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漸新
鄰邦日本對于我國長江的興趣由來已久:從1924年到1940年,亞細亞寫真大觀社幾乎每年都會出一輯《亞細亞大觀》,記錄亞洲(主要是中國)的影像,共1891張照片,攝影師是島崎役治。
1983年,25集紀錄片《話說長江》在央視播出,創下了40%的收視紀錄,是迄今為止中國紀錄片收視率最高的一部——也是由日本人佐田雅志投資拍攝。據說他為了拍這部紀錄片負債28億日元,他用了30年,開了4200場演唱會來還債,至2012年60歲時才還清。
進入新世紀,日本對于長江的熱情也未減退。NHK曾于2011年攝制了大型紀錄片《長江天地大紀行》,當時的導演竹內亮大概是由此結下了與長江的緣分。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2024年,一部名為《再會長江》的紀錄電影登陸國內院線。
奔騰了億年的長江,從作為日本軍事情報搜集在相冊內,到作為展示文化交流的紐帶攝制在影像中,跨越了整100年。如今,人們通過導演鏡頭,自入海口的上海一路回溯:南京、武漢、重慶——昔日硝煙滾滾的戰場,現在是一座座蓬勃發展的大都市,歷史的滄海桑田感,難以言表。
在上海舉辦的千人場首映式上,導演竹內亮提到自己的作品被詬病的點,主要集中在導演干涉人物這一條——有些觀點認為,出鏡的導演干涉了記錄的人物,讓紀錄片不再遵循“紀實”的原則了。
但,真的是這樣嗎?當然不是。紀錄電影對于“真”的追求相較故事片和動畫片更為顯著,但“真”的追求卻不只有導演躲在攝影機后一途。
紀錄片主要有三大流派,分別是蘇聯上世紀20年代初提出的“電影眼睛派”、美國上世紀60年代初提出的“真實電影”和法國60年代提出的“直接電影”。

長江,從作為日本軍事情報搜集在相冊內,到展示文化交流的紐帶,跨越了整100年。
“直接電影”流派的開山之作是《夏日紀事》。上世紀60年代,法國紀錄片電影大師讓·魯什、哲學家和社會學家埃德加·莫蘭在出任佛羅倫薩紀錄片電影節評委時,受到參賽影片的啟發,決定拍攝一部社會議題影片。兩人讓女主角羅爾丹拿著話筒對路人發問:你幸福嗎?由此開啟了直接電影流派的序幕。本片在1961年戛納國際電影節上獲得了國際影評人協會大獎,這也是紀錄片首次獲得該獎項。
從此,這種不事先編寫劇本,不用職業演員;影片的攝制組只由三人組成,即導演、攝影師和錄音師,由導演親自剪輯底片;導演可以介入拍攝過程——成為“直接電影”的重要特征——如此看來,《再會長江》是很好地延續了直接電影的風格。
影片里有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比如那個曾經夢想參軍的女孩最后去了浙江打工,又比如歌聲美妙的瀘沽湖女子,能抬起40多歲導演搬不動的貨物的70多歲棒棒老漢。更不用說長江上游的那些奇妙風土,比如三峽船舶電梯、元謀土林……
竹內亮導演選擇了如今紀錄電影里較為少見的“直接電影”方式,在大銀幕上呈現了諸多個體真實,繼而構建了一幅外國友人眼中的長江流域人物圖譜。這對于長江風貌的記錄,有著審美與紀實的雙重價值,令人感嘆:長江不僅是哺育中華兒女的母親河,也是連接世界上所有熱愛自然、敬畏自然的普通人的寶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