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一首

大悲咒

我運氣不好，小伙伴們餓了

去大田口生產隊偷洋芋

打算燒吃，望風的我

咽著口水發呆，直到守山老漢

把砍刀架到我脖子上

才聽見脫了身的普石頭

在斜對面的山坡上，幸災樂禍

哈哈哈嘶吼我父親的綽號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我運氣不好，新兵訓練期間

直接奔赴戰場，二十八天下來

犧牲的戰友為父母留下撫恤金

受傷的戰友轉業成為公家人

被俘的戰友臭名遠揚

失蹤的戰友留下懸念

好端端的我，空著手退伍

心懷愧疚，看媽媽嚎啕大哭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

我運氣不好，夾著《中獎彩票》

去購買彩票，店老板抬頭

看見小說封面，強行買走我的書

隔天去兌獎，只見小說

被套進玻璃罩，懸掛在

正墻上，俯瞰我把一組號碼

守成一株待兔的木樁

把兔子的形象，守成信仰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南無悉吉栗埵伊蒙呵唎耶

我運氣不好，女兒大學畢業

考公務員，面試被篩落

考事業編制，投入分母懷抱

考卷煙廠，同樣的考分

優先錄用了系統內部子女

她跑去夜總會上班，我找到她

央求她給我面子，跟我回家

她問我面子大還是鈔票大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南無那啰謹墀，阿逝孕

我運氣不好，鞋底打滑

在雞飛狗跳公司車間右腳骨折

向部門經理告假，經理沒有

問傷情，沒有看石膏繃帶

她叫我提供病歷，叫我提供

病情診斷證明，否則只能辭退

打工佬不過是一根竹子

經理手持篾刀，咔咔咔破竹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薩婆薩哆那摩婆薩哆那摩婆伽

我運氣不好，比不上林夕夕

她夢見自己甩甩頭

白發分分鐘秒變回青絲

我卻夢見馴鷹師把左手伸過來

掐住我的脖子，他右手握錘

把我按到鐵砧上敲擊

他敲打出鷹的翅膀脊背和胸脯

敲不出鷹爪鷹眼以及鷹喙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度盧度盧，罰阇耶帝

我運氣不好，父母沒等我

趕回到病床前，就去了閻王殿

說什么父母在不遠游

不去苦錢拿什么給他們買藥

說什么父母去莫回首

我也老了，回來就出不去啦

秒針滴答分針，分針咔嚓時針

從未停下砍瓜切菜的刀鋒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南無阿唎耶，婆盧吉帝

我運氣不好，心臟已經停擺

壽衣已經穿好，兒孫已經跪下

猛然間咕嚕一聲，我的喉嚨

驚醒我的雙眼，驚得送行的人

驚慌失措，分不清我是祖先

還是活人，他們不知道

如何面對死去活來

他們并不在乎，我生不如死

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漫哆啰，跋陀耶，娑婆訶

朱紹章 云南師范大學教授。