古冰川位于昌都的小村落——來古村，它緊鄰然烏湖，是一組冰川的統稱，也是帕隆藏布江的源頭。狹義上的冰川其實指的是一片湖，冬季湖面凍結，受到上游冰川的擠壓形成各種藍冰。趁著夜色，我們下探到湖面之上，沒想到冬季的湖面并沒有完全凍結，一踩上去，冰裂發出聲響，幾乎嚇破人膽！迫于安全考慮，我們只匆匆拍了一張星空下藍冰與雪山的合影。

上岸后大家驚魂未定，心臟狂跳不止。平復下來，仍決定趕在天亮之前，再去雅隆冰川碰碰運氣。雅隆冰川在來古冰川的上游，是一條非季節性的冰川，一年四季都有長長的冰舌，只不過冬季冰面更加厚實。開車順著土路到達半山腰，在這里可以拍攝到最壯觀的雅隆冰川。天光破曉，雅隆冰川的冰舌與主峰在眼前變得明晰，金色天光照耀著峰頂，鏡頭下的冰川肅殺莊嚴，一眼萬年。

告別冰川，過了然烏湖-林芝段，路上景色開始發生改變。山體的植被主要以草和低矮灌木為主，冬季的山體幾乎看不到綠色，目之所及極為荒涼。經過一段時間趕路，來到一處藏在大山深處的村子——普玉一村。

普玉一村位于昌都壩縣邊壩鎮上，這座村莊守護著祥格拉冰川，而冰川的后面，則是已被證實的，迄今為止中國境內發現的最大天然藍冰洞，當地人稱之為“孔嘎冰洞”。這也是我們這次行程最為期待的地方。我們把汽車停在村中，換乘當地的摩托車，顛簸了近20分鐘，才抵達孔嘎冰洞。

我拍攝過很多冰洞，但以往洞口最大的，也僅能容納一個成年人的身高，有時還因為洞口過于狹小，只能把相機放在洞口，利用超廣角鏡頭拍攝出“冰洞”。然而這一次，我們徹底被眼前的洞穴震撼——整個冰洞前后貫通，呈美麗的弧拱形，洞高最高約10米，總縱深達上百米！洞內巖壁和地面完全被冰覆蓋，透亮、晶瑩。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冰面肌理與光線互相碰撞，看上去流光溢彩，十分夢幻。我用小米14 Ultra手機近距離拍攝冰的紋理，并用富士GfX 100Ⅱ搭配Gf 20-35mm廣角鏡頭拍到了極暗環境下的“冰鉆石”。

而原本在計劃之中的祥格拉冰川，反而沒有拍攝到太多影像。

祥格拉冰川最令人神往的是它獨特的藍冰。這種藍色并非來自冰的本身，而是由冰晶體結構對光的吸收和折射形成。尤為特別的是，祥格拉冰川的冰舌區域，塊狀的藍冰堆疊累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如同一個巨大的藍寶石寶庫。可是在前往邊壩縣的路上，我們得知了祥格拉冰川坍塌的消息。

祥格拉冰川已經退化到了湖泊邊緣，并且冰舌末端的藍冰還在不斷坍塌。天氣十分糟糕，風雪催著人回到車上。回程途中，大雪覆蓋下的念青唐古拉山若隱若現，依舊純凈、神圣。

那么，就讓那些念想留在這里，留給下一次再訪藏東南……

（編輯 胡倩）

作者簡介

施揚（隱之）

500px簽約攝影師，主攻風光、城市、建筑等題材，足跡遍布國內外100多個城市，現居南京。INF攝影小組聯合創始人、江蘇影像聯盟聯合創始人。vivo、小米合作攝影師，尼康中國合作攝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