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茶飄香訪老山

老山，20世紀80年代以來一個響亮的名字，它巍峨挺拔，聳立在祖國南疆的邊境線上。作為一名老邊防，我曾經在那里生活、戰斗了十幾個春秋，見證了老山的失卻與回歸，也思索著戰爭與和平的真諦。

闊別了整整30年，陽春時節，我再次回到了老山。

老山不老。在去往老山的途中，不見了當年的焦土、彈坑、偽裝網。公路寬敞了許多，也平緩了許多，路面鋪上了柏油，大巴可以直抵主峰。沿途一派郁郁蔥蔥，生機盎然。老山當年那傷痕累累的軀體，又恢復了她曾經的容顏，我很欣慰。

主峰依然，依然昂首挺立，傲視蒼穹，只是變得更美、更靚了，成了一個有著獨特魅力的紅色景區。除了那些少量的戰場印記在默默訴說著昨天的一切，你似乎很難想象到這里曾經發生過的慘烈場景。

老山腳下那條盤龍江仍在靜靜地流淌。沒有了硝煙的熏染，江水清澈透亮，宛如環繞在青山間一條湛藍色的玉帶，從天保口岸伸出國門，一路向南，蜿蜒而去……

主峰下不遠的地方又搬來了好幾十戶瑤家鄉親，那道通往主峰的山門上方赫然寫著：“老山第一村”。這里全變了模樣，我盡力搜尋著原來的記憶，啊，這不是當年我出征將士出發之地嗎？不過，右側邊坡上那塊書寫著“壯行關”三個大字的紅色字牌卻不見了蹤影。如今，這里成了前來拜謁老山的所有人員必得下車再步行登頂的轉換地，也是值得一停以回望祖國大好山河，仰視老山精神的預熱打卡地。

在“老山第一村”村口，依山就勢建起了一排長長的簡易攤位，游人如織，誠心可鑒。與一般景區不同的是，在這里除了一些普通常見的食品飲料外，那一盆盆散發著淡淡幽香的老山蘭和那些包裝各異的老山茶特別搶眼，而最暖心的還是每個攤位都在為游人們免費提供的老山茶水。一路盤旋而上、顛簸而來的游人，到這里已是身心疲憊，也正好坐下來喝口茶、歇口氣，養養精神再登頂。

游人們品茶觀景，談笑風生，我的思緒卻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一幕幕難忘的瞬間……

都說軍人只喜好烈酒，而無雅致品茗飲茶，我以為這是對軍人認知的偏見與膚淺。酒是激情之火，茶是清心之湯，常說水火不容，可在老山官兵的心中，這酒與茶一火一水無法分離。

將士出征，唯有酒可以壯豪情、鼓斗志；勝利歸來，也唯有酒方能彰功勛、慰英雄。而令我難忘的是，在部隊開進老山途中，當地群眾自發提著雞蛋、茶水，為官兵壯行的感人場景。喝口老山茶，爽口爽心，提神提氣；一杯老山茶，那是人民群眾對出征將士的一片深情，一種期待啊！

在老山對面的八里河東山，一個被譽為“八十年代上甘嶺”的高地。為什么叫“上甘嶺”？一是地勢極為險要，易守難攻；二是缺水，生活異常艱苦。那里不只是水貴如油，而是水貴如命！為了下山背水，有時我們的戰士得付出生命代價。

官兵們這樣說：“遠遠望著山下那滔滔流往境外的盤龍江水，恨不得縱身跳將下去喝它個痛快。”戰士們渴水、盼水、愛水、惜水，每當群眾背著茶水上陣地慰問的時候，他們歡呼雀躍，欣喜若狂，在他的心里，這才是最提神、最提氣、最提升戰斗力的最好的飲品啊！

回想當年初到老山，邊境一線到處彈痕累累，滿目瘡痍，那些有著數百年、上千年歷史的古茶樹被對面的炮彈炸得殘枝斷頭，有的甚至被炮火燒焦。在我告別老山時，硝煙已經散去，曾經殘枝斷臂的古茶樹干上又生出了新芽，邊寨各族群眾陸續返回家園，又在耕耘著他們的新生活。

如今再訪老山，觸景生情，我臨時調整行程，在當地好友的安排和陪同下，對老山茶的情況作了一番探訪。

所到之處，老山地區幾乎家家都有茶樹。就在“老山第一村”，種茶大戶龐照武一家就有茶園470畝，收入可觀。在老山主峰以西十來公里的上垮土村，數百年、近千年的古茶樹隨處可見。在這里，我認識了80后小伙鄧正金，他說，他是一個土生土長在老山腳下的瑤族制茶人，也是參戰老兵的后代。一直以來，他秉持老山精神的理念來制茶、制好茶，改變著自己的生活，也回報著國家和社會。他領我們參觀了他家的古茶樹，足足兩百多畝，再加上收購部分，每年茶葉收入可在20至30萬元，他對生活流露出滿滿的幸福感。說話間，他拿出一包他親手制作的老山茶要送給我，讓我嘗嘗他的功夫，再三謝絕都不行。他動情地說，他對在老山戰斗過的英雄們非常崇敬，只要是來到這里的，他都要贈送。看得出來，他是真誠的。

小鄧告訴我，麻栗坡真正的古茶樹王還在下金廠鄉。出于好奇，我又驅車80多公里，一路向東趕到了下金廠，在水沙壩村的大山深處，找到了那棵“茶王”。果然不凡，這棵“茶王”樹高15米以上，樹身就好比在西雙版納一帶常見的那種“獨樹成林”狀，林林總總形成一團，樹圈直徑不少于3米。這里來過若干專家教授，沒有誰能說出它的準確年齡，有的說1500年，有的說不會少于2000年，莫衷一是。掛在樹干上那塊由麻栗坡縣綠化委員會制作的金色牌子上顯示，這是云南省重點保護的古茶名樹，為一級保護等級。無論如何，這棵罕見的古老茶樹稱之“茶中王冠”應該不會為過。

我們來到了坐落在猛硐鄉的新華國茶廠，這是目前文山州范圍內最大的一家茶企。廠營銷部門負責人介紹，因為麻栗坡是外交部扶貧、振興的掛鉤縣，該廠就是經外交部牽頭協調，作為招商引資項目，去年10月才從普洱引進過來的，計劃今年4月正式投產。經過嚴格篩選，目前，他們已在老山地區簽約109家合作社，下一步還將繼續擴大。他們的目標就是做高品質茶，帶動一方發展，為麻栗坡縣乃至文山州打造過硬的老山茶品牌。

在與縣茶業協會負責同志座談中我們得知，目前，麻栗坡全縣茶樹面積達2.3萬畝，年產鮮茶在650噸左右，主要的還是集中在老山周邊地區。縣委、縣政府高度重視，在外交部的大力幫助支持下，茶業得到快速發展，目前，老山茶已成為全縣的一大產業、一張名片。

2023年4月23日，麻栗坡縣委、縣政府與中國公共外交協會聯合舉辦首屆“老山國際春茶節”活動，吸引了來自國內外眾多人士的廣泛參與。外交部部長助理、新聞發言人華春瑩線上出席此次活動，并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極大地提升了老山茶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外交部還將老山茶納入“國禮名錄”，贈送給了聯合國安理會成員國的代表，受到廣泛好評。走訪中我們還得知，第二屆“老山國際春茶節”已確定于5月9日在麻栗坡舉辦。

這一切，讓我內心陡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欣慰之情，那是軍人特有的一種成就感、自豪感！我們的付出沒有白費，我們沒有辜負邊疆人民的期待，又為他們創造了一個安居樂業的和平環境。

軍人為戰爭而生，中國軍人特別能戰但從不好戰。和諧天下，美美共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也是新時代我中華兒女的共同追求。

老山不倒！那座鑲著“老山精神萬歲”的豐碑，仍在主峰巍然屹立。

正是春茶開采時，茶農、茶企、茶商們又緊張地忙碌了起來。他們在收獲一個美好的春天，也在播種著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作者簡介】張朝鳳大校，昆明市委原常委、昆明警備區原政委，退休前一直在云南邊防戰斗、工作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