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夜未眠

劉方鑫

關鍵詞：元宵節(jié)；想象；文學書寫

任何一個語詞不僅是以其自身的方式存在著，它同時也以一種語義場的方式存在著，連結著許多‘不在現(xiàn)場但暗中伴隨著它的各類語詞。元宵節(jié)的文學書寫聯(lián)系著眾多語義想象場景，正如蒲安迪指出：“元宵節(jié)在明清小說家的眼里特別富有魅力。[1]”

? 一、火樹銀花不夜天

自古以來元宵節(jié)就是酒神式狂歡的日子，上至達官貴人下至三教九流無不縱情肆意，以狂亂的原始沖動突破了理性、冷靜的儒家教誨。充滿燈光、煙火、歌聲、舞蹈的元宵節(jié)圖景自隋唐以來在相關的文學描寫中比比皆是。

每至元宵節(jié)，家家戶戶必定張燈結彩，燈成為節(jié)日必不可少的點綴，也是最常見的文學意象。宋代以后，燈的式樣變得更為復雜，出現(xiàn)了由彩燈堆砌的宏大鰲山“對咫尺鰲山、開羽扇”，黃河九曲燈“鄉(xiāng)村人縛秫秸作棚，周懸雜燈，地廣二畝，門徑曲黠，藏三四里，入者誤不得徑，即久迷不出，曰黃河九曲燈也”[2]，走馬燈“若沙戲影燈，馬騎人物，旋轉如飛”[3]，此外還有鳥獸燈、花果燈、龍形燈、冰燈，燈上繪畫也異彩紛呈，有人物故事、梅蘭竹菊、蟲魚鳥獸、十二生肖等。除花燈之外，音樂與舞蹈也頗為重要。唐人詩人張祜在《正月十五夜燈》記載了踏歌，參加者圍成圓圈或排列成行，互相牽手或搭肩，邊歌邊舞。

元宵節(jié)既是神圣化的時間片段，又是古人打破枯燥煩悶生活忘卻貴賤之分的玩樂夜晚。文人以極為渲染的手法，描寫節(jié)日的熱鬧與人民的歡暢。火樹銀花、盛陳百戲、君臣同樂構成了元宵節(jié)“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熱鬧氛圍，表現(xiàn)了古代人民“娛神又娛人”的節(jié)慶態(tài)度。

? 二、疾苦相思感傷時

宋代以來，男女防閑漸緊，而元宵節(jié)男女雜沓，無所禁避。然而節(jié)日一旦結束，男女雙方便陷入了離別的狀態(tài)，吟詠相思遂成為元宵節(jié)文學書寫的另一個重要向度。

歐陽修《生查子·元夕》是膾炙人口的名篇之一。詞的上闋回憶從前元宵時節(jié)幸福的幽會場景。花燈把街市照耀得如白天一般明亮，月亮升起在柳樹梢頭，男女于黃昏后傾訴衷腸。花燈、月、柳、黃昏都成了兩情相悅的見證，真情與美景結合，展現(xiàn)了朦朧清幽的意境。詞的下闋轉寫今日元夜的落寞。“月與燈依舊”與“不見去年人”相對照，月色依舊美好，燈市依舊燦如晝，環(huán)境未曾有絲毫改變，只是物是人非。昔年感情的見證如今在主人公眼中不過是傷感的催化劑，引出舊情難續(xù)的哀傷。

文學作品中的元宵節(jié)是多維的，或是以嘉年華的手法渲染鋪張火樹銀花的盛大場面，或是借以元宵節(jié)的開放性與狂歡性描繪男女的相思之情，表達自身的真實情感追求。

? 三、江山易改憶往昔

同樣的節(jié)慶場景透過時間的差異連接起兩個不同的空間，今昔對比、江山易改，描摹出多少滄桑之感，大有白頭宮女閑話天寶舊事的寥落。

南渡詞人大抵出生于國泰民安的北宋中期，而靖康之變粉碎了他們吟詩作對、舞風弄月的美夢，揭開了疲于奔命的困頓人生。文人們飽嘗辛酸、睹物思人，將自己對國家、社會、民生的責任與關懷融于作品中，大大拔高了意境格調。以元宵節(jié)慶詩詞來講，其情感基調驟然發(fā)生變化，以往的歌舞樽前、火樹銀花被倉促窘困、感時傷逝、重整河山所代替。陸游《漢宮春·初自南鄭來成都》，詞的上闋表明自己珍視在南鄭時的從軍生活。可是筆鋒急轉直下，調任成都無疑是將自己誓要抗金的意愿置于冷宮之中，縱有雄才大略也抵不過皇命難違，“人誤許”并非自謙，而是對朝廷主和派的控訴。詞的下闋與上闋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句“何事又作南來”，蘊藏詞人無限的悲憤與質問，為什么要離開南鄭前來成都呢，難道是為了逛重陽節(jié)的藥市，看元宵節(jié)的燈山嗎？詞人面對不諳時局動蕩，沉溺于奢侈享樂的后方官員民眾，不禁悲從中來，這里的人們早已忘記國破山河的恥辱。但他力求超越，即使惋惜也做出堅定的回答：殺敵報國、建功立業(yè)的大事從不由上天安排，封侯列土是要靠自己去奮斗的。“聞歌”勾連藥市、燈山四句，以今昔對比之景貫穿全詞，重陽節(jié)、元宵節(jié)的盛大慶祝在風雨飄搖的南宋變得不再理所當然。

國家強盛時，盛大的慶祝活動是彰顯人民生活水平的指標，國破家亡時卻最難的追憶。從前元宵熱鬧的場景與當下衰敗相對照，通過承載歷史滄桑變化的景致使文人的情感在追溯的過程中不斷生發(fā)。

元宵節(jié)文學書寫多為呈現(xiàn)節(jié)日慶祝，以鎏金錯彩之筆勾勒狂歡的場面，其主要元素大多為花燈、樂舞、百戲，閃爍著強盛王朝自信的魅力。描繪男女相思之情在表現(xiàn)社會生態(tài)的同時也彰顯出人性之美。在經歷離亂之后，元宵節(jié)文學創(chuàng)作的表現(xiàn)方式和情感大有變化，文人們更注重將國家大視野放于作品中，拔高了作品的內涵。

參考文獻：

[1]蒲安迪.中國敘事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82.

[2]（宋）柳永.傾杯樂·禁漏花深.（清）沈辰垣歷代詩余·卷八十四[M].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131.

[3]（明）劉侗.帝京景物略·卷二[M].明崇禎刻本，42.

（作者單位：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