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內戰》照進美國現實

圍繞4年前的美國大選而展開的爭論至今還沒有結束，又一場大選即將來臨。對手依舊是原來的對手，但美國早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美國。最新調查顯示，約四分之一的美國人認為，為了實現政治目標，“愛國者”采取暴力行動是合理的；超過半數美國人認為，美國“在未來幾年里將爆發內戰”。而一部不久前在北美上映的電影，正如一面鏡子投射出當今美國社會的撕裂與對立。

黨爭帶來危險升級

影片《內戰》中的一幕，讓不少美國人破防——不久后的未來，美國爆發一場全國性內戰。得克薩斯州和加利福尼亞州脫離聯邦政府，組成聯軍攻陷白宮。那時的美國四分五裂，暴力行為橫行街頭。面對“你是哪類美國人”的提問，你一定要謹慎回答，因為一個不注意，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這部今年4月12日上映，在被稱為“南北戰爭”的美國內戰爆發163周年之際問世的影片，曾連續兩周雄踞北美周末票房榜首。一名評論家稱，影片的編導加蘭“非常大膽地嘗試想象似乎在美國難以想象的事情”。然而，真的如此“難以想象”嗎？或許，加蘭自己也不會同意。他曾在接受采訪時明確表示，拍攝《內戰》并不是憤世嫉俗，而是警告，警告激烈的黨派之爭將帶來危險。

因為現實中的美國已經十分危險。

“他叫奧斯汀·庫姆斯。他過來與我丈夫對峙過四次，因為他認為我的丈夫是民主黨人。”克里斯汀·金抽泣著，她看著躺在院子里奄奄一息的丈夫安東尼·金，結結巴巴地對911電話接線員說道。克里斯汀·金怎么也沒有想到，丈夫會遭鄰居開槍射殺。更何況，安東尼根本就不是民主黨人，他作為共和黨人登記在冊已至少有10年時間。

而這對恩愛夫婦2022年11月5日的悲慘遭遇，僅僅只是美國這些年來政治暴力愈演愈烈的零碎片段。在去年12月的國會聽證會上，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克里斯托弗·雷感慨：“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威脅同時升級。”

而今年的情況更不容樂觀。新年剛過沒幾天，包括佐治亞州、康涅狄格州、夏威夷州、肯塔基州、緬因州、密歇根州、明尼蘇達州、密西西比州、蒙大拿州等美國多個州的議會大廈就接連遭遇炸彈威脅，當地警方不得不緊急封鎖現場，疏散人群。美國國土安全部在一份評估報告中稱：“來自美國國內激進分子的暴力威脅風險依舊保持在高位，特點是在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下發生獨狼或小團體襲擊。”

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的調查顯示，美國外交政策專家今年最關心的問題竟然不是外國對美國利益的影響，他們更擔心的是“美國政治兩極化日益加劇，尤其是在2024年大選前后，可能導致美國國內恐怖主義和政治暴力行為”。這在最近16年里還是首次。

認同使用暴力“圓夢”

馬里蘭大學犯罪學專家加里·拉弗里表示，1960年代末，美國的政治暴力事件激增，僅1970年就發生450多起。但到了1980年代，政治暴力事件變得相對罕見，1990年代出現幾次高峰后逐漸回落。然而2016年大選前后，美國的政治暴力事件數量開始攀升。“美國正面臨自1970年代以來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政治暴力增長。”而且，拉弗里還認為，這一波政治暴力事件激增尚未到達頂峰。

而卡耐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研究政治沖突和極端主義的雷切爾·克萊因菲爾德通過對比發現，與1970年代相比，這一波政治暴力更多針對的是人，而非財產。

有分析指出，如今在美國，通常植根于左翼和右翼政策差異的傳統分歧已經讓位于一種看法，即認為對方政黨的成員是一心要破壞美國社會和文化結構的“邪惡力量”。

以克里斯汀與安東尼居住的奧基亞納小鎮為例。這是一個位于俄亥俄州，被工業衰退和藥物泛濫問題困擾的小鎮，隨處可見倒閉關門的工廠和店面。在1952年以來的歷次大選中，該鎮大多數選民都將選票投給了共和黨。小鎮里到處掛著“讓美國再次偉大”等支持共和黨參選人、前總統特朗普的標語，特朗普的支持者稱自己為“國家的擁護者”，民主黨支持者則成了“異類”和“為魔鬼工作的人”。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美國人認同通過暴力“圓夢”的做法。去年5月的一項調查顯示，大約20%的美國選民表示，“如果使用暴力可以實現我對更美好社會的想法，那么，暴力便是可以接受的”。持有這種觀點的人如此之多，讓美國人備感震驚。而此前的民調顯示，約65%的受訪者對“社區中因政治信仰而針對他人的暴力行為”表示擔憂。

另一項調查也顯示，在過去兩年間美國人對政治暴力的支持度有所上升。約23%的美國人同意“真正的愛國者可以訴諸暴力來拯救國家”的觀點，而這一比例在2021年為15%。“上一屆大選是美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能夠和平移交權力的選舉。”調查機構負責人瓊斯表示，隨著2024年大選臨近，政治暴力越發頻繁，“居然有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對政治暴力持有認同態度，我們對此深感擔憂”。

而這些年來，美國社會關于墮胎等問題的激烈辯論也越發加劇不同觀點人群之間的“仇視”。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克里斯托弗·雷在去年8月的國會聽證會上就警告稱，美國大選引發的糾紛和國內的不滿情緒正在加劇緊張局勢。“我覺得，我每天都會收到有人因為某些問題而向他人投擲燃燒彈的簡報。這很瘋狂。”

聯想到4月上映的這部《內戰》，美國媒體不禁感慨：“我們炮制出來自不同星系的超級英雄聯合起來拯救宇宙的故事，卻無法講述一個美國人團結起來拯救國家的故事。”

社交媒體推波助瀾

是什么讓美國社會在這些年里變得愈發暴力和極端？“沒有人會在真空環境中變得激進。”馬里蘭州政治學家詹森說。

在弗吉尼亞聯邦大學政府與公共事務學院教授威廉·佩爾富勒看來，美國國內政治暴力行為激增，與社交媒體能以極快的速度傳播信息有關。“信譽良好的新聞機構往往會在報道發布前進行確認，但社交媒體不需要任何確認，錯誤的信息可以很快傳播開來。”

在如今的美國，真相如何似乎已經變得不那么重要，如何講故事反倒變得重要。即便是謊言和煽動暴力的言論，只要“包裝得當”便能在互聯網上“暢通無阻”。華盛頓智庫外交關系委員會研究員、安全專家雅各布·韋爾表示，用幽默“包裝”的暴力言論可以在互聯網上更快傳播，而如今的美國人對這樣的言論變得麻木，以至于受政治暴力思想影響的人得以“藏匿”于輕松的閑聊之中，為人們所忽視。

因此，當兩極分化的政治、支離破碎的網絡話語和虛構敘事在互聯網上盛行，一些有暴力傾向的美國人獲得“靈感”，編織個人信仰。

“他們可以用一種根本不需要考慮邏輯的方式將各種觀點串在一起。”美利堅大學助理教授、極端主義研究項目聯合創始人布萊恩·休斯指出，無論這些言論彼此之間存在多大矛盾，極端人士都會擁抱任何與自身不滿有交集的觀點。

而美國部分政客對極端言論的放大，也將美化暴力的邊緣思想逐漸推向主流。

“我開始研究有關政治暴力的文獻，并與相關專家交談，我漸漸意識到部分極端分子可能正在蠢蠢欲動。我們可能需要為內戰，或者類似的事情作準備。”由于工作經常與槍傷打交道，急診科醫生溫特穆特格外關注美國槍支暴力的發展趨勢和日益增長的政治暴力。他和團隊曾對數千名美國人展開調查，詢問他們是否認為新一輪的美國內戰即將到來。結果顯示，50.1%的受訪者強烈同意或非常強烈同意“未來幾年，美國將爆發內戰”。

（摘自《新民晚報》玖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