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云：詩二首

彝人的酒杯

我是一個彝人

血液里鐫刻著蒼鷹圖騰

山里的古城，黑如我千百年

不曾壓斷的脊背

遠山鋸齒如鐮

收割天際落日之黃昏

大地寂靜如風，有牛角悲鳴

回音從云端梯田蹣跚搖曳

等候東部尋夢之歸人

歸去不再歸來，酒杯結滿青苔

于是村口岔路幾個老者

默送秋雁南飛之航程

翻過那座遠山，便不再是故鄉

可誰有勇氣回頭顧盼

背影匆匆 唯有從前慢

故鄉沉默不語

我的故鄉沉默不語

就像孩童時代的我

她不似城里粉墨登場的演員

粗獷的大山，從不扮演沙丘的柔弱

也不炫耀齊天的峰巒

她僅僅是一座山

獨一無二而又平平無奇

世世代代圍著村子綿延

許多故事在這兒口口相傳

卻不允許文字記錄

文字載不了沉重的方言

也許有一天

當最后一個講故事之人入土為安

那些《聊齋》一樣的妖魅

也就曲終人散

故鄉靜靜如初，三個月才會沐浴更衣

蛇一般褪下舊裝，整個春天

我都在偷看她的胴體

有時候是在晨曦之際，綠色的春情

命令偷窺者膽大包天

我目睹她從赤裸到一襲白衣

再到百花半落、青翠漸露

故鄉從未如此清白

家門口的大山，至今不曾占據地圖一隅

山里人命名它為白巖老頂

老，即是高不可攀之意

故鄉對此從不爭辯

無論是誰來此安家落戶

無論是誰發誓永不還鄉

也無論走出大山的人何處靠岸

故鄉，依舊一語不發

因為她知道沉默的力量

也知道自己將是那些離鄉者一生的羈絆

羅云 云南昭通人，玉溪師范學院教師。在《邊疆文學》《春城晚報》《華中學術》《新文學評論》《玉溪師范學院學報》等期刊雜志發表論文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