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業如何支持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

保險公司是專業的風險管理機構，民營經濟是我國經濟恢復活力的關鍵所在，以保險業視角，按照風險可保性，民營經濟面臨的風險可以劃分為可量化的風險與不可量化的風險。保險業助力民營經濟化解風險，保駕護航，既是經濟社會向前發展的需要，也是保險業自身發展的要求，保險業要針對民營經濟特點，給出具有針對性保險和風險管理方案。

民營經濟面臨的主要風險

以保險業的視角，按照風險的可保性，民營經濟面臨的風險可以劃分為可量化的風險與不可量化的風險。可量化的風險可以通過相應的保險產品轉移給保險公司，而不可量化的風險則可以通過保險公司提供的附加風險管理服務進行有效化解。

其中可量化的風險包括自然與意外風險、政策與市場風險和責任與信用風險，這三類風險大多是可以通過民營企業與保險公司簽訂保險合同，通過保險機制轉移給保險公司而消除的；不可量化的風險包括操作風險、戰略風險、聲譽風險和流動性風險，這四類風險可以在保險公司的協助下得以緩解。

自然與意外風險是指由于自然災害和意外事故的發生而給民營經濟造成損失的風險，即所謂的天災人禍。國有企業遭受風災、洪災、旱災、地震、泥石流等自然災害，發生火災、爆炸、車禍等意外事故，可以很快從政府和國有銀行得到資金而迅速恢復生產，但民營企業卻經常要獨自面對損失，處于傾家蕩產的境地。在現代市場經濟中，民營企業最可依賴的就是保險機制，以不影響企業財務穩定的現金流支出，向保險公司交納少量的保險費，在自然災害和意外事故發生后，從保險公司獲得賠款，及時恢復生產生活，這就是傳統意義上企業財產保險，在我國民營經濟的發展中曾發揮了巨大的保障作用，一直為民營企業所信賴。

政策風險與市場風險是指由于政策的變化和市場波動給民營經濟造成損失的風險。政策的變化經常給民營企業帶來嚴重的傷害，政策的不明朗和左右搖擺使民營企業如履薄冰，而黨中央國務院對民營企業的政策支持是民營經濟的壓艙石。市場風險是指由于國內外市場環境的變化、經濟周期性的波動而引起原材料和產品價格、利率和資產價格、房地產市場、勞動力市場、外匯市場等不利變動，導致民營經濟遭受非預期損失的風險。民營企業在市場信息獲取與分析、使用方面的劣勢，加大了民營企業所面對的市場風險。

責任與信用風險是指民營企業在運行中可能造成的對第三方的民事損害賠償責任，以及由于交易對手不能履行或不能按時履行其合同義務，或者交易對手信用狀況的不利變動，而使民營企業遭受非預期損失的風險。民營經濟的責任風險種類繁多，缺乏壟斷資源，信息有限，創新周期長，從而會產生侵權的風險。特別是民營企業多數以技術模仿為主，研發投入不足而缺乏自主創新能力，仿制曾導致大量的侵權事件發生。民營企業與各類政府部門和市場主體打交道，尤其是在營商環境較差的地方，在法制化建設缺位的背景下，常常感到危機四伏；在經濟周期處于下行階段，交易對手的信用狀況難以保證，在責任與信用風險的擠壓下，民營經濟舉步維艱，如履薄冰。此外，民營企業融資成本高，導致其本身的信用風險也較高。因此民營經濟的發展急需政策支持和保險保障。

操作風險是指由于民營企業不完善的內部操作流程、人員、系統或外部事件而導致直接或間接損失的風險，包括法律及合規風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民營企業的運營從投入到產出，從生產到物流，從產品到服務，從銷售到售后，與社會生產、流通、分配和消費的各個環節發生聯系。加之民營企業普遍采用的合伙人管理模式或家族管理模式，使得產權封閉，導致外來企業家管理才能及活力很難滲透到企業的管理和運營中來，管理才能的不足導致各種操作風險層出不窮，需要各種風險管理手段加以應對，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危機。

戰略風險是指由于戰略制定和實施的流程無效或經營環境的變化，導致民營企業戰略與市場環境、公司能力不匹配的風險。戰略風險是民營企業最致命的風險之一，因為缺乏國有企業普遍擁有的外部約束，投資者兼做經營者，員工處于被動的“打工者”地位，參與能力和參與意識薄弱，企業的經營方式、發展戰略取決于投資者個人的興趣偏好和能力水平。民營企業常常因戰略上的重大失誤而踏上一條不歸路，樂視、海航、恒大等大型企業戰略失誤所導致的損失令人觸目驚心。

聲譽風險是指由于民營企業的經營管理或外部事件等原因導致利益相關方對民營經濟或民營企業的負面評價，從而造成損失的風險。聲譽風險有些是由一些民營企業本身的不當行為所造成的，比如欺詐經營，獲取大量銀行貸款后將資金抽逃、非法集資，轉移或美化報表，欺詐上市，違規減持，乃至涉及經濟或刑事犯罪等；也有一些并非是企業本身的問題，當整體環境不利或者企業負面新聞被無限放大，民營企業甚至整個民營經濟就有被污名化的風險，一旦深陷其中又很難自拔，損失巨大。

流動性風險是指民營企業無法及時獲得充足資金或無法及時以合理成本獲得充足資金，現金流受阻乃至中斷，無以支付到期債務或履行其他支付義務的風險。與國有企業相比，一些民營企業的資本結構極不合理，資產負債率高、短期債務比例高容易引發流動性風險。此外，民營企業有著更嚴格的流動性約束，規模小、抗風險能力弱，銀行的授信額度一般較低，應急資金更難獲得，尤其是當民營企業面臨的各種風險爆發時，都有可能導致企業陷入流動性風險的漩渦，產生“雪崩效應”，雪上加霜，無以自救。

民營經濟風險的主要特征

通過以上對民營經濟風險類別的分析，依然透過保險的視角，可以發現，有別于國有經濟，民營經濟風險的特征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風險的可保性較弱。對保險人而言，并不是所有風險都可以承保。保險人可以接受的風險必須滿足一定的條件，才能稱為“可保風險”。可保風險是指投保人可以向保險人通過保險合同轉嫁，符合保險人承保條件的特定風險。理論上可保風險具有七個理想的條件：一是風險必須是純粹風險。二是風險的發生具有偶然性。一定會發生（概率為100%）或一定不會發生（概率為 0）的風險均不能承保。三是風險必須使大多數保險標的均有遭受損失的可能性，否則沒有遭受損失可能性的被保險人將會遠離或退出保險，最終逆向選擇將導致保險制度的崩潰。四是風險的承保必須具有經濟上的可行性。一方面，風險發生導致的損失必須在保險人的承保能力之內，不能是保險人無法承擔的巨災；另一方面，風險損失必須是值得投保的，也就是說保險的預期收益要大于保險的成本。五是風險不能使大多數的保險標的同時遭受損失。如果大多數的保險標的同時遭受損失，保險人將入不敷出。六是風險損失必須具有現實可測性。保險人能夠根據過去的數據推算發生損失的可能性和損失規模，使收取的保險費能夠負擔得起保險公司的管理費用并能夠賠償未來發生的經濟損失，從而保證保險人的收支平衡，實現保險制度的可持續性。

基于民營企業的經營環境和業務模式的多樣性，其面臨的風險也呈現出復雜性和多樣性的特點。即便是可以量化的自然與意外風險、政策與市場風險和責任與信用風險，民營經濟通過保險轉嫁，都有一定的難度，而財政政策、貨幣政策和產業政策變動所帶來的風險更是難以通過保險制度來轉嫁。此外，保險公司需要收攏到足夠的相似而獨立的風險單位，才能夠承保，否則就難以達到理想的可保條件的要求，而成為保險公司不能承保或不愿承保的風險。

其二，風險的可管理性較差。風險管理是指各經濟單位通過風險識別、風險估測、風險管理和風險管理效果評價等環節，優化組合各種風險管理技術，對風險實施有效的控制和妥善處理風險所致損失，期望達到以最小的成本獲得最大安全保障的目標。風險管理的手段包括：避免、自留、預防、抑制和轉嫁五種。

保險僅僅是風險管理手段中轉嫁風險中財務轉嫁風險（還有非財務轉嫁及其他財務轉嫁風險的手段，如財務抵押和質押）的一種手段而已，盡管保險這盤生意在中國每年的交易額已經超過5萬億元人民幣，在全球每年的交易額超過6萬億美元，但它仍然不過是風險管理中一小部分，是五種風險管理手段之一種。與保險相比，風險管理更為重要。

民營經濟的風險管理具有高發性、突發性與不同行業的專業性。因此，僅有保險本身是不夠的，需要由保險業參與進來，協助民營企業進行全面的風險管理，特別是對那些不可量化的風險，保險機制本身的作用有限，保險公司的價值在于協助民營企業緩解這些風險，包括保險資金的適時適量介入，以化解民營企業的流動性風險。

其三，風險成本高。風險成本是指為了預防和控制風險的發生所必須支出的費用，以及風險事故發生后，經濟利益及社會福利的減少。風險成本包括為防止風險損失而增加的成本，風險導致社會財富增加而機會減少的成本，以及風險導致經濟價值減少的成本。

民營經濟風險的隱蔽性強、相關性高、波及面廣，極容易產生連鎖反應而風險成本高企，而且很多民營企業缺乏風險管理意識和能力，需要借助保險公司的力量來降低風險成本。大部分民營企業的經營管理能力較弱，商業信譽度較低，會計和財務制度存在漏洞，財務風險成本較高。民營經濟較高的風險管理成本意味著保險業助力民營經濟進行風險管理的必要性與緊迫性。

保險業支持民營經濟的路徑選擇

保險公司是專業的風險管理機構，民營經濟是我國經濟恢復活力的關鍵所在。保險業助力民營經濟化解風險，保駕護航，既是經濟社會向前發展的需要，也是保險業自身發展的要求。保險業支持民營經濟發展，要針對民營經濟的特點，給出具有針對性的保險和風險管理方案。

第一，對于可量化的、可保條件比較理想的風險，保險業需要做好行業細分，針對各個行業的各類風險，設計相應的保險產品，充分利用大數據、區塊鏈、物聯網、人工智能技術實現保險產品設計的專業化和定價的精細化，將單家民營企業的風險匯聚起來，并在更廣闊的空間和時間分散開去，充分發揮商業保險“千家萬戶保一家”“平時投入一滴水，難時擁有太平洋”的功能，這其實是保險業的本職工作。

第二，對于可量化的但可保條件一般或者較差的風險，保險公司要嘗試打破理想可保條件的限制，勇于探索保險產品的創新。實際上，保險業的歷史恰恰是保險公司打破可保風險理想條件而創新發展的歷史。比如，第一架民用噴氣式飛機的承保、第一顆民用通信衛星的承保，都是在風險損失沒有數據因而缺乏可保性的情況下做出的。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市場環境的變化，需要保險公司和專業保險中介公司打破可保風險理想條件的陳規，在風險轉移工具開發、財務風險控制、保險險種設計等方面創新，為民營經濟保駕護航，降低其風險成本，造福整個社會。

第三，針對民營經濟風險可管理性較差的特點，保險公司更應該提供適應各個行業各類風險的風險管理服務。實際上，保險業為民營經濟提供風險管理服務的重要性，再強調都不過分。保險業需要在風險管理方面助力民營經濟，將民營企業風險管理的端口前移，保險公司需要通過各級分支機構，以項目合作的形式，聚集各行業的風險管理人才，建立對各行業各類風險有深入了解的專業團隊，制定各個行業各類風險的管理標準和操作流程，并與大大小小的民營企業建立長期穩定的風險管理合作關系，更加深入地了解民營企業的需求和風險狀況，提供更加貼合企業實際需求的風險管理服務。具體而言，要加強信息共享，聯合當地的民營企業，爭取當地政府的支持，集中當地保險行業的資源，建立共享的風險管理服務信息平臺，推動民營經濟風險管理的數字化轉型，利用現代信息技術，提高風險管理效率，并通過宣傳與培訓，提高民營企業的風險管理意識，幫助民營企業建立健全風險管理體系。保險公司通過與民營企業的緊密合作，可以及時了解企業的經營狀況和風險狀況，為企業提供更加精準而強大的風險管理服務。

第四，對于民營經濟不可量化的操作風險、戰略風險與聲譽風險，保險公司和專業保險中介公司要發揮專業化特長，以保險項下提供附加服務的形式，簽訂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契約，為民營企業提供及時而科學的咨詢服務，做到事前預警，事中協助，事后應急。保險公司應與民營企業加強合作，在民營企業的資金來源、經營管理、信息傳遞、經營行為、品行操守、法律以及政策等多個方面加以外部約束，從多個角度入手，提高民營企業的風險管理意識和管理能力，降低風險的發生率。

第五，對于民營經濟不可量化的流動性風險，保險公司應利用保險資金長期性和穩定性的優勢，在控制投資風險的基礎上，全力支持民營實體經濟的發展。截至2023年12月31日，我國保險業資產總額達到29.96萬億元，保險資金運用余額27.67萬億元。近年來保險資金支持我國實體經濟的發展方面積累了很多的經驗，保險業資金在支持實體經濟的發展有著堅實的實踐基礎。在保險業支持民營經濟的發展中，保險公司可以通過股權投資、債券投資等方式，為民營企業提供穩定的資金支持，緩解融資難題，并在關鍵的時候幫助民營企業化解流動性危機。

（王國軍為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家對外開放研究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責任編輯/周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