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伊采娃對恰爾斯卡婭文學傳統的繼承與發展研究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24-0038-03

本文引用格式：.扎伊采娃對恰爾斯卡婭文學傳統的繼承與發展研究［J].藝術科技，2024，37（24):38-40.

0 引言

十月革命后，俄羅斯文學分裂為本土文學（蘇聯文學）與僑民文學兩大板塊，形成“對崎與依存”的復雜關系[1]。僑民作家因政治立場或文化理念流亡海外，其創作既延續了白銀時代的文學傳統，又因脫離本土語境而呈現出獨特的異質性。其作品既保留了革命前俄羅斯的自由主義精神與宗教哲學思考，又與蘇聯本土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形成鮮明對比。僑民文學以強烈的思想性和先鋒性著稱，如《金色俄羅斯叢書》收錄的流亡作家作品，既關注民族命運（如赫爾岑《彼岸書》對歐洲革命的反思），又探索現代主義形式（如哈爾姆斯的荒誕派小說），形成“思想先鋒場域”［2]。這種創作既是對蘇聯意識形態的反抗，又是對俄羅斯文化傳統的再詮釋。流亡作家常以“失根”為核心主題，如苔菲的回憶錄通過個人經歷折射社會震蕩，吉皮烏斯的小說探討個體與歷史的沖突。同時，僑民文學還記錄了流亡群體的生存困境，如上海俄僑在《鬼玩偶》等作品中融合了異域體驗與鄉愁。僑民文學雖然在海外延續了俄羅斯文化血脈，但因作者的流亡屬性，所以有一定的獨特之處。

中國的俄羅斯僑民文學是俄羅斯外國文學的一個重要分支。由于歷史因素，許多才華橫溢的作家及其作品至今仍不為人知。索菲亞·阿爾捷米耶夫娜·扎伊采娃（1899—1945）及其作品就是其中之一。扎伊采娃于20世紀20年代來到哈爾濱。在這里，她創作并出版了自傳體三部曲：《孩子們眼中的世界》（1937）、《在世界的門檻上》（1942）和《通往世界之路》（1947）。這些作品的情節時間涵蓋女主人公索尼婭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時期，俄國革命這一時代背景貫穿了小說主人公的整個成長階段。藝術自傳體裁在俄羅斯僑民文學中廣泛存在。在布寧、庫普林、扎伊采夫、什梅廖夫、奧索爾金等人的作品中，革命前的俄羅斯生活被渲染得充滿抒情色彩。老一輩作家的自傳作品的總體傾向變成了“試圖藝術地探索一個年輕人步入世界時的人格形成過程、世界觀的覺醒和產生過程”。扎伊采娃的自傳小說《在世界的門檻上》正是基于這一傳統而創作的。但是在主題、空間和時間組織的特殊性以及情節組織的特殊性方面，其作品深受20世紀初俄羅斯著名兒童文學作家莉迪亞·恰爾斯卡婭作品的影響。扎伊采娃的故事與恰爾斯卡婭的作品相似。

1恰爾斯卡婭的文學范式

莉迪亞·恰爾斯卡婭是20世紀初最受歡迎的俄羅斯作家之一。她的作品是20世紀初面向青春期女性讀者的通俗文學的光輝典范，“對少女小說的進一步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3]。

研究認為，“少女小說”這一流派起源于19世紀末，其故事主要針對的是9至14歲的女孩。此類小說是針對讀者的意識水平而設計的，并以“獨特的公式化語言、可識別的主情節線，以及借助‘壯觀’的情節轉折來吸引讀者的注意力”[3]為特色。

將少女小說劃分為一個獨立體裁的動力來自盧赫曼諾娃的短篇小說《少女》（1894），該小說詳細描述了貴族少女學院的日常生活。這些主題得到了其他少女小說作家的支持和發展，比如盧卡舍維奇、諾維茨卡婭、熱利霍夫斯卡婭、孔德拉肖娃、伊琳娜－波扎爾斯卡婭，尤其是恰爾斯卡婭，她是此類作品最著名的作家。1903年，恰爾斯卡婭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說《女學生筆記》后，立即在俄羅斯走紅，成為俄羅斯萬千少女的偶像。

1.1 創作特征分析

1.1.1 浪漫化校園敘事

小說中描寫了理想化師生關系、純真友誼與貴族少女的成長困境。恰爾斯卡婭的小說通常描述貴族或富裕家庭女孩的校園生活。故事的女主角是十幾歲的女孩，她們處于童年和青春期之間。恰爾斯卡婭“不允許”她的女主角長大。“它創造了一個獨特的‘我’的世界，這是青少年世界觀的特征。”[3]《賈瓦哈公主》的女主人公是一名出生于格魯吉亞王子家庭的11歲女孩。《女學生筆記》的主人公是戰爭中犧牲的英雄弗拉索夫斯基的女兒柳達。作品中，作者把女孩們在巴甫洛夫斯克學院的學習和生活描繪得溫馨且美好，“女生們身穿綠色制服，系著白色圍裙，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班里的女士們的管束，她們是院長本人、美麗而又嚴格如騎士般的媽媽”[4]23

1.1.2 童話式筆法

小說善用隱喻、擬人化自然意象，弱化現實矛盾。恰爾斯卡婭的作品深受民間童話的影響，她善于運用隱喻和擬人化的自然意象來弱化現實矛盾。例如，在她的童話《女兒的故事》中，森林和動物被賦予了人類社會的特征，動物們像人類一樣生活、決策，并參與故事的情節發展。這種擬人化的手法不僅增強了故事的趣味性，還賦予了作品寓言式的教育意義。

恰爾斯卡婭還通過童話式的筆法，將復雜的校園沖突轉化為“公主與女巫”［5］的對立形式。例如，在她的作品中，校園中的矛盾往往被簡化為善與惡的斗爭，這種處理方式既符合兒童文學的特點，又避免了直接描寫現實社會中的沖突和矛盾。這種童話式的敘事手法不僅使作品更具吸引力，還使道德教育更加隱晦且有效。

1.1.3 道德訓誡功能

通過主人公的品德完善傳遞傳統價值觀。恰爾斯卡婭的作品具有強大的道德訓誡功能。她通過主人公的成長經歷傳遞傳統價值觀，如正義、真理和救贖生命的重要性。例如，《賈瓦哈公主》中，主人公面對繼母的陷害時，展現了堅忍不拔的精神和對正義的追求。這種情節安排不僅塑造了一個積極向上的主人公形象，還向讀者傳遞了關于勇氣和善良的價值觀。

恰爾斯卡婭還通過細膩的心理描寫和情節設計，強調了主人公品德的完善過程。例如《女學生筆記》中，主人公在經歷了一系列挫折后，逐漸成長為一個成熟、獨立的女性。這種成長過程不僅是個人品德的提升，還是對傳統女性美德的弘揚。

1.2 時代局限性

1.2.1受限于沙俄審查制度，回避政治議題，聚焦個人情感世界

恰爾斯卡婭的創作時期處于沙皇俄國末期（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當時的文學出版受到嚴格的審查制度的約束。因此，她的作品極少涉及社會政治議題，而是將敘事重心放在貴族少女的個人情感、友誼與成長上。例如，《女學生筆記》系列雖然描繪了校園生活，但并未觸及當時俄國社會的尖銳矛盾（如貧富差距、革命思潮等），而是以浪漫化的方式呈現少女們的內心世界。這種回避現實的寫作策略雖然保證了作品的出版流通，但也使其缺乏對社會現實的深刻批判。

1.2.2角色階級屬性固化，缺乏底層視角

恰爾斯卡婭的作品主要聚焦貴族階層的生活，角色設定帶有鮮明的階層固化特征。主人公多為貴族或富裕家庭出身的少女（如《賈瓦哈公主》)，她們的成長困境常局限于個人情感或道德修養問題，極少涉及底層人民的苦難。即使偶有平民角色出現（如女仆或貧困同學），這些角色也常被邊緣化或理想化處理。這種敘事視角反映了當時俄國上層社會的保守傾向，未真正展現社會全貌，減少了作品的現實主義深度。

2扎伊采娃的繼承與突破

2.1傳統基因的顯性延續

2.1.1少女視角的鏡像運用

扎伊采娃延續了恰爾斯卡婭擅長的少女敘事傳統（如《女學生筆記》)，但在歷史語境上進行了拓展。例如，《在世界的門檻上》通過11歲女孩索尼婭的眼晴觀察圣彼得堡的社會劇變，這一視角既保留了恰爾斯卡婭式的純真感知（如對校園生活細節的詩意描繪），又因革命風暴的介入而更具現實張力（如課堂突遭士兵闖入的場景）。這種“天真一覺醒”框架的重構，將個人成長與國家命運交織起來，突破了恰爾斯卡婭作品中相對封閉的貴族校園敘事。

2.1.2情感敘事策略

扎伊采娃繼承了恰爾斯卡婭細膩的心理描寫手法，擅長使用日記體形式（如三部曲中的主觀獨白）

展現少女的情感波動。但與恰爾斯卡婭聚焦個人情感不同，扎伊采娃將心理描寫融人歷史洪流，例如《在世界的門檻上》中索尼婭對家庭離散的恐懼，既是個體成長的陣痛，又是流亡一代集體創傷的縮影。

2.2 流亡經驗的創造性轉化

2.2.1 空間敘事的雙重性

恰爾斯卡婭筆下的校園是理想化的封閉空間，扎伊采娃則通過物理空間（圣彼得堡校園）與精神空間（失落的俄羅斯故園）的疊合，構建了更復雜的敘事維度。例如，《在世界的門檻上》中，教室既是學習場所，又是革命風暴席卷的“戰場”，這種雙重性反映了流亡者對故土的記憶重構。

2.2.2 創傷記憶的升華

恰爾斯卡婭作品中的“少女煩惱”多局限于道德困境，而扎伊采娃將其升華為存在主義命題。如《在世界的門檻上》最終章部分索尼婭的身份迷失，不僅是個體成長的困惑，還隱喻了流亡者文化認同的解構與重建。這種突破得益于她對托爾斯泰傳統的吸收：通過孩童視角呈現暴力歷史，同時保留詩意感知，形成獨特的創傷美學。

3扎伊采娃的獨創性價值

索菲亞·扎伊采娃的作品在俄羅斯兒童文學與僑民文學的交匯處開辟了一條獨特的道路。她既繼承了以恰爾斯卡婭為代表的古典少女小說傳統，又通過流亡者的歷史經驗賦予其新的深度。其獨創性不僅體現在主題拓展和文體創新上，更在于她成功地將個人敘事升華為文明寓言，為20世紀離散寫作提供了獨特的藝術范式。

3.1在傳統中突圍

3.1.1從“道德寓言”到“文明寓言'

恰爾斯卡婭的作品以道德訓誡為核心，少女成長往往被框定在個人品德完善的框架內（如《女學生筆記》中的友情考驗）。扎伊采娃則將這一傳統轉化為更宏大的文明敘事，其作品《在世界的門檻上》不再局限于個體道德的探討，而是通過少女索尼婭的眼晴見證整個舊俄文明的崩塌。課堂上的詩歌朗誦與街頭的槍聲形成尖銳對比，“天真一覺醒”的成長母題被賦予歷史哲學的維度。這種轉化使少女小說從封閉的校園走向開放的時代現場，成為記錄文明斷裂的文學標本。

3.1.2創傷抒情文體的開創

扎伊采娃最顯著的創新在于用詩性語言包裹暴力記憶。恰爾斯卡婭筆下的痛苦多源于情感挫折（如《賈瓦哈公主》中的身份焦慮），扎伊采娃則通過碎片化的意象（如《在世界的門檻上》中反復出現的“凍僵的燕子”［6]）跳躍的時間線和非線性敘事，再現流亡者記憶的斷裂感。這種抒情化表達既避免了自然主義的血腥直陳，又比象征主義更貼近個體經驗，形成獨特的“創傷美學”—正如她在日記中所寫：“我們帶著俄羅斯的碎片流浪，每個詞都是一塊故鄉的土壤。”[4]236

3.2文學史定位

3.2.1 白銀時代的回響與超越

扎伊采娃的創作可視為對白銀時代少女文學的隔空致敬。她延續了吉皮烏斯詩歌中的精神探索和阿赫瑪托娃“室內性”敘事的細膩筆法，且將之置于更廣闊的歷史語境。例如，《在世界的門檻上》中對圣彼得堡街道的描寫，既呼應了勃洛克筆下“美麗而恐怖”的城市意象，又通過孩童視角賦予其新的歷史重量——這座城市不僅是藝術之都，還是文明更迭的見證者。

3.2.2 僑民文學本土化的典范

相較于同時代流亡作家（如布寧）對故土的懷舊式凝視，扎伊采娃選擇以“微型史詩”重構本土記憶。她的三部曲雖以個體成長為線索，但通過細節密度（如女校制服上的帝國徽章被強行拆除的場景）承載集體記憶。這種“以小見大”的創作范式影響了后來的離散寫作者，如茨維塔耶娃在《記憶之書》中對童年物件的符號化處理。更重要的是，她證明了流亡文學不必困于鄉愁，可以通過藝術轉化實現傳統的再生。

4結語

扎伊采娃的價值在于她完成了雙重突破：既將少女小說從道德教化的窠白中解放出來，使之成為記錄文明變遷的載體；又以詩性語言重塑創傷記憶，為離散經驗找到美學出口。她的作品如同精密的水晶匣子—表面閃爍著童真的星光，內里則封存了整個時代的暴風雪。這種平衡傳統與創新、個體與歷史的能力，使她不僅屬于俄羅斯文學的譜系，更躋身20世紀世界文學中“用童年對抗遺忘”的偉大實踐者行列。

參考文獻：

[1］汪介之.俄羅斯僑民文學與本土文學關系初探［J］.外國文學評論，2004（4）：109-118.

[2］張建華.金色俄羅斯叢書：在總體視野下體察俄羅斯文學變遷[N].文匯報，2017-01-06（4）.

[3」阿加福諾娃.韋爾比茨卡婭和恰爾斯卡婭的小說作為大眾文學現象［D」.伊萬諾沃：伊萬諾沃國立大學，2000.

[4]YapckagJI.KHxkHa IkaBaxa［M].MockBa:ACT，2017:23-236.

[5]YapckagJI.3aInckn NHcTnTyTkn［M].MockBa:Pecry6Jnka，1993:1-101.

[6]3aiⅡIeBa C.A.YIopora B Mnp［M].IIaHxai:3ap1942: 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