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花快樂

母親曾養過一段時間花，她養的有郁金香、芍藥、繡球和玫瑰。令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嬌艷的紅玫瑰。

大概因為母親最愛玫瑰，她經常將玫瑰擺放在陽臺上，不允許他人觸碰，也不允許我們將其擺放在室外。

盡管母親一直努力照顧，可幾個月之后，玫瑰依然枯萎了。母親百思不得其解。我對她說：“植物是需要陽光、需要水、需要自由的，玫瑰要種到室外才長得好。”母親說：“你錯了，花需要被呵護、照顧，只有一直把它放在房間，照顧它，它才能活更久。”我拗不過母親，心想隨她去吧，只要她開心就好了，畢竟這是母親的花，她有絕對的發言權。

后來我有了女兒，她竟然也喜歡玫瑰。只是她養花的方式很奇特，不是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照顧花，而是上網去搜不同的花喜歡什么樣的環境。她深思熟慮后對我說：“媽，我的玫瑰就要在外面綻放。”我想到了母親的擔憂，于是對孩子說：“實際上花還是種在家里比較好，沒有大的風雨，可以長久生存。”

女兒笑了笑說：“就算花真的在房間里活得更久，你認為它真的開心嗎？”女兒的話讓我頓時愣了一下。女兒把那株玫瑰栽種到了小區的草地里，結果不久物業想挖掉，說這里沒有規劃任何花，只有青草，所以不能栽種。于是我讓女兒移除玫瑰。

女兒嘟囔著：“花那么多錢買一套房，連使用花園的權利也沒有嗎？”我笑了笑搖搖頭說：“孩子，這花園屬于大家，我們不能獨自占用。如果你真的想種花，我帶你回鄉下，去外婆家里怎么樣？”

女兒聽說可以種花，興高采烈。可是我們剛到家里，母親就勸她，玫瑰要種在室內，這樣它更安全，沒有風吹雨打，也不會有壞人想剪掉它。女兒卻有自己的想法，堅持把玫瑰種在了果園附近的小溪旁，那里有雛菊、牽牛花，還有一棵棵果樹。母親偶爾會去看那株玫瑰，總擔心有人挖走它，還擔心玫瑰會被風雨打垮。可雨水到來的時候，玫瑰的花瓣落下來，雨水過了之后，玫瑰又精神抖擻地與其他花朵一起爭奇斗艷，自信綻放了。

女兒問母親：“外婆，你覺得把玫瑰種家里好，還是讓它回到大自然更好一些？”母親若有所思地說：“那要問玫瑰的想法。或許有的玫瑰喜歡溫室里的生活，有的就喜歡在大自然中生長。比如你的媽媽，她就是一個乖乖女，喜歡聽從，喜歡簡單。”女兒竟然哈哈大笑說：“外婆你錯了，媽媽并不喜歡被你安排，她曾偷偷落淚，哭過。她之所以做了你溫室里的玫瑰，不是因為她喜歡，而是她不想讓你難過。”母親這時沉默了，半晌盯著玫瑰默不作聲。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不想回答什么。后來，母親把家里那盆玫瑰搬到了室外。我很詫異就問她：“你不怕玫瑰花被風吹嗎？”母親笑了笑說：“由它去吧，只要花快樂就好了。”

再后來我發現，母親不再強迫我一定要吃蔬菜。我工作不開心的時候，她也不再對我說“忍一忍，堅持一下就挺過去了”。

我的工作，在父母眼里是鐵飯碗，早些年我想出來自己創業，他們找各種理由阻撓。可是最近母親似乎變了。有天晚上我吃過飯，在房間輔導女兒作業，母親端著一碗熱湯走過來說：“如果你實在不喜歡現在的工作，就換一份吧！”女兒聽到母親忽然說出這樣的話，驚訝不已：“外婆，你咋忽然同意媽媽換工作了？”

母親不知道如何解釋，她笑了一下說：“我老了，管不動了，接下來要讓你媽媽自己努力了。”說完，她輕輕關上了房間的門。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窗外母親那被風吹雨打著的玫瑰，它再也沒有了庇護它的屋檐。在寒風凜冽中，它看似瑟瑟發抖，卻又傲然挺立。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